第3章

第3章

洛雲升開心嗎?

當然是開心的,那些難言的快樂和他微妙的、不為人知的、尋常人難以接受的小癖好一起,将這份有些過長的快樂烘托到了絕妙的高度,讓他分不清現實和虛幻的交界。

但當天光大亮,他徹底清醒之後,這些快樂就像潮汐退去,幹枯郁結,化作黑白的尖刺在那顆荊棘叢生的心髒上落地生根。

灰暗的心情侵擾着他的神志,洛雲升爬起身來靠床坐着,目光落在容淵那張很合他心意的臉上,緊接着是手,只不過手落在了容淵的脖頸上。

那星星點點的惡意又開始作亂——殺了他你就可以繼承王府的一切,等戀愛腦主角把世界作滅你都用這萬貫家財玩兒出花來了!不受人制約地活着……這樣的人生想想都叫人戰栗!

他用了一點力,系統立刻嘤嘤哭泣:“宿主求求了,這世界真的沒那麽簡單,反派死了你肯定也活不了,而且他是重生的,重生!你們這次的贏面真的很大,世界傷害了你,但你總得給自己一個好好過的機會吧?咱們就先試一試,要是實在不成你再動手也不遲啊!!”

洛雲升松開手。

不是因為他被系統的話感動到了,也不是為“容淵竟然是重生”感到震驚。

他松手是因為看見了手腕上那圈被綁過的痕跡,久違地想起了自己那從來難以啓齒的傾向來源。

從小學開始,每次沒能拿到第一名的考試、沒能勇奪第一的比賽,以及沒能壓過同父異母小白花弟弟的所有事,一樁樁一件件,全部化作母親手中那根細長的藤條,落在身上。

落在身上永遠不為外人所見的位置,印下永遠不為人知的新傷,鮮紅青紫卻一點皮都不會破,一點血都不會流,那疼痛像小溪一樣潺潺流過神經末梢,曠日持久,叫人着迷。

洛雲升很清楚自己為什麽會從抗拒走到沉迷,因為在那個所有人都圍着弟弟轉的世界裏,只有母親在關心自己,只有她會關心他每天吃什麽穿什麽冷了還是熱了,關心他成績上升還是下降,還有,只有她會說愛他。

他自知這樣的心理可謂扭曲,但他只有那麽一點點,他得留住,連同那份疼痛。

好在,習慣之後其實也沒什麽不好,能從中體會到快樂也是對他努力承受、絕不抱怨的回報。

熟悉的疼痛在神經上跳躍,不舒服,但心情舒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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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雲升深吸口氣,吐出去,對上一雙流露出些許擔憂的眼睛,不知為何,眼睛的主人沒有計較他那一點子殺心,反倒起身問他:“高興了嗎?”

容淵問他“高不高興”,這話讓洛雲升感到某種被看穿的恐懼和羞恥,這種莫名其妙幾近逃避的心理讓他瞬間抛棄了隐秘的愉悅,貌美惑人的鬼神露出一副冷漠的嘴臉,搶了話頭:“沒什麽高興不高興的。”

他低頭看手腕上的青紫,系統按照他的意願,治療他身上種種痕跡。青紫一點點消失,容淵也與他一同看着,等青紫完全消失的那一刻,容淵突然抓住他的手,用力到幾乎要把這雙白玉般的手折斷。

等容淵意識到自己該松手的時候,洛雲升身上已經一點傷都看不見了,脖頸、胸口、後背、腰身,還有那些更隐秘的地方全都恢複成了驕矜公子本該有的模樣。

“你……”容淵驚訝地說不出話,直到那些痕跡徹底消失,他才真的信了洛雲升的話——他真有鬼神之力,或許真能通天。

“好了。”

洛雲升擡起雙手大大伸了個懶腰,容淵以為他要起床便想叫婢女來替他更衣,但誰知這人從來不按規則出牌,立刻又卷了被子躺下,弄得容淵差點以為他的放肆是不是給洛雲升造成了什麽難以治愈的暗傷。

“誰天亮就起床?我們鬼神可是要睡到日上三竿的。”他躺着,眼神示意容淵可以滾蛋了。

但容淵也不是什麽容易打發的人,昨夜他的人生突逢巨變,重生歸來就被這位鬼神砸了個頭暈目眩,至今都還有些回不過味來。

他想了想,最後決定跟洛雲升一起躺下。

洛雲升瞥他一眼,不是很願意分被子給他,“靖安王殿下,您今日不用上朝嗎?”

