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21章
早在進教室門的那一刻,祁熠就看見在座位上聊天說笑的那兩人。
盡管聽不見內容,只能看見姜元妙的背影,從她搖頭晃腦的小動作,也不難看出,她和路逍正聊得很開心。
昨晚沒能睡好的煩躁,早上起得太早的煩躁,方才在辦公室被幾個老師圍着勸說唠叨的煩躁,都不及此刻,眼前的這個畫面。
祁熠擰起眉心,朝那邊走過去,卻又聽見那麽一句:“你更喜歡跟誰一起下棋?”
問這話之前,路逍擡起頭,與他短暫地對視。
即便只有一秒,祁熠也沒有漏看對方眼中的挑釁。
讓人不屑一顧的,很幼稚的挑撥離間。
但他還是停住了腳步,連同胸口的起伏都暫緩,凝神等着姜元妙的回答。
“這有什麽好比的?”
姜元妙同樣嫌棄這個問題幼稚,上次面臨這樣的選擇題,po文海棠廢文每,日更新Q裙4二貳爾吳九乙斯奇還是在她上幼稚園的時候,別人問她喜歡爸爸還是喜歡媽媽,她就奇了怪了,爸爸媽媽不能同時被她喜歡嗎?
姜元妙吐槽道:“你幹脆問你跟他掉水裏,我會先救誰。”
路逍毫無負擔地接話:“所以你會先救誰?”
姜元妙:“我會讓祁熠去救你,他游得比我好。”
路逍:“……”
真不知道該說是滴水不漏還是太沒心沒肺,姜元妙的回答總能出人意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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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逍沒放棄,繼續問:“那如果我跟他都不會游……”
他想假定前提條件,不過這場幼稚的對話被另一個冷漠的聲音打斷:“麻煩讓讓。”
個子接近一米九的少年,垂眼看人時,自帶居高臨下的意味。
祁熠座位靠窗,進出要從他這邊經過,路逍沒起身,把椅子往課桌方向拉了拉,讓出一條道。
面無表情回到座位,祁熠不緊不慢從課桌裏拿出下節課的教材,至始至終,沒給他們多分一絲目光。
姜元妙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
他垂着眼睛,偏長的眼睫下有着淡淡的青黑,是昨夜沒能睡好的痕跡,輪廓分明的下颚微微內收,薄唇抿成一條直線。
祁熠專注做題的時候喜歡微抿起唇,但此刻似乎是另一個原因——
他在心煩。
姜元妙不由困惑,祁熠剛剛從辦公室回來,被老師喊去談保送的事,這種大好事,不該開心嗎?怎麽回來後表現得這麽不開心?難道是出什麽問題了?
姜元妙張開嘴又閉上,到底沒在這問出口。
這點腦子她還是有的,挺多人關注祁熠保送的事,如果真不順利,教室不是問他的好地點,現在也不是聊這個的好時機。
上課鈴響,姜元妙也回了自己座位。
沒人知道祁熠被叫去辦公室後,到底聊了什麽,保送究竟順不順利,疑問和擔心在姜元妙心裏憋了一天。
要是放在以前,她早在手機裏去問他,但偏偏是正在冷戰的現在,她和祁熠的聊天記錄還停留在約着看電影的那天。
一摸出手機,看到這聊天記錄,就想起那日的争吵,要多別扭有多別扭。
終于到放學,姜元妙只覺自己快憋出硬傷。
最後一節課下課鈴響,她立刻收拾東西,想着趕緊回家,裝模作樣跟她爸聊幾句,利用老姜同志多管閑事的性格,讓他去探探口風。
見她收拾課本的動作這麽迅速,路逍從斜後座探身過來,适時開她玩笑:“放學第一名啊你。”
