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36章
果然是被祁熠給坑了。
早自習複盤之後,姜元妙的反射弧在繞地球一圈,終于反應過來。
祁熠一開始就壓根沒想好好跟她玩對視游戲,故意引她上套,讓她輸掉游戲,讓她供他使喚一天!
姜元妙痛心扼腕。
可惡,誰知道他會使出美男計,害她亂了軍心,犯規犯規大犯規!
姜元妙懊惱不已,且提心吊膽,十分擔心祁熠将要怎麽使喚她。
讓她去小賣部跑腿?中午幫他排隊打飯?放學幫他背書包?
然而,提心吊膽了一個上午,也沒能等來祁熠的指令。
難不成他忘了?
不,祁熠絕不是容易忘事的人,尤其這種對他有利無弊的事。
姜元妙始終憋不住事,憋了快一個上午,到底還是忍不住了。
第三節課課間,她轉過身,看向後桌的人。
參加完競賽的人姿态明顯悠閑不少,課間沒再刷題,單手支在顴側,斂着眉眼,在看攤在面前的課外書。
姜元妙伸長脖子瞅了幾眼,認出來這本書,她爸的處女作《初雪》。
少女在初雪那天,親手殺死傾慕已久的心上人,故事也由此展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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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也是老姜同志所有著作中,姜元妙唯一看過的一本——因為路黎參演了改編電影。
這本書,她記得祁熠很早之前就看過了,還還不止一次。
這一點,姜元妙挺佩服祁熠的,對她來說,不管是電視劇還是小說,再好看的作品,已經看過一次,就很難再有興趣看第二遍。
祁熠就不一樣,不管是感興趣的東西還是不感興趣的東西,他都能反複地去看,倒不是為了體驗不同心境下的收獲,而是出于某種她不能理解的強迫症,像做任務一樣要求大腦去記住情節和細節。
旁人總驚嘆他的記性很好,把他當成天才,但她知道,祁熠只是耐得住性子,也虧他這麽能耐得住性子。
姜元妙的目光落在祁熠的臉上。
他長着一張很有欺騙性的臉,三庭五眼十分标準的周正,仿佛天生自帶一身正氣,是那種哪怕穿着流裏流氣的衣服站在混混堆,都會讓人覺得他是去混混隊伍卧底抓壞蛋的風紀委員。
又因為他不常笑,平日都面癱着一張臉,自然而然,又多了一層氣質——一個脾氣不好的風紀委員。
被她注視的少年将書翻了個頁,忽而擡眼,“有事?”
同他望過來的視線接軌,不過一秒,姜元妙移開眼睛,不太自在地撓了撓臉。
原本想問他怎麽還不下指令,轉念一想,這好像催着他使喚她一樣,便又把話咽回去,改了口:“我去接熱水,要不要順便幫你?”
學校的熱飲水機單獨設在每層樓的走廊一角,想喝熱水的學生得額外去那邊打水,有些麻煩,于是朋友們之間默認是一拖三四五個水瓶的輪流制。不過平時通常是她把水瓶給祁熠。
祁熠拿出水瓶,交到她手上。
姜元妙接過水瓶,起身就走,祁熠也跟着站起來,跟着她走出教室。
姜元妙原以為他是有其他事,卻卻見他是跟着自己去打水,見她停下,他還問:“不走嗎?”
“你不是把水瓶給我了嗎,跟來做什麽?”她只覺莫名。
下一秒她就後悔問這個問題。
祁熠手抄着兜站在她旁邊,有理有據:“我的小狗出去放風,我不跟着,被人牽走了怎麽辦?”
姜元妙:“……”
原來他沒忘!
白高興一場,姜元妙拎着水瓶就走,祁熠人高腿長,她走得再快,也被他三兩步就跟上。
祁熠亦步亦趨走在她身側,悠哉哉喊她,“妙妙。”
姜元妙沒好氣問:“幹嘛?”
祁熠沉吟一聲,問話的語氣似乎很真誠,“小狗怎麽叫的?”
姜元妙:“……”
她錯了。
她大錯特錯。
原來那個賭注的重點不是前面的形容詞,而是後面的名詞啊!
姜元妙可算是深刻體會到了,祁熠這損人的惡趣味,并且肯定,他這不是臨時起意,是從在她手背上畫狗頭的那天就開始預謀的報複!
