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43章

幾乎是用上了這輩子從來沒有過的意志力,姜元妙才堪堪撐過這頓午飯。

一放下筷子,就立刻回了房間,也不管她爸和趙飛翔在身後的疑問。

躲在房間裏哭過一輪,理智回籠。

似乎越難過的時候,也會變得越清醒,反而記起被忘在腦後的某個約定。

姜元妙拿到手機,給宋煙打了個電話。

電話被接通,她先開口道歉:“對不起,我沒幫你約到祁熠,我跟他……吵架了。”

比起這個不幸的消息,宋煙先關注的是她的聲音,“你聲音怎麽了?”

她剛哭完,說話帶着很濃重的鼻音。

姜元妙不願多說,試圖粉飾太平:“沒什麽。”

宋煙卻不客氣地拆穿:“都快向捏着鼻子說話了,你當我是聾的嗎?”

她又問:“你和祁熠吵架是因為我?”

姜元妙否認:“不是。”

宋煙松了口氣:“那就好,雖然我希望你給我助攻,但也不想破壞你們倆的關系。”

姜元妙悶悶地吐槽:“不用等到你破壞,我們倆差不多要決裂了。”

宋煙卻笑了,“話別說得這麽絕對,決裂這種事怎麽也輪不到你們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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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元妙吸了吸鼻子,沒有繼續這個話題,“你接下來打算怎麽辦?”

宋煙不以為意地說:“約不到就算球,我直接在手機裏告白,又不是沒他好友。”

又說:“其實在手機裏告白也挺好的,當面說不出口的話,可以用文字表達,而且,被拒絕了也不會尴尬,哭得很醜也不怕被他看到。”

姜元妙是默認她能成功的,因為祁熠親口認證過她這個同桌很不錯。

所以,很不理解她此時未戰先怯,“你都還沒告白,怎麽就說這種喪氣話?”

宋煙沉默了一會兒,聲音很輕地說:“其實……我感覺得出來的。”

這也是她不親自去約祁熠的原因,她和祁熠的關系,還沒好到能讓他為了她出門的程度。

姜元妙問:“感覺什麽?”

宋煙沒直接回答,只是說:“很多人都說,告白是勝利者的號角,而不是發起沖鋒,對我來說,這既不是沖鋒,也不是去吹響號角。”

她語氣忽而釋然,“開學就要高三了,高三這一年,我想沉下心思學習,在這之前,也想對過去幾年的感情做個了結。”

姜元妙聽得似懂非懂,“你是想讓祁熠當你男朋友,好給你一對一補數學?”

宋煙被她逗得又好氣又好笑:“屁嘞,你什麽腦回路,我又不是沒錢請家教!”

沒等姜元妙多問什麽,她就挂了電話。

通話終止,房間回歸寂靜。

姜元妙低頭望着已經息屏的手機,低聲喃喃,“在手機裏說……”

她想了想,點開和路逍的聊天頁面,最近一條消息是昨晚零點,路逍掐着點祝她生日快樂,還問她有沒有想好生日願望。

手指在文字編輯框裏停留許久,姜元妙最後還是放棄。

這事還得見面說。

路逍需要她當面道歉的誠意。

姜元妙長長呼出一口氣,拍了拍臉頰,重新打起精神,冷水洗了把臉,拿冰塊敷了會兒哭腫的眼睛,又翻出平日裏基本都懶得用的面膜,給自己敷上,準備給自己化個妝,還用上了堂姐送她的那支新口紅。

要不是沒打耳洞,她還得戴上綠毛龜送的耳釘,用兩件新東西來鎮場子。

雖然現在一想到祁熠就氣,但不可否認,祁熠确實是最了解她的人,越是去做沒底氣的事,她這種亂七八糟的儀式感就越強。

和路逍約定的是下午七點半見面,臨江的露天餐廳,是看江景的好位置,吃飯的時候,也剛好能看到煙火表演,不用去人群裏擠成魚幹。

路逍的安排很正式,也很充分,卻也讓提前猜出他要做什麽的姜元妙更愧疚。

要辜負他這樣精心的準備了,她是要去掃興的。

臨出門前,姜元妙反複對鏡練習,提前演練,企圖到時候別把掃興太多,別把氣氛搞得太尴尬。

但光是對着鏡子練,都嘴瓢好多次。

姜元妙唉聲嘆氣地背上小挎包,提前半小時出門。

姜砺峰今天沒把自己關書房,借由今天是姜元妙生日為名,理直氣壯給自己放假,這會兒在客廳沙發上,吃着西瓜看電視。

瞧見姜元妙這個點要出門,見怪不怪,順嘴問了下,“跟祁熠他們去吃飯?”

