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第64章
“輸家”離京, 對皇帝和皇後來說也是一件好事,至少容淵不在他們面前,他們也能睡個好覺。
只是嘉悅來宮裏數次, 表現出了一些不情願。
但情願不情願從來由不得她,她“不得不”同意這個可怕的皇兄跟她一起回江南道。
出發很急,但準備足夠充分, 洛雲升上了馬車最後看了一眼靖安王府。
命運總是無常, 正如他從來沒想過自己會穿越, 如今要離開好不容易待熟了的王府心裏也生出一點淡淡的不舍。
一點點。
回頭之後就随風而去了。
看了看日頭, 容淵最後一個上馬車,“這次離家要許久才能回來了,再想想有沒有什麽沒帶的, 還來得及準備。”
雖說到這個世界已經半年多, 但他對這裏依舊沒有太多的留念,甚至沒有問過系統成功拯救這個故事世界之後, 自己該何去何從。
他想過這個問題,覺得答案無非兩個,要麽回去,要麽留下。
前者對他來說還更像懲罰。
洛雲升是真的擔心,系統給一個複活大禮包, 不等吓死秦若海那一群人, 先得吓死他這個宿主。
見洛雲升是真沒什麽留念,容淵心裏不由沉了一下, 但這種事, 也急不來。
馬車往出城的方向駛去, 在出城的時候與公主府的車駕彙集,一同向江南道去。
大約要在路上花費半月, 時間緊任務重,出城的第二天,容淵與洛雲升就換了精心飼養的馬,打算先行取道洛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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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在帶不帶洛雅晴一事上略有些猶豫。
長途奔襲很是累人,洛雲升如今習武練了九個月也只能說體質增強了不少,應該能頂住奔波,但洛雅晴……
幾乎不可能。
容淵手心向外是個拒絕的姿勢:“不能帶她。”
“她不跟在容細蕊身邊發揮不了什麽作用,還會拖你我的後腿。”
“再說,她的新身份沒有暴露過,容麟不至于在半道上把她截住。”
洛雲升還是蹙着眉頭,容淵看他兩眼,最終妥協:“把景衡、景行留下來保護她,就算打不過,帶着她逃也是絲毫沒有問題的。”
容淵做了最大程度的退讓,洛雲升也明白這一路上不好帶着洛雅晴,最終答應下來。
二人又仔細檢查了随身物品,翻身上馬,洛雅晴拉着容細蕊的手從馬車下來,走到近前。
又長一歲,十六歲的洛雅晴在善堂打磨了半年,氣質上已經和一年前有了很大的變化,沉穩許多,再加上體态刻意訓練下的改變,配上□□,倒真是一個能俘獲公主芳心的英俊公子。
還有旁人在場,洛雅晴也怕說太多暴露身份,只是摸了摸馬脖子,道:“王爺、王妃,還請萬事小心。”
“我們……”
不等洛雅晴多一句話,容細蕊立時接道:“我們可沒那麽快的腳程,”容細蕊小聲一哼,看着十分嬌俏,“兄長們若是先行一步,記得吩咐我府上的人多準備些吃食,”容細蕊拉了拉洛雅晴的手,仿佛當真與“他”感情甚篤,“ 他在吃上可很有些本事。”
恩,洛雅晴除了職業養花人,其實也可以當大廚,手藝很厲害,是洛雲升這個吃慣了現代餐點都會覺得十分好吃的地步。
至此,洛雲升也勉強放下心來。
但還是讓系統在容細蕊和洛雅晴身上留了定位,若真出事,不至于完全找不到,至少還能指個方向。
* * *
一路有驚無險,只遇到一家慣于殺人奪財黑店,容淵幹脆利落地黑吃黑,熟練到洛雲升不得不猜測,軍隊缺錢的時候,這位是不是也這麽吃過某些人吞沒的官銀。
容淵伸手抹掉不小心沾在臉側的血,動作潇灑,轉身對上洛雲升探究的眼神,眉尾輕佻:“怎麽,見不得的血腥?”
洛雲升搖頭,瞥了眼瞪着眼死不瞑目的屍體,言語間帶着點無奈:“是覺得你太熟練了,感覺像個慣犯。”
容淵略微一怔,随後露出一個原來如此的笑:“倒也沒錯,以前軍中定期要出去巡邏,那時候我還只是軍中一個沒什麽資歷的小隊長,手下沒幾個人,遇上游蕩的馬賊,少不得要糾纏一番。”
“搜刮嘛,也是常事。”
“倒是挺有意思,像無端發了筆橫財。”容淵把搜出來裝着銀兩的錢袋扔給洛雲升——完美抛物線精準投擲,這身手,換到現代社會肯定一投一個三分球,不知要羨慕死多少人。
打開錢袋數了數,二十多兩銀子,夠一個五口之家一年的用度了,還只是裝在身上的散銀。
環視一圈黑店,洛雲升和容淵對視一眼,同時點了點頭——搜!後面要用錢的地方不知多少,一分錢難倒英雄漢,錯過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了,這種黑吃黑的機會可不能輕易放過!
兩人分開搜索,最終從黑店的地下室裏搜出了整兩箱白銀,比想象中多得多,但他倆輕裝上陣是絕帶不走了,只能傳信出去讓侍衛來取走。
黑店小插曲後,再五日便入了洛河流域。
站在高處往下看,能見水流有些湍急,但近幾日沒有下雨水勢仍舊不小,可見融化的雪水不少,往後只要雨下下來,泛濫是逃不掉的。
洛雲升擡頭看了看尚算晴朗的天,“希望這雨能晚些下來。”
容淵與他同感。
再往前走兩三裏,便是洛城,下馬歇息的間隙,洛雲升與容淵打了個商量:“我們倆分頭行動效率會高些吧,你去搞定府衙,我去堤壩上看看壩築得牢不牢,若是真有問題,有依據你才好發作。”
分開?