姜元妙輕哼:“等你坐過這個點的公交車,就知道放學第一名有多難得。”
路逍挑挑眉,他還真沒坐過公交車,“這麽急,我送你啊。”
話落下,收拾好東西的祁熠動作一頓,朝姜元妙看過去。
姜元妙沒回頭,這小子來第一天就跟她說過他家住址,跟她家是兩個方向。
她利落拉上書包拉鏈,“你又不順路。”
路逍對答如流:“送師父回家,天涯海角也順路。”
姜元妙對他的嘴貧見慣不慣:“你的狗腿請留給明天中午,請我吃雞腿。”
她站起來,習慣性往身後看一眼,卻見祁熠已經往教室門口走了。
今天早上一起上學果然只是偶然,他現在壓根都不等她。
祁熠是個悶葫蘆性子,尤其是心情不好的時候,就愛一聲不吭,一個人待着。
看這情形,更讓人懷疑是不是保送出了很大問題。
姜元妙心裏無端生出一股煩躁。
都分不清她這煩躁,是因為祁熠沒等自己,還是因為祁熠的保送出了問題。
她把書包甩身後背上,再一次拒絕路逍要打車送她回家的邀請,頭也不回往教室外走。還沒走出教室,看見走廊上站着的人,當頭一愣。
清瘦的少年斜挎着書包,雙手抄在外套兜裏,倚在走廊上的圍欄邊。冷色的白熾燈光落在他身上,照得他膚色更白,他擡眼,清淡的目光朝她飄過來。
姜元妙眨了眨眼,“你……沒走啊?”
“嗯。”祁熠直起身,微彎的背脊離開圍牆,像往常很多次一樣,走在她左側。
姜元妙心裏頭一團亂麻似的煩躁忽然像被什麽撫平,卻又莫名地有些別扭。
“嗯”是什麽意思?是在特意等她?
他就不能說得更明白點嗎,總讓她猜來猜去。
就這麽別扭而沉默地跟着他走到公交車站,那裏果不其然早已擠滿了等着坐車回家的學生。
姜元妙扭過頭,還沒開口,對方就把她的打算先一步說出口:“走回去?”
她撓撓臉,“行。”
繼續并肩而行,路途沉默,似乎也比以前要更漫長。
初冬的季節,晝短夜長,浮在天際的夕陽已經失了蹤跡,天空漸漸鋪上濃郁的藍。風裏有了蕭瑟的味道。
路邊的奶茶店在搞促銷活動,廣告的聲音由遠及近,突兀地插進二人之間,打破這沉默。
姜元妙偏頭看了眼,短暫地閃過一個念頭——
這會兒去買奶茶,祁熠是停在這等她還是直接走了?
才剛這樣想着,身旁少年從她面前越過,徑直走向奶茶店。
姜元妙下意識就開口:“我不喝。”
祁熠腳步一頓,回頭看她:“我喝。”
……原來是給他自己買。
會錯意的姜元妙頓時臊紅臉,說話的語氣頓時也沖了不少:“那你快點!”
奶茶店人多,姜元妙沒跟過去,站在路邊等。
人群中的祁熠個子高得惹眼,配色難看的校服外套穿在他身上,瑕不掩瑜,襯出十七八歲少年獨有的挺拔削瘦。
他微微側着身,露出的半邊側臉輪廓分明,沒什麽表情的臉上透着幾分很難接近的冷淡,卻帥氣得過分。
只是站在那裏排隊,就有不少路人在打量他,還有女生悄悄偏頭跟同伴說話,提醒同伴一起看向他。
在祁熠提着奶茶要走時,那兩個女生将他攔住,向他伸出手機,臉頰緋紅。但她們的出現沒讓祁熠多停留幾秒,只簡短了說了句什麽,女孩臉上的羞澀變成失落和尴尬。
姜元妙站在路邊,将這一幕收入眼底,即便沒聽見聲音也能猜到內容,祁熠估計又是三字訣。
——可以交換一下聯系方式嗎?
——不可以。
祁熠不是會講場面話的人,學不會委婉那一套,不行就是不行,不跟你多講一句廢話。這一點,姜元妙前不久切身體會到。
她忽然心理平衡不少,這就好像數學考了鴨蛋後,發現不只她一個考了鴨蛋,難姐難妹,一難齊難,大家一樣爛。
姜元妙豁然開朗,嘴角咧到耳根。
“傻笑什麽?”