姜元妙腳步一頓,含糊地回:“不是跟他。”

往年都是跟祁熠和趙飛翔出去吃晚飯,今天竟然不是,姜砺峰奇怪地問:“那是跟誰?”

姜元妙猶豫了幾秒,還是說了,“路逍。”

姜砺峰立刻來勁了,仿佛忽然變得激動,“上次來家裏那個?”

姜元妙嗯了聲,低頭扣好涼鞋鞋帶扣子,起身就看見老姜同志一臉意味深長地盯着自己。

秒懂這眼神的姜元妙:“……”

這種父女之間的默契能不能不要?

姜元妙無語地深呼吸了兩下,“我沒談戀愛!”

姜砺峰被她兇得委屈,“我又不阻止你談,再說我還什麽都沒說呢……”

“……您的眼神什麽都說了。”

姜元妙不欲跟他多聊,轉身就要開門走,卻又被姜砺峰叫住,“等等!”

姜砺峰忽然想起了什麽似的,“你反正下樓,順便幫我把新稿子給祁熠送過去,他閑着也是閑着,讓他幫我看看。”

他又寫出了新稿子,想讓祁熠給點感想,最好在情節上能給點意見,讓他偷偷懶。這是老姜同志老奸巨猾的偷懶方式。

一聽要去找祁熠,姜元妙內心是拒絕的,但又不能明說不想見他。

她站在門口好無奈,“我是去跟人吃飯,您怎麽還讓我跑腿呢。”

姜砺峰以退為進,“那我打個電話給祁熠,讓他來咱家拿,你走吧。”

“……行行行您把稿子給我,我去,我去。”

厚臉皮的人最終敗給了更厚臉皮的人,姜砺峰立刻把稿子拿給她,她臨出門前,他還不忘在屋裏喊,“回家時候順便幫我帶杯奶茶啊!就那個什麽啵啵,現在這外賣軟件起送費也忒高了,非逼人點兩杯!”

姜元妙只當沒聽到。

進了電梯,想到姜砺峰這八卦的尿性,保不齊會跟上來。

她想了想,還是給路逍發了條消息,跟他說了聲她出門了,讓他不用來她家接她,直接去訂好的飯店。

小路亂創:為什麽o.o

元氣妙妙屋:感覺我爸會當狗仔。

路逍發了個憨笑的表情過來。

又十分配合地回複:明白,大明星!

拿着姜砺峰剛打印出來的新稿子,姜元妙先去了趟祁熠家,卻沒有馬上摁門鈴。

所以說,青梅竹馬就是這點不好。

都被他的沒眼色助攻氣得哭過一輪了,回頭還得上門來他家找他。

想單方面跟他鬧個冷戰,沒準晚上她爸還會把他請回家吃飯。

姜元妙站在門外做了好一陣心理建設,又清了清嗓子,這才摁響門鈴。

摁了兩三次,裏面還沒動靜。

難道不在家?

姜元妙正要習慣性直接輸他家密碼,準備把稿子放下就走,手指按下去前卻又生生停住。

不行,萬一在家呢。

祁熠不是跟她客氣不是跟她搞疏遠那套嗎?那她也要跟他裝裝客氣,裝裝不熟,哼。

姜元妙脖子一梗,胸脯一挺,幹脆利落地轉了個身,擡腿就走。

才剛走兩步,身後的門就傳來開鎖的動靜,緊閉的大門被人從裏面推開。

她回頭。

清瘦的少年嵌在門框,似乎是剛洗完澡,身上的衣服從今天中午的上灰下黑變成上黑下灰,及膝短褲下的小腿修長而有力。

他頭發還是濕的,脖子上挂着條白色毛巾,額前的濕發被他随意地抓到腦後,有幾分亂,露出光潔飽滿的額頭,和高挺鋒利的眉骨。

他膚色很白,原本就是清冷挂的長相,瞳仁漆黑,屋內冷白的光打在他身上,更顯難以接近的疏冷。

“有事找我?”

落在空氣裏的嗓音清冽悅耳,與他開門時冷漠的神情不同,語氣反而比平時更溫和。

姜元妙被他溫和的語氣問得有些恍神,“嗯……嗯……我爸的新稿子,讓我送來給你看看。”

她重新走過去,把稿子遞給他。

祁熠沒馬上接,只垂眼看着她,“你要去見路逍了?”