容淵心想今日并非十日一次的大朝會,如今那朝堂上只有他想殺的人,沒有他想奏的事,不去也罷。

“我靖安王府也沒有昨日大婚今日便上朝的道理。”說完,他又覺得自己語氣不是很好,态度軟下來解釋說:“我再陪你躺會兒。”

洛雲升頭微微一歪,用探究的眼神看着容淵,最終還是獨占了被子——他果然還是比較享受溫暖的熱意,就讓容淵自己冷去吧。

溫暖的被子催人眠,睡意湧上來,洛雲升模模糊糊地想:只不過因為有了肌膚之親,容淵這個處男才表現出一副上頭的樣子,格外好說話,等過一段時間淡了,自己這小身板肯定搶不過他,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也不知道他會不會同意在床上放兩床被子。

如果不同意的話,那就得考慮分居了。

容淵不知道洛雲升如此無情,他們剛共赴極樂,這人就已經想到了分而居之。

看着眼前人的睡顏,容淵又想到那雙眼睛,那雙眼睛滿含淚意的時候眼底流露出的神色卻滿是倔強,乃至讓容淵生出一種自己永遠無法征服這熱烈又冰冷的鬼神的錯覺。

想再看一次他的眼睛,容淵想,想讓自己的身影永遠留在那雙漂亮的桃花眼裏。

* * *

這一覺真的睡到日上三竿,洛雲升醒過來的時候容淵已經不在卧房裏了。

細碎的陽光透過窗沿灑到床上,暖融融地罩着他,恍惚間,他覺得自己是在現代的午後醒來。

但手邊雕花的床柱讓他夢醒——他确實是穿越了,在一本從未看過的小說裏,在一個全然未知的時代。

洛雲升躺在床上發了一會兒呆,起身找衣服的時候才發現自己竟沒睡在昨夜放縱的軟榻,而是睡在了更柔軟的喜床上。

床單被褥和染血的帷幔都已換過,正散發着陽光暴曬後的香氣,讓人心情無端變好了幾分。他想起上輩子有人和他說:多曬曬太陽,心裏的陰霾也會散去很多。

六月天正熱,洛雲升拿起放在床邊的衣服往身上套,穿上素白的裏衣卻穿不上青綠的外袍,被不知該往哪兒系的帶子狠狠絆住——古代貴胄之家一定要配上照顧起居的小厮、婢女,大抵也有衣衫款式過于複雜,靠自己根本穿不上的緣故。

面料柔軟的青衫被他扔到一邊,這人就無所顧忌地穿着裏衣出了卧房。

他前腳邁出房門,後腳就被容淵攬腰推回了房裏。

看着衣衫不整就往外跑的洛雲升,容淵差點氣笑了,“我不是給你準備了衣服?不喜歡可以換,至少別穿着裏衣就出門?”

雖然洛雲升覺得裏衣已經把該遮的地方都遮住了,但不會穿衣服确實很丢臉,便默認了這份“不喜歡”。

等容淵再找了一件绛色長衫和一襲月白長袍過來時,洛雲升神色自若地張開了手臂。

容淵拿着衣衫愣住,繼而笑起來,那張常年沒什麽表情的肅穆臉上泛出毫不遮掩的笑意,倒是格外鮮活,他問洛雲升,言語間頗有幾分難以置信,複又化作旖旎的問詢,“真想……我幫你穿?”

洛雲升不置可否,不管是容淵給他穿還是叫個小厮來穿,總之,今日他絕不可能暴露自己其實不會穿這複雜衣物的事實。

炭火隔着銀葉煎着味道清淡的木樨香,袅袅香氣之中,洛雲升目光落到那绛色長衫上,下颚微揚,“就這件。”說完,他轉過身去雙手擡平,意思不言而喻。

好在,容淵雖然生的富貴,但到底是也是風裏來雨裏去經歷過很些風浪的人,見洛雲升态度如此“自然”,便也牽過他的手,貼上那着人遐想的腰身親手給他穿衣衫。

容淵站在洛雲升身後,繡着雲紋的腰帶輕勒着腰,他手上動作利落卻穿得格外慢,慢到洛雲升覺得他每個動作都是故意做給自己看的。

洛雲升覺得他可以快點,穿衣服又不是什麽難事,便是用正常速度演示自己也能一次學會。

但容淵就不。

他得寸進尺,仗着自己身材高大,幾乎将洛雲升整個籠在懷裏,他故意貼得很近,呼吸時不時打在洛雲升耳廓,惹得洛雲升為了躲避耳邊叫人遐想的癢意下意識往側邊挪了挪。

許是躲避的動作有些大,洛雲升忘了容淵手上還拽着他的腰帶,又被拽得後退幾步,撞進容淵硬挺的胸膛裏。

容淵順勢撈住他,這次,這人可就沒那麽君子了。

他故意環抱住洛雲升的腰,以一種居高臨下又格外旖旎的語氣,篤定道:“我們鬼神大人,不是不喜歡,是不會穿,對嗎?”

真是夭壽了。

洛雲升幾乎想白容淵一眼,但他忍住了,這種時候任何多餘的動作都會做實自己不會穿衣服的事實。

好在,洛雲升上輩子裝好人和白蓮花弟弟比這比那,争這争那,早就練就了一身處變不驚的從容,哪怕被人當面戳穿了心思,他依舊是那副雲淡風輕、泰然自若的模樣,瞥一眼容淵反問道:“連衣服都不會穿的似乎是靖安王殿下吧?”

“讓你系條腰帶系這麽長時間……”洛雲升冷笑一聲:“我要是你,早無地自容地跑了,還在這兒丢人現眼?”

洛雲伶牙俐齒倒打一耙,幾個能坐實洛雲升不會穿衣服的證據在容淵腦海裏轉了兩圈,最後沉寂下去。

橫豎是自己人,把人惹惱只會叫自己收不了場,因此他迅速系上最後一個結,幹脆利落地放了洛雲升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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