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40章
四月底的期中考過後,班主任出了換座位的新規則,原先讓同學們自由選擇同桌,他再根據情況小做調整。
這次考試,因為三班普遍沒考得好,平均分落了一班二班一大截,在訓了一整節課後,班主任認為一大問題出在座位安排上。
大家都跟玩得好的熟人坐一塊,上課容易講笑話開小差,于是親自調整座位,基本上所有人的同桌都換了個遍,熟人分開,不熟的安排在一塊,給成績不好的安排一個成績好的。
最終的分班結果,姜元妙和路逍坐上了同桌,跟祁熠隔了大老遠。
最開心的人,莫過于宋煙——她終于圓了去年的願望,和祁熠坐在了一塊。
宋煙有多開心,姜元妙就有多郁悶。
班主任怎麽想的?
不是按照熟不熟和成績互補來安排座位嗎,怎麽和說好的不一樣?
把她和路逍安排成同桌,她和路逍看起來不親嗎?
還把宋煙和祁熠安排成同桌,宋煙的成績哪裏不好啦?宋煙的數學成績可是遠超她一大截!
“也沒有一大截吧。”
徐綿綿正低頭看姜元妙的錯題筆記,因為祁熠的輔導,姜元妙的數學進步迅速,她決定拿現成的筆記經驗學習學習。
一邊看她是現在是怎麽做錯題筆記,徐綿綿一邊說,“她120,你112,也就八分。”
姜元妙振振有詞:“八分也是分,差一分就是一萬人,差八分就是八萬人,所以我還是比她差,她都擠進年紀前五十了。”
擠進年級前五十的人,怎麽也安排不到祁熠身邊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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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她這次考試的數學成績,照理說也排不到祁熠旁邊,但,不患寡而患不均,所以她才會這麽郁悶。
姜元妙忍不住又往那邊看了眼,剛好和座位上的宋煙對上眼,對方秀眉一挑,揚起一個笑,看起來好不得意。
姜元妙差點咬碎一口銀牙,但到底忍住,抿着嘴唇給她比了個小拇指。
宋煙的笑容當即消失,給她回了個倒立的大拇指,在祁熠偏頭看過去時,又立刻揚起一個端莊文靜的笑臉,拿起數學試卷虛心向他請教沒聽懂的錯題。
好一個絲滑的人設轉換,姜元妙咬牙切齒收回目光,自言自語般忿忿嘟囔:“最好你沉迷美色,無心學習,看我怎麽在學習上超過你。”
兩人即使隔着這麽遠一段距離,都能隔空杠上,徐綿綿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一臉無奈地搖頭,“你們可真是……有夠幼稚。”
趕在上課鈴響之前,姜元妙從徐綿綿那回到自己的位置,她平時喜形于色,不開心的時候藏也藏不住,苦大仇深挂在臉上。
路逍見狀,問:“怎麽啦?”
姜元妙雖然缺心眼但也懂點人情世故,當然不能說因為換座位的事不高興,這樣會讓人以為她跟路逍坐是受什麽委屈似的,太傷人。
她有氣無力趴在桌上,手臂跟沒骨頭似的垂在身邊,一側臉頰貼在桌面,“沒怎麽,吵架沒吵贏。”
路逍也學着她的模樣,側臉貼上桌面,跟她面對面,“我幫你吵回去?”
姜元妙問:“你都不問我跟誰吵,為什麽吵嗎?”
路逍狀似認真想了想,“我想想,嗯……”
前後不過才間隔一秒,就好像想得很頭疼一樣,破罐子破摔似地說:“不管了,反正我都站你,無腦站。”
“無腦站”這個詞是徐綿綿平時追星時總愛說的口頭禪,尤其用在她的本命剛爆出醜聞,粉絲們求錘得錘之前。
路逍說這話的口吻跟徐綿綿那時候一模一樣。
姜元妙被他逗得直笑,郁悶的心情也跟着飛走。
路逍看着她笑,也跟着彎起嘴角,“這才對嘛。”
姜元妙問:“什麽對了?”
路逍笑着說:“我們妙妙,就是要開開心心的。”
姜元妙微微一怔。
在怔然時,對上他含着笑意的目光。
他眼窩不深,近似桃花眼的眼型,內眼角微微往下勾,眼尾略彎上翹,笑起來時像一輪彎月,自帶迷離勾人的氣質。
尤其在被他笑着注視的時候,眼神裏好似有鈎子一般,讓人不自覺産生一種錯覺,仿佛他正在注視的,是他心上人的錯覺。
姜元妙恍然回想起前陣子,他和祁熠的生日那天,在火鍋店裏,那個路人女生說的話。
——那個男孩看起來好像喜歡你诶。
雖然那個女生最後也沒能說出是他們中的誰,但她莫名地覺得,或許真是路逍。
是因為他有這樣一雙看誰都仿佛很深情的眼睛嗎?