低沉有磁性的聲音從旁邊冒出來,吓了她一跳。
在她走神的時候,祁熠已經走到她旁邊,垂着眼皮瞧她。
姜元妙立刻收起笑,“沒什麽。”
祁熠眉梢微揚,沒有追問,手裏拎着的奶茶遞到她面前。
姜元妙看了眼,沒接,偏着頭有些別扭地問:“幹嘛?”
祁熠:“你命中注定的珍珠奶茶,今天第二杯半價。”
姜元妙:“……”
她懷疑祁熠中了邪,竟然還會學她講冷笑話。
天大地大好吃的最大,姜元妙不跟奶茶過不去,從他手裏接過,客氣又生硬地說了聲謝謝。
溫熱的奶茶捧在手裏,她還沒那麽好的定力,能堅持一口都不喝。并肩走在祁熠身旁,她捧在奶茶,沉默地嚼着彈性十足的珍珠。
同樣的場景,喚起相似的記憶,就在幾個月前,她和祁熠也是在這條路上,這麽走着回家。
少年肩上的夕陽,唇邊的弧度,小學生式的發言,似乎都歷歷在目。
他說,他們是天下第一好。
事實證明,天下第一好的朋友,也會有争吵。
姜元妙咽下嘴裏的珍珠,低聲問:“你保送的事情,還順利嗎?”
祁熠默了半晌,“嗯。”
姜元妙“哦”了聲,沒再說什麽。
心裏為他松了口氣,卻絲毫不覺得輕松。
保送順利也意味着他明年就要去上大學,這樣朝夕相處的日常,毫無準備地開啓了倒計時。
事實證明,天下第一好的朋友,也會走到各奔東西的時候。
路邊的香樟樹在夜色中屹立,景觀燈帶纏繞在枝丫間,将樹葉照成透着光的螢綠,像清透的翡翠玉石。稀疏的燈光落在他們身上,投下沉默的影子。
一路沉默到小區樓下,祁熠先停下腳步,轉身面向她。
他似乎有話要說,但姜元妙沒擡頭看他,也不敢擡頭看他。
逃避的視線落在他的左手,他聲稱買來喝的第一杯原價的奶茶,原封不動地挂在指節前端。
晚風吹過,樹影晃動,唯有兩人的影子,紋絲不動地排在一起。
身高的差距,她的影子要短上半截。
而他們之間的差距,也不只有影子和身高。
“妙妙。”
少年的聲音從頭頂落下,音質低低的,格外好聽。
姜元妙卻一點也不想再聽下去。
他們向來是有好事第一時間分享,祁熠接下來要說的事會跟他保送有關,但她目前實在不知道用什麽心情去面對。
在他接着說之前,姜元妙搶先開口:“走了再見!”