更糟糕的是,他的惡趣味還遠遠沒有結束。
下午的體育課,體育老師一喊完解散,姜元妙轉頭就要跟徐綿綿一塊去小賣部,買完零食再回教室跟路逍下幾局象棋,結果轉頭就看見祁熠站在那邊,朝她勾手。
也沒喊她,就站在那邊,屈着食指,朝她勾了勾,就跟趙飛翔召喚他家大黃一樣。
姜元妙咬牙朝他走過去,一步踏得比一步重,停在他身前,瞪着他問:“又幹嘛?”
祁熠不緊不慢開口:“我要跟趙飛翔去打球。”
他們這節體育課跟十班一起上,難得祁熠應了趙飛翔的邀,但她總覺得沒什麽好事:“所以呢?”
祁熠:“外套放旁邊會丢。”
不辜負這麽多年的相處,姜元妙當即猜出他這話的言外之意,不甘心地說:“我們學校的治安很好,沒這麽明目張膽的小偷,或者你現在就把外套脫了給我,我給你帶回教室。”
祁熠卻絲毫不為所動,理所當然地堅持:“站崗是小狗的職責,不是嗎?”
……他是真的很、入、戲!
姜元妙咬牙切齒,現在又不是夏天,又不能看到他撩起下擺擦汗時的腹肌,單純打籃球毫無趣味,她一點也沒興趣參與。
大好的體育課不能就這麽浪費,姜元妙決定賣賣慘。
她眉毛一蹙,嘴角往下一撇,做出可憐巴巴的模樣,語氣也慘兮兮:“我想去小賣部買零食。”
祁熠挑了下眉,“可以。”
沒想到他竟然這麽痛快就答應,姜元妙立刻伸出試探底線的小手,“那幹脆放我回教室去和路逍下棋吧!”
她說完就要跑,祁熠長臂一伸,揪住她的外套後衣領,拎小雞仔一樣把她拎回來。
祁熠面無表情,“不可以。”
認清現實的小雞仔垂頭喪氣。
算祁熠還有點良心,先領着她去了小賣部,請她吃零食,說是幫他看衣服的報酬。
姜元妙也沒客氣地掃蕩了一圈,抱着零食蹲在籃球場旁邊看他打球。
春日午後,陽光杲杲,籃球砰砰作響地被拍在水泥地上,少年們在場上追逐着這個橙色球體。
穿着白色校服短袖的少年被對手圍擋,僵持幾秒,他運球側身,一個假動作騙過眼前人,抓住對方上套的空檔,縱身一躍投球,風吹過他上揚的衣擺,露出精瘦的腰線。
籃球落進籃筐正中央,場上一陣歡呼。
少年穩穩落地,揚唇同隊友擊掌。
姜元妙忽然慶幸自己來了。
在沉穩、從容、冷淡之外,球場上的祁熠,在不經意間會流露出張揚的少年氣。
在籃球場旁邊看球的人不只姜元妙一個,三班和十班好些個女生陸陸續續都來了,與其說在場外看球,不如說是在閑聊。
閑聊的主題,自然是今天難得出現在籃球場的祁熠。
姜元妙拆了根鴨脖,一心三用,啃鴨脖看祁熠聽八卦。
聞訊而來的人也包括宋煙。
宋煙看她一個人坐在那,眼睛手嘴沒一個閑着,走過來嫌棄:“你是來看打球的還是來吃零食的?”
姜元妙啃鴨脖啃得正起勁,但也不耽誤跟她鬥嘴,“你是來看打球的還是來看帥哥的?”
宋煙輕哼,倒也不否認,“我是來看祁熠的。”
說來也奇怪,祁熠雖然運動能力不差,但并不怎麽在學校打球,她打聽到的,是因為他不喜歡打球後的一身汗味。
所以平時的體育課,祁熠基本上都不會到籃球場來。
但是今天不知道怎麽回事,他竟然沒回教室看書,而是來了籃球場。
與此同時,籃球場上。
被十班派來圍擋祁熠的趙飛翔,趁機渾水摸魚和他閑聊。
趙飛翔看了眼在場外埋頭吃零食的姜元妙,嘴角直抽,恨鐵不成鋼說:“哥你怎麽想的?你買那麽多零食給她,她光顧着在那往肚子裏塞零食,哪還會看你打球啊?”