姜元妙自己也不确定了,她的直覺向來很準,這樣的直覺陰差陽錯地幫助過她很多次。
但是這一次……
“路逍。”姜元妙情不自禁地想去弄個明白,“有件事,我想問你。”
路逍眨了眨眼睛,清亮的眸子像裝着星星,如果他有狗耳朵,此刻一定專心地豎起來,“你問。”
姜元妙卻反而被他這副專心等着被提問的模樣給噎住。
你是不是喜歡我?
這樣的問題,如何能問出去?
問出去後,如果他的答案是肯定,那她又該如何回應?
回應了之後,他們是不是再也回不去從前?
向來心直口快的人,在這種時候忽而變得猶豫不決,如鲠在喉。
“什麽問題?”路逍開始催她了。
姜元妙不自在地坐起身,扯了個生硬的借口回避,“腦子閃了下,我忽然忘了。”
對不起對不起,她一邊撒謊,一邊在心裏道歉。
好在路逍并沒有發現她的謊話和異樣。
他也跟着坐起身,并不介意地笑,“那就等你想起來再問。”
姜元妙撓了撓頭,讪笑着附和,“好,好……”
正附和着時,忽覺後背一涼。
小動物的危險本能,讓她下意識地回頭看了眼。
不看還好,這一看,好死不死對上祁熠看過來的視線,漆黑瞳仁,直勾勾地盯着這邊,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卻無端地令人覺得烏雲罩頂。
姜元妙陡然一驚,第一反應是回想最近一周幹的哪件缺德事被他發現,是補習的時候偷偷在他的數學書上畫了幾只狗頭,還是在他筆記的某一頁把“71”“是”這兩個字圈出來,再額外加了個“豬”字。
這幾天考試複習壓力大,她幹的缺德事有點多,還沒想明白是哪一件,上課鈴就響了。
姜元妙讪讪朝他笑了下,忐忑不安轉過身去,可落在後腦勺的視線似乎并沒有消失。
路逍發覺她忽然變得坐立不安,問她怎麽了。
姜元妙擺擺手,“沒事沒事。”
路逍原本還想問什麽,語文老師踩着鈴聲趕到教室,氣息微喘地喊了聲上課。班上同學起立,拖着長長的音喊老師好。
姜元妙趁着起立的這空檔,再試探性地往後一看——
祁熠竟然還在盯着她!
表情還更陰森了是什麽回事!
換座位的第一天,姜元妙心情複雜地放學,頭一次對回家這件事都提不起熱情,磨蹭地收拾東西。
拎着書包從教室裏出來時,祁熠已經在走廊上候着了。
還未入夏,氣溫仍舊有些低,他披着校服外套,裏面是件黑色T恤,挺拔的身形撐起松垮的紅白校服,仿佛為他量身定制般合适,黑色單肩包斜跨在身後。
天邊已經浮現出粉紅色,是晚霞暈染了飄浮的雲朵,茜色的餘晖落在少年肩頭,卻依舊沒讓他的臉色明朗多少。
直到放學,姜元妙也沒能想出來,她做的哪件缺德事被他發現,問是不可能主動問的,那叫卡車自爆。
姜元妙有些心虛地朝他走過去,試圖把另一個人拉進隊伍分散火力,“趙飛翔最近都在幹嘛,怎麽總不跟我們一塊回家?”
上個學期是為了追他女神,追了一學期沒追到,這個學期剛開學的時候倒是經常三人一塊回家,之後就又一放學就看不見人影了。似乎,是從祁熠參加完競賽回來後?
祁熠走在她身側,語氣淡淡:“不清楚。”
“我去看看!”
路過十班樓層的時候,姜元妙正想去十班教室找找趙飛翔,剛好看見趙飛翔從十班出來。
她忙喊了聲:“趙飛翔,一起回家哇!”
被喊的人朝這邊看過來,也不知道怎麽回事,飛快丢下一句“我還有事!”,轉身拔腿就跑了,仿佛她和祁熠是什麽洪水猛獸。
姜元妙莫名其妙,“他怎麽了?”
祁熠:“不想發光。”
姜元妙更摸不着頭腦了,“啥?”