她飛快跑進樓裏,和膽小的影子一起逃避面對現實,被她甩在身後的少年,望着她倉惶的背影,眸光微黯。
一路跑回家,姜元妙緊繃的神經才終于有所松緩,卻仍舊沒覺輕松多少。
将喝了一半的奶茶擱到桌上,她走向姜砺峰的書房,想找老姜同志談談心。
喊了幾聲爸都沒人回應,開門一看果然沒人,平時天天在家寫稿的老姜同志偏偏這會兒不在。
姜元妙嘆了口氣,垂頭喪氣挪進書房,像爛泥一樣癱在書桌前的人體工學椅上,雙目無神望着天花板,思緒和天花板一樣空白,爛泥和椅子一塊打轉。
她身邊的人都很優秀,就連從小像皮猴一樣不正經的堂哥,看着不務正業,卻是拿獎學金拿到手軟的學霸。
反觀她自己,學習不上不下,棋藝普普通通,寫小說的唯一作用是催眠,沒有一項拿得出手的長處。
老姜同志說過,她最大的優點是心大。
姜元妙自己也這麽覺得,即便這麽普通,從小到大,她也沒羨慕嫉妒過任何人。
天才難得,做個快樂的普通人就夠了。媽媽是這麽跟她說的。
姜元妙也一直是秉着這樣的信念生活。
可是今天,她忽然覺得,這樣普通的自己,讓她不再快樂。
初中的時候,姜元妙就總聽班上的女生提起祁熠,說他太有距離感,優秀得像是跟她們是兩個世界的人。
她不以為然。
祁熠又不是外星人,這樣的說法未免太誇張。
然而今天,她忽然理解了那些女生的心情。
她卧室的床頭櫃抽屜裏,放着一塊獎牌,但不是她自己的。
是祁熠送的。
她是跟獲獎無緣的人,即便努力過,也總是差那麽一星半點。
小時候有一次,她跟祁熠說想要獎牌,祁熠随手就給了她。
那時的她,只覺得歡喜,覺得賺到。
現在卻羞愧難當。
她拿個“三好學生”的獎狀都會像中大獎一樣雀躍,祁熠對這些卻漫不經心,這就是他們之間的差距。
随年齡漸長,這差距也越來越大,到如今,她已經遠遠落後。
不甘心,不甘心,不甘心……
姜元妙捂住眼睛,緊緊咬着嘴唇,使勁把哽咽往下咽。
指腹下的眼睛在發燙,即便緊閉着眼皮,熱淚還是源源不斷溢出。
不知道過去多久,玄關的門鈴被人按響,一定是她爸又丢三落四,出門沒有帶鑰匙。
姜元妙吸了吸鼻子,胡亂抹掉眼淚,往玄關方向走。
打開門,卻愣住。
穿着校服的少年站在門口,高大的身影将外面的燈光遮住大半,他微微低着頭,額發在漂亮的眉眼投下淡淡的陰影。
聽見開門的動靜,祁熠擡眼看過來,瞳仁漆黑,滿滿肅殺,似乎有什麽大事要宣布。
僵持半天,他擡手亮出懷裏的小貓,生硬開口:“要摸嗎?”
無論動作還是語氣,都帶着很不熟練的別扭和僵硬。
就像她小時候跟他軟磨硬泡,讓他喊她妙妙,不習慣表達親昵的祁熠期期艾艾許久,才紅着耳根,艱難擠出那兩個字。
愣了好一會兒,姜元妙才回過神,“你……”
祁熠的視線掃過她眼角不正常的紅暈,“你剛在哭?”
“沒哭!”姜元妙馬上否認,“眼睫毛掉眼睛裏,給揉的。”
剛說完,面前少年忽然低頭,朝她湊近。
“我看看。”他開口,低沉的嗓音分外好聽。
他的俊臉離得太近,漆黑瞳仁将她慌張的臉映得格外清晰,清薄的眼皮垂着,給人一種他正在深情注視心愛人的錯覺。
姜元妙下意識後退半步,說話都不自覺結巴,“……已經好、好了。”
還真是說一個謊就要用無數個謊去圓,她趕緊轉移話題,指着他懷裏的小貓問:“你把大福帶過來幹嘛?”
大福這名字是姜元妙給起的,小橘貓蜷起來睡的時候像是一顆橘子味大福,柔軟的手感也像。
祁熠抱着貓進了屋,“要給它喂驅蟲藥,找你幫忙。”
姜元妙習慣性從鞋櫃裏拿出他的拖鞋,放到他跟前時頓了下,她這習慣是不是太順手了?
她若無其事咳了聲,語氣裏帶了點幸災樂禍,“竟然還有你搞不定的事?”
