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25章

昨夜午時靖安王府來人告知“王爺明日與王妃一同回門”時, 洛華昌驚得幾乎一夜未眠。

此前,他根本沒想過洛雲升還能回洛家,甚至不覺得他能在靖安王府活下去, 早早做好了替他收屍的準備。

他圖的從來不是什麽回門禮,他圖的是洛雲升的買命錢!

只是如今他是洛雲升的爹,是洛府的主事人, 靖安王在前, 給他十個膽子他也不敢擅自離開。

作為男人, 洛華昌深知, 他該幫這可憐的嫡子說幾句話,但……洛華昌用餘光瞥了眼面色不虞的容淵,當即做了決定。

拳抵着唇清了清嗓, 洛華昌上前幾步輕輕拍了下洛雲升的肩膀, 擺出慈父的模樣,說出來的話卻殺人誅心:“升兒, 你既嫁入靖安王府,便是王爺的人了,王爺要你做什麽你便該做什麽,不要鬧脾氣。”

洛雲升皺眉,他也不以為意, 繼續勸道:“正所謂君為臣綱, 夫為妻綱,你與王爺既是夫妻也是君臣, 還不快聽王爺的話, 到王爺身邊乖乖坐下?”

洛華昌覺得自己苦口婆心說這些是為了洛雲升好, 洛雲升卻只覺得他說的什麽屁話!

由此,看向洛華昌的眼神中除了難以置信的悲切, 還有藏了許多怒火。

洛雲升演技未必精湛,但眼中一閃而過的難以置信真的不能再真——哪兒有爹這麽和兒子說話的?

封建渣滓就該送到地府回爐重造。

于是更想暗自尋個機會踹這迂腐的老頭兩腳。

兩句話之間,洛雲升已經把洛華昌劃進了“垃圾”的範圍,但洛華昌一無所知,他那米粒大小的父愛促使他心中升起了發絲般粗細的愧疚之情。

——這麽好的兒子,怎麽偏生是從那瘋女人肚子裏爬出來的?當真可惜。

洛華昌不愛他的嫡妻,自然不愛她生的孩子,哪怕是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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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常對洛雲升的那些好,不過是因着他有用。

如今這兒子已是別人家的所有物,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兒子也無甚不同。

洛華昌便只憐惜自己命不好。

生在鐘鳴鼎食之家卻背着比山還高的債,為了填補祖上的虧空不得不娶個商人婦作嫡妻,結果這婦人還是個因妒生恨的瘋婆子,害得他好不容易生了個科舉有望的兒子卻也只能贈與他人。

他顧影自憐,心中那一絲愧疚如水滴入海悄然消失,只剩恨鐵不成鋼的氣惱。

洛雲升便不能聽話點兒嗎?

都已嫁過去三日,還不知這靖安王的脾性?那可是掌着數萬兵權的實權王爺,人家便是要他像狗一樣爬過去,他也得爬!

洛華昌氣惱,語氣更重些,他推了下洛雲升,蹙眉道:“愣着幹什麽?你不是自诩君子,怎麽到了王爺面前一點兒規矩都不懂?”

洛雲升火氣一頭頭地往上蹿,但他畢竟是個有理智的成年人,“君子”這人設還不到崩的時候,他便順着洛華昌的力道往前走了兩步,神色悲戚。

容淵也再次伸手。

洛雲升像是無路可走的小貓,只能把自己的手搭到“惡人”手上,仿若下一步就要邁入地獄深淵,永世不得超生。

只是他萬萬沒想到,另一只手牽着的洛雅晴一滴眼淚落下,幾步上前雙手抓住容淵的手臂,張口便要咬下去。

“晴兒!”

洛雲升想伸手捂她的嘴,卻因着實在長不出第三只手,只能眼睜睜看着她咬下去。

洛華昌也想阻止,可靖安王他是萬萬不敢碰,生怕這位若是被咬了,連他的嘴也一塊兒縫上。

電光火石之間,洛華昌只能去推洛雅晴,卻被這洛雅晴躲過了。

洛雲升急中生智,牽着在容淵手裏的那只手猛地一翻,便成了他的手臂在上容淵的手臂在下,就算洛雅晴要咬也咬不到容淵。

洛雅晴眼含熱淚頓了一頓,容淵松手,抓住空隙一把捂住她的嘴,掐着腮幫把小姑娘甩到椅子上,連帶着洛雲升都被他帶了個踉跄。

沒咬到容淵卻差點咬到最疼自己的哥哥,洛雅晴心中難過,終是捂着臉哭起來,洛雲升心下卻終于松了口氣。

這一嘴要真咬下去,他都不确定容淵會不會動真火。

只是洛雅晴哭得實在可憐,聲音也細細軟軟,弄得他心生憐愛,忍不住想去抱抱她。

但容淵畢竟不是個死人。

他上輩子就很讨厭洛雅晴,哭哭啼啼有什麽用?不如動手。她上輩子要是夜裏猛起兩刀了結容麟,哪兒會落得被囚禁的悲慘下場?

容淵忽地默然,她是沒動手,但确實動口了,勉強算是……有點進步。

但他依舊死死摟住洛雲升的腰,不讓人移動半步,洛雲升便是伸長手都夠不着洛雅晴。

洛雲升夠了兩次沒夠到,回頭瞪了容淵,那雙漂亮的桃花眼仿佛會說話:“快放手,沒看人哭得那麽傷心?”