讓祁熠來籃球場打球是他的主意。
雖然知道自己的好兄弟喜歡上他好姐們這事,他花了一晚上時間才接受,有種白菜突然被拱了的感覺,但拱白菜的是祁熠,事情過于超乎尋常反而變得像是在情理之中。
出于兄弟義氣,他自然是要出一把力,來給祁熠出點主意。
就比如現在讓祁熠來籃球場開屏,姜元妙本來就對祁熠的臉毫無抵抗力,讓打球的祁熠帥她兩下,這不得把她迷死——趙飛翔是這麽想的。
但是,現實是,姜元妙這會兒好像完全醉心于她剛買的鴨脖,嘴巴都忙不過來,別說眼睛還能有時間看這邊。
趙飛翔實在看不下去,“不行,我得中場暫停下,去把她那袋鴨脖給上繳。”
他正有這個打算,卻聽祁熠說:“不用。”
祁熠看了眼那邊專心致志吃零食的人,薄唇翹了翹,“讓她吃。”
只要她人待在這,心思在哪不重要。
被惦記的人毫無自覺,一連啃了三根鴨脖,又灌了一聽氣泡水,姜元妙打了個長長的飽嗝。
宋煙嫌棄地往旁邊挪了半步,實在不理解,“你既不看帥哥又不看打球,待在這幹嘛?”
“幫人看衣服啊。”姜元妙低着頭在塑料袋裏又翻出一根鴨脖,遞給她。
宋煙嫌棄地擺手,“我才不在外面啃這種東西。”
又問:“哪有衣服?”
她只看見她懷裏一袋零食。
姜元妙翹起一邊屁-股,露出屁-股下疊成方塊當坐墊的校服外套。
宋煙:“……”
沉默了好一會兒,宋煙掃了眼場上沒穿外套的某幾個人,問:“祁熠的外套?”
姜元妙繼續咬上第四根鴨脖,點點頭,“是啊,你想借過去聞聞味兒?”
“……我沒這麽變态!”
宋煙差點被她猥-瑣的腦回路氣到抓狂,又想到這是在外面,得注意形象,立刻又端起淑女架子。
她清了清嗓子,說:“上次的話,我是認真的。”
姜元妙啃着鴨脖,口齒不清問:“哪次?什麽話?”
宋煙:“我說我喜歡祁熠。”
姜元妙嚼東西的動作一頓,低低地哦了聲,“所以呢?”
宋煙:“以前跟你打架的事,我跟你道歉,以後你再跟我鬥嘴,我也不會再回怼,希望在這件事上,你不要再來搗亂。”
她的聲音很正經,沒再有平時鬥嘴時趾高氣揚的驕矜,即便對她懷有固有印象的偏見,也難以否認,她說這話時的誠懇。
姜元妙轉過頭,目光機械地望着訴說這樣請求的女生。
宋煙也看着她,眼神認真:“我是真心喜歡他,想要追他。”
想說的話很多,應該損她一嘴,或者嘲笑一番,或者像以前一樣更欠地去跟她作對。
心裏是這麽想的,可身體卻好像不聽使喚了。
籃球砸在地面的聲音嘭嘭作響,似乎又有人投籃成功,場上一陣歡呼。
在這歡呼聲裏,姜元妙有些恍惚地應聲:“好,我答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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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等體育課下課,姜元妙就離開了籃球場。
她走得無聲無息,走之前還把祁熠的外套抖了抖灰,遞給宋煙,“你幫他守着吧,哦對了,鴨脖也留給你吃,還有三根。”
語氣平平地丢下這句,沒等宋煙說什麽,她就走了。
離開球場,姜元妙垂頭喪氣走在回教室的路上。
老實說,她其實沒有很喜歡宋煙。
宋煙有點大小姐脾氣,還有些嘴欠,不是像祁熠那種故意損你但實際會注意嘴毒的度,而是她自己都意識不到的“心直口快”,總在無意中說些不中聽的話,哪怕她說這話時是沒有惡意甚至是出于好心。
即使是好脾氣的徐綿綿,有時候都會被她的嘴快給膈應到,但知道她是無心,出于對朋友的寬容和自身的性格,大多數時候都選擇默默咽下這口悶氣。
姜元妙沒有徐綿綿那樣的寬廣心胸,基本上選擇當場怼回去,所以她和宋煙鬥嘴的次數着實不少。雖然怼回去了,但還是時常會被氣到。
這是她不太喜歡宋煙的原因。
但,即便知道自己不太喜歡宋煙,姜元妙也無可否認,宋煙的優秀。
初一第一次和宋煙同班的時候,姜元妙就注意到了她。
原因無他,宋煙長得好看,而她本能地關注長得好看的人。
那時候,姜元妙覺得,宋煙有點大小姐脾氣也沒什麽,她長得就像很貴氣的千金小姐,高挑苗條,容貌昳麗,皮膚像剝了殼的水煮蛋,如果她是男生,她肯定也喜歡宋煙。
不光是長得好看,宋煙的學習成績也很不錯,家裏還有錢,從小還培養了不少特長,文藝晚會上又是彈鋼琴又是跳舞的,出盡了風頭,也自然而然地得到很多人的傾慕。
對比起沒什麽特長的普普通通的自己,姜元妙忽然又一次體會到當年不敢再當衆唱歌的羞恥感,和深深的自卑。
胸口像憋了很沉的一口氣,姜元妙悶悶不樂地回到教室。
教室裏沒幾個人,安靜得出奇她一進門,就看見趴在桌上睡覺的路逍,屈臂枕着頭,數學書豎在面前擋光。
姜元妙腳步放輕走過去,回了座位,也準備趴桌上睡覺,路逍卻醒了,從數學書後擡起頭,眼裏還留着睡意未散的懵懂,看見她時似乎有些意外,揉了揉眼睛。
“妙妙?”