祁熠沒說什麽,往沙發上一坐,把小貓打翻抱腿上,從口袋裏拿出內驅藥,遞給她,擡擡下巴,示意她行她上。
姜元妙不信邪,在他跟前蹲下,接過藥丸,喂到小貓嘴裏。
她前一秒把藥塞進去,下一秒,小貓就用舌頭把藥頂出來。
反反複複,藥丸都被口水融化一半,剩下半顆都沒能被咽下去,融化的藥還糊了她一手。
藥沒喂進去,姜元妙倒是先滿頭大汗,捏着那半顆融化得差不多的驅蟲藥,氣喘籲籲:“給它改名吧,叫什麽大福,應該叫它逆子。”
祁熠:“……”
祁熠好心提醒:“你把藥丢它嗓子眼,再捏住它的嘴。”
姜元妙試着按他說的做,撬開小貓嘴巴後,把藥丢到它的舌根,再馬上捏住它的嘴巴,不讓它張嘴。
果不其然,被捏住嘴巴的小貓終于有了吞咽動作,藥丸被咽進肚子。
“終于!”
總算成功,姜元妙如釋重負歡呼,習慣性朝面前人豎起手掌。
對上祁熠視線,她才慢半拍意識到自己又太過“順手”了。
姜元妙讪讪,正要放下手,掌心卻被祁熠輕拍了下。
清脆的擊掌聲,在安靜的室內格外清晰。
掌心傳來輕微的麻感,對方手心裏的溫熱似乎也傳遞過來,從皮膚蔓延。
姜元妙手指微蜷,莫名的,渾身的骨頭都被人拎着般不自在。
她連忙要從地上站起來,卻沒想到蹲得太久,腳都蹲麻,她着急一動,從腳底竄出千萬只螞蟻啃噬般的酸麻,害得她直接往後摔了個屁股蹲。
“哎喲!”姜元妙被摔得龇牙咧嘴。
祁熠手伸出去一半,沒來得及扶住,見她摔跤還愣了一下,随即偏過頭。
姜元妙眼尖瞧見他唇邊的細微弧度,不滿地揭穿他:“別以為你把臉轉過去我就不知道你在偷笑!”
原本人就沒哄好,這會兒笑她怕是又讓她氣上加氣,出于穩妥,祁熠委婉辯解:“忽然想到好笑的事。”
姜元妙從地上爬起來,拍拍屁股,瘸着腿挪到他旁邊坐下,非得拆他的臺,“行啊,你說說看,什麽好笑的事。”
祁熠:“……”
憋了半天,“好笑的事”沒能憋出一句。
祁熠耳根微紅,理虧地把小貓抱到她腿上。
姜元妙輕哼了聲,這家夥,竟然把自己幹不到的事推給小貓咪。
不過她大人有大量,不打算在這事上多計較。
不管是今天的,還是今天之前的,她都不想計較了。
冷戰太累了。
更何況,她和祁熠一起上下學的時間不多了,她一點也不想把時間浪費在跟他鬧別扭上。
“扯平吧。”姜元妙說。
祁熠看向她,眼裏難得有驚愕,似乎在驚訝貓咪的效果這麽強大。
姜元妙故意問:“怎麽,你不願意?”
“沒有,我……”
祁熠頓了下,低聲說:“上周爽約,對不起。”
即便她說扯平,他還是要道歉的。
一碼歸一碼,他氣她不把自己當回事,自己也做出了讓她生氣的舉動。他知道,她很期待去看那場電影。
姜元妙難得聽到他這麽正經道歉,要是在以前,她絕對要得寸進尺,趁着他愧疚,好好敲他一筆。今天卻只覺得不自然,覺得……祁熠跟她是不是生分了。
是因為他快離開的關系嗎?
姜元妙沒說話,低着頭,手指撓小貓下巴,小貓享受地眯起眼睛,喉嚨裏發出舒服的咕嚕聲。
當小貓真好,無憂無慮,被撓下巴就能變得開心。
沉默了好一會兒,姜元妙才終于開口:“對了,你保送的事,我還沒祝賀你呢,你……”
原本想以玩笑的形式說“茍富貴勿相忘”,話到嘴邊卻說不出口,變成十分正經的一句:“恭喜你啊,祁熠。”
說這句話的每一個字,她的舌尖都泛着苦澀。
下一秒,卻聽見祁熠說:“我還沒申請。”
姜元妙以為自己聽錯,猛然擡頭:“你說什麽?”