容淵不大贊同地皺眉,“我們現在不知道洛水什麽時候會泛濫,如果忽然下雨河水泛濫,你在堤壩附近轉悠就不怕折在那裏?”
“還是一起吧,州府之權不必擔憂,來之前就找好了把柄不必現抓。”
總之,是不可能放洛雲升一個人的。
深感被鎖死的洛雲升:“……”
“我覺得……”
“覺得什麽我都不會放你一個人,”容淵忽然道:“你對我一清二楚,我卻連你究竟是誰都不知道,若是你這一去便不回來了呢?”
容淵拉住洛雲升的手:“一起走。”
鬼神的身份帶來了許多便利,但終究還是有不便之處,便如現在,這個身份讓容淵覺得他随時都可能不在,定要牢牢綁在身邊。
四目相對,洛雲升從容淵眼中看到了執着,以及難以言喻的深沉。
似乎不知道在什麽時候,自己對這個人變得重要了。
那種重要似乎也不一定是和害慘了容淵的炎寒之症綁在一起,看起來和“洛雲升”這個人有了千絲萬縷的關系,讓洛雲升有些動容——
在很小的年紀,大約初中,班上一個和開朗的女孩子向他表白的時候,他就知道自己這輩子恐怕很難和人構建正常的情感關系。
他看着那個女孩兒的眼睛,從對方誠摯清澈,滿是喜愛的眼神裏看到了期盼。
期盼自己會受到很好地對待,期待自己會因為這次選擇擁有一份像電視劇裏一樣美好的愛情。
哪怕她自己都不知道究竟什麽是愛情。
人是在未來理解過去的,就好像五歲正是最鬧騰的年紀,因為被趕出家門回到那個封閉保守的小村子,母親說要求他少說話多做事,最好安靜地像小池塘裏的石頭魚,不要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那時他不知道為什麽別的小朋友能在院子裏、大路上到處跑,上樹掏鳥蛋、下河抓蚯蚓,獨獨他哪裏都不能去,要安靜得像死了一樣。
盡管,那時候他還不清楚“死”的意義。
直到二十二歲,他才在心理咨詢裏知道父母要求孩子安靜、不要出聲、要做個乖小孩兒,其實是缺乏對生活的掌控力,只能從更柔弱更無力的孩子身上攝取。
直到那個時候,他才真正明白了五歲的自己為什麽連一丁點自由都不能擁有——因為他有一個看似強大實則柔弱的母親,因為他們永遠過着寄人籬下的生活。
二十二歲的洛雲升安撫了五歲的自己,但那顆封死的心已硬如磐石。
他可以對任何人好,可以做慈善,會受到感動,會憤怒,會悲傷,一切看起來和正常人沒有任何區別,但只有他自己知道,洛雲升這個人再不可能和任何人建立親密關系了,因為從小到大,他所經歷、所看見的一切與“愛”相關的人事物都糾纏着複雜的利益和私心。
恐懼攥住他全部的心神,不落入愛情的陷阱,就不會受到傷害。
他像一只緊閉的蚌把自己死死鎖在黑暗裏,只有很少的時候才會偶然探頭看一眼其實也隐藏着很多溫情的世界,再鑽回他的殼子裏與孤獨寂寞一起沉淪,除非有人願意一直守在蚌殼前,在他探頭的時候展露自己的溫暖愛意。
但那個世界沒有。
現代人自我、繁忙,每個人都知道生命短暫,誰也不是誰的附屬,該為自己而活,所以曾經那二十六年的時光,他沒有窺見過哪怕一絲溫暖,更別說愛意。
因此,洛雲升無比堅定地認定——沒有人會愛我,正如我自己也不愛自己。
直到死亡讓他遇見容淵,直到容淵用這種執着、不願意放手的目光看向他。
這一刻,洛雲升心裏隐約浮現出一個念頭,他竟然想——原來有人那麽不想我離開。
當然可以。
對洛雲升來說,滿足容淵這一點小小的要求很簡單。
他們本也不必分開,只是洛雲升不太想和那些或許市儈,習慣了将人命當草芥的官員打交道,那會讓他想起上輩子站在高處俯視他、嘲笑他的那些人——偏偏他還武力反抗。
出于某種生存環境帶給他的深刻偏見,洛雲升對“金字塔頂端”的人有種天然的仇視,雖然他也一路拼命試圖跻身于此。
但當他終于擠進那個圈層,才發現那些紙醉金迷的光環套在他身上不過沐猴而冠。他們看他,恭維他也嘲笑他。
有時候洛雲升會想,不知道自己是于連還是會變成拉斯蒂涅,前者是階級的叛徒、正義的英雄和一個冰冷的死人,後者是贏家也是惡徒。
穿越到封建社會,做封建王爺的男妻,境遇只會比從前更糟,而且,這是全然無法通過自己的努力改變的。
人不能改變時代,讓它變得稍好一點已經要拼上所有了。
想到此處,洛雲升十分可惜地嘆了口氣,默默對系統道:“可惜你沒有加載超越時代的熱武器,否則就能試試一步到位了。”
系統:“……”
啊啊啊!宿主果然好危險好可怕好帶感!
“好吧,”容淵還在等洛雲升的回答,洛雲升笑笑:“不分開就不分開吧,但如果你要去見官場上的人提前告訴我,我回避。”
容淵:“……”
明明沒有一點王妃的樣子也根本對這個身份嗤之以鼻,那到底為什麽還要回避?以言以行叫那些看不順眼的氣到說不出話,才是最解氣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