然而祁熠并沒有再跟她細說,繼續往樓下走。
沒能把趙飛翔拉過來分散火力,姜元妙只好換個辦法,用聊天來吸引注意力。
正好,她也十分好奇一個問題。
走在路上,在氣氛過于沉默的時候,姜元妙輕咳了聲,狀似漫不經心地問:“和宋煙坐同桌的感覺怎麽樣?”
祁熠言簡意赅:“還行。”
姜元妙為這個回答而驚訝。
跟她常把誇人的話挂在嘴邊的習慣不一樣,祁熠的嘴硬程度可以和煮熟的鴨子媲美,所以在他這裏,“還行”,其實是個很不錯的評價。
如果宋煙能聽到,絕對會開心到起飛。
可惜,她不是宋煙。
某種層面上來說,她和宋煙還是對立面的關系。
就算明天要把這個好消息分享給宋煙,也不耽誤她這個時候的低落。
低落的女高中生并不知道,祁熠所說的還行,是基于他這任同桌和上一任同桌的比較而言。
“你呢?”祁熠冷不丁問,“和路逍坐同桌,你是不是很開心?”
姜元妙聞言一愣,這不像是他會問出來的問題。
見她沒馬上回答,祁熠抿了抿唇,再開口時,空氣裏多了幾分酸味,“我看你們倆聊得挺開心。”
哪怕神經粗如姜元妙,也察覺到這微妙的語氣。
如果是平時,她絕對會口嗨一下,調侃他是不是吃醋了,是不是想跟她坐同桌,就算他否認,不管是真心否認還是嘴硬否認,她都不覺得有什麽大不了,還會嬉皮笑臉地告訴他,我也想跟你坐同桌。
但就在剛剛,他還親口承認他的現任同桌還行,很不錯,姜元妙也就完全提不起勁跟他開玩笑了。
分不清是賭氣,還是其他什麽原因,她把那個回答原模原樣還回去,“還行。”
祁熠哦了聲,就沒再吭聲。
就連那聲哦,都語氣平平,教人完全分辨不出喜怒。
行至公交車站,上了擁擠的公交車,兩人都站着,姜元妙扶着後車門旁邊的欄杆,祁熠站在她身側,單手抓着扶手。
公交車搖搖晃晃,把姜元妙晃得有些犯困,打了個呵欠,活動了下脖子醒瞌睡。
卻在仰頭的時候,無意間瞥見祁熠抓在扶手上的左手。
準确地說,是他空蕩蕩的左手手腕。
幸運手鏈,不在了。
姜元妙下意識想問,他是什麽時候摘下來的,張開嘴卻又忽而心生膽怯,害怕聽到他說戴膩了之類的回答。
她到底還是閉上了嘴,把疑問和郁悶都憋在心裏。
公交車到站,姜元妙下車就走,也不管祁熠有沒有跟上來,只管低着頭猛沖。
手臂忽然被身後追上來的人抓住,祁熠抓着她往後一拽,避開馬路上飛快駛過的汽車。
他皺起眉,“紅綠燈都不看,嫌命太長了?”
姜元妙低着頭,沒吭聲。
沒有嬉皮笑臉說謝謝下次注意,也沒有像往常一樣回嘴,她的沉默肉眼可見的反常。
咋咋呼呼的姜元妙,只有在睡覺和心情低落到極點的時候,才會這麽安靜。
祁熠皺了下眉,語氣放緩聲音也放輕,“心不在焉,在想什麽?”
女高中生仍舊低着頭一言不發,頭頂的碎發無精打采地耷拉着。
粉紅色雲彩逐漸融進深藍色的天空,馬路兩邊的商鋪閃爍着色彩不一的電子招牌,夜晚悄然而至。
兩人就這麽在路邊僵持着,也沒人着急回家。
等了有一會兒,祁熠彎腰從側邊湊過去看她表情,她卻馬上往反方向扭過臉,像在跟他賭氣。
既莫名,又有些好笑。
換完座位,她和路逍聊得那麽開心,還面對面趴一塊,生氣的人不該是他嗎?
祁熠輕嘆了口氣,擡手覆上她頭頂,輕拍了兩下,“是在跟我生氣?”
這個反應,十有八-九是了。
只是原因不明。
其實,與其說是生氣,不如說,姜元妙是在掙紮。
她在很難過地糾結一件事。
“我有個問題,想請教你。”她終于肯開口。
祁熠首先注意到她的用詞,是很正式的“請教”。
他嗯了聲,“你說。”
姜元妙忽而擡起頭,眼眶微紅地望着他。
“如果你喜歡你的好朋友,但他對你卻不是那種喜歡,你還會告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