與其說幻聽,不如說是離譜到她以為是幻聽的程度。
祁熠伸手摸了摸她懷裏的小貓腦袋,小貓黏人地蹭蹭主人修長的手指,他長睫微垂,透出幾分漫不經心:“我還在考慮要不要申請。”
姜元妙拍開他的手,讓他專心點,現在在說正經事。她不理解地問:“這是還需要考慮的事嗎?”
這種好事別人求都求不來,當然是直接上啊。
祁熠表情頓了頓,垂着的眼睛,有什麽情緒一閃而過。
他聲音很輕:“我想先和你商量。”
姜元妙愈發不解,盯着他好看的側臉,愣了好一會兒才開口:“……商量什麽?”
祁熠擡眼看過來,視線在她眼尾紅暈停留片刻,抿了抿唇:“我申請保送,你的想法是什麽?”
姜元妙沒想到他會這麽問,明明保送是他個人的事,為什麽要問她的想法?仿佛他猶豫要不要申請保送,是因為她。
“我能有什麽想法啊……”
她幹巴巴地說:“你一直想去東晏大學的數學系,現在臨門一腳了,不用再跟我們擠高考這條獨木橋,不是很好嗎?”
她知道祁熠有多喜歡數學,東晏大學的數學系也是他一直以來的目标。
祁熠低着頭,垂落的額發遮住眉眼,看不出歡喜的成分:“但是這樣,我們就會分開。”
他聲音很低,姜元妙沒能聽清,正想問他說了什麽時,又聽見祁熠開口:“我還是想參加高考。”
“開什麽玩笑?”
姜元妙驟然起身,聲音也不自覺拔高,“這事可不是兒戲,你別身在福中不知福,浪費這大好機會,你忘了你準備競賽時候的辛苦嗎?”
雖然祁熠能被保送,她羨慕嫉妒恨,也難過以後不能再跟他一起上下學,但他要是放棄保送,第一個不同意的還是她。
祁熠仰起頭看她,面容平靜:“我參加競賽不是為了保送。”
姜元妙被狠狠一噎,這人是不是還嫌她今天的自卑不夠多,故意來她家拉仇恨?
她又坐回沙發上,恨鐵不成鋼地咕哝:“臨門一腳就能上大學了,你非要繞什麽遠路去過那獨木橋,腦子進水吧……”
即便參加競賽并不是沖着保送去的,但競賽的成果能讓他如願去上東晏大學的數學系,這明明是一舉兩得的好事,就這麽說不要就不要,除了腦子進水,她想不出別的什麽原因。
姜元妙臭着臉問:“你自己都決定好了,還要來跟我商量什麽?想讓我幫你想主意應付你爸媽?”
換成是她放棄保送,被老姜同志知道,肯定打斷她半條腿。
祁熠的爸媽平日就不茍言笑,想必更難接受這事,別說他爸媽了,就連她這個發小都想打斷這逆子的腿。
“不是。”祁熠撇開頭。
姜元妙嘟嘟囔囔:“那你就是故意來氣我。”
祁熠沒說話,側臉的下颚線條緊了緊,偏頭看向她。
無論朝夕相處多久,姜元妙也無可否認,他長得真的很好看,是看一眼就念念不忘的長相。
尤其是那雙眼睛,瞳仁很黑,眼尾微微上揚,盯着人看時,有種帶着攻擊性的帥氣,也有着仿佛能洞悉一切的敏銳。
“眼睫毛進了你哪只眼睛?”祁熠忽然問。
沒頭沒尾,前言不搭後語的一句。
姜元妙有些懵:“什麽?”
祁熠擡起手,修長的手指落在她眼尾那處不正常的紅暈,微涼的指腹輕輕摩挲。
他的聲音很輕,“怎麽兩只眼睛都是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