少年剛睡醒時的聲音比平時低,有些沙啞。
姜元妙有些抱歉,“我吵醒你了?”
路逍搖頭,“沒怎麽睡着。”
姜元妙沒什麽精神頭地哦了聲,頓了下,又問:“下棋嗎?”
仿佛早就準備好,路逍立刻從課桌裏拿出盒裝象棋,笑道:“就等你這句。”
姜元妙換到徐綿綿的位置上,跨坐在椅子上,跟他面對面。
一邊擺着棋子,她一邊問:“你怎麽不去打球?”
班上的男生上體育課基本上都在外面浪,要麽籃球要麽足球要麽排球,或者幾個人縮在監控看不到的地方偷偷拿手機打游戲,留一個人把風。
她卻沒怎麽看到路逍摸過球,也不打游戲。
路逍斂着眉眼,語氣淡淡:“我不太喜歡團體運動。”
他從來不是合群的人,無論是在江都,在美國,還是在興臨。
姜元妙半信半疑看着他,“你不會打球?你明明長着一副很會打籃球的臉。”
路逍被她這奇怪的形容逗笑,“那你呢?”
姜元妙疑惑,“我什麽?”
路逍說:“你現在長着一副我很難過快來個人哄哄我的臉。”
姜元妙:“……”
他說得神乎其神,姜元妙捂住自己的臉,“有這麽明顯嗎?”
路逍:“其實也還好。”
姜元妙才松口氣,又聽他說,“就跟今天的太陽一樣。”
姜元妙:“…………”
今天的太陽,有眼睛的都能看見。
姜元妙蹙着秀眉,飽滿的嘴唇緊抿着,嘴角卻又往下耷拉,杏眼裏滿是憋屈,看着可憐又可愛。
路逍抖了抖肩膀,不再逗她,“要跟知心哥哥聊聊嗎?”
姜元妙先是不信任地看了他一眼,臉上有戒備,不過這戒備持續不到半分鐘,就憋不住事地向他傾訴。
“先說明,不是我,是我有一個朋友。”她給自己打了個薄碼。
路逍也配合着她,點點頭,“嗯,你朋友怎麽了?”
姜元妙說:“我朋友和她的好朋友……嘶,也不能算好朋友,關系沒那麽好,我朋友和她那個關系沒那麽好的朋友,喜歡上同一個男生,而且她發現她那個關系沒那麽好的朋友,還不是一般地喜歡那個男生,是很認真地喜歡,還想要追人家。我朋友很郁悶,不知道該怎麽辦。”
雖然她說得很繞,但路逍聽得認真。
略一沉吟,說出自己的看法,“這種情況,主要是看那個男生喜歡誰。”
姜元妙一聽,洩氣一大半,“那我完了,哦不對,那我朋友完了。”
她垮着臉說:“跟另一個女生比起來,我朋友各方面都差了十萬八千裏啊。”
路逍卻很不贊同,“你朋友太妄自菲薄了。”
姜元妙不以為然,還舉了個自認為很形象的例子來比喻她和宋煙之間的差距,“這麽說吧,我和路黎,如果是你,你會選誰?”
沒有任何猶豫,路逍說:“選你。”
“看吧,我就說你們都會選路——”
姜元妙原以為他是選了路黎,說一半才反應過來,一臉懵,“啊?”
“你剛剛說啥?”她以為自己聽錯,要麽就是路逍說錯。
路逍餘光瞥了眼站在教室前門的人,視若無睹收回視線,望回面前滿臉懵的姜元妙,臉上不再有輕挑的嬉笑,也不再帶着任何含義的挑釁。
他眼神認真。
“不管比較對象是誰,我都會選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