很顯然,容淵不覺得有什麽好傷心的。

沒咬到人就哭,不會站起來再咬一次嗎?

咬不到他還咬不到洛華昌?

明明洛華昌才是那個狗嘴裏吐不出象牙的蠢/貨。

容淵只是摟着人不放,面上表情陰晴不定卻沒對洛雲升說一句重話,便叫原本目瞪口呆的洛華昌心思活動起來,覺出幾分不同。

他雖從來未看清過這位靖安王的面孔,但也在朝堂上領教過這位的兇殘。

這位喜怒無常叫人心生恐懼的王爺曾當朝斬過一位怯戰的武将,頭顱滾圓,血直直濺到大殿門柱上,正落在他眼前,吓得他做了好幾天噩夢。

若是這位當真沒把自己這兒子放在心上,恐怕洛雅晴方才便血濺三尺、倒地而亡了。

洛華昌眼珠子一轉,心想王爺或許正喜歡這種桀骜難馴的也說不定。

心思活絡起來,念頭就多,洛華昌想,左右自己這兒子如今成了靖安王府的一道口子,只要他活一日,這口子便開一日,若自己能守住這道口子,往後要多少金銀不就有多少?

這麽想着,洛華昌便覺着祖上那筆欠債也不是什麽大數目了,總有還清的時候。

他笑起來,無視了洛雲升臉上那心不甘情不願的表情,也便是放棄了洛雲升給他的最後一次機會,恭恭敬敬地朝容淵一拜,道:“王爺今日駕臨府上,臣照顧不周多有得罪,但請放心,我們家升兒是懂禮數的,定能将您照顧得妥帖。”

洛華昌簡直睜眼說瞎話,洛雲升都驚了,這老東西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

還是只要是對他有利,話頭随意怎麽變都可以?

洛雲升覺得洛華昌不配為人父,容淵也覺得洛華昌說話太可笑。

他家這位鬼神大人是連衣衫都不會穿的神人,思來想去也只有自己伺候他的份兒。

心裏想什麽與面上做什麽向來無關,容淵笑得有些深沉,但似乎是被這話取悅了,揚着下颚俯視洛華昌:“謝岳父吉言,雲升确實将我伺候得很好,本王,很是滿意。”

但凡是個男人都知道他說的什麽意思,洛華昌面色一僵,洛雲升深吸口氣忍住白他一眼的沖動,甚是擔心地看向洛雅晴。

顯然,小姑娘雖然不懂但也能聽出這話不是好話,氣鼓鼓地抹了眼淚站起來,像是下了什麽決心似的咬着唇從腰間翻出一塊玉佩,沖過來一巴掌拍到容淵胸前。

玉佩滑落,洛雲升險之又險地接住,順勢掙脫容淵的束縛,拉過洛雅晴,面容嚴肅地問她:“誰的玉佩?”

他心中猜測是三皇子容麟的,卻猜不透她現在拿出這玉佩是為何意。

見着玉佩便愣住的洛華昌也滿臉不知所措。

他知道先是自家女兒招惹了不該招惹的貴人,他這性烈的兒子才應了靖安王府的婚事,可這兩人他都沒想過能長久活着,貴人們都是吃人的可怕模樣。

他只是救無可救,只能從中牟利罷了。

洛華昌下意識看容淵的臉色,發現靖安王臉色已經全然黑下來,一步步走向自己那似乎有些“受寵”的兒子。

洛雲升後退一步,似是有些膽怯,卻依舊把妹妹攔在身後,面上帶了一絲急切問洛雅晴:“晴兒,告訴哥哥這到底是誰的?是……”他故意演給洛華昌看,便瞥一眼容淵,在洛華昌和洛雅晴都能看見的地方豎起三根指頭,“是嗎?”

容淵控制着速度,等他比完手勢才走到近前,伸手奪過玉佩,拿在手中把玩——剛才覺得洛雅晴似乎長了一點腦子,現在看來還是和上輩子一樣蠢得沒邊。

容麟的玉佩能威脅到誰?

他笑容玩味實在吓人,洛雅晴胡亂點了點頭,在容淵把洛雲升拽回去之前張開手臂把世界上唯一愛她的哥哥擋在了身後。

她帶着一點細微的哭腔對容淵道:“你……你不要過來!你要是敢動,我就嫁給那個容麟,我……會是太子妃,你不過是個王爺,你要是對哥哥生壞心思,我便……我便……”

她想說“我便殺了你”卻說不出口,十五歲的年紀養在深閨無人識,又有光風霁月的哥哥護着,是半分壞都沒學着,威脅的話都不會說。

洛雲升看着她,洛雅晴的背影和果果一點點重疊在一起,這年紀的孩子大抵都是哭包,尤其像洛雅晴這樣美麗纖弱的就更惹人憐惜。

只是未曾想到她會用容麟去壓容淵。

這可真是……

但不怪她,她不懂局勢,不知容淵容麟是恨不得弄死對方的敵手,只知道皇後的兒子應該比王爺大,想讓她的哥哥過得更好些。

畢竟如果不是因為她,哥哥也不會松口出嫁,跳進靖安王府這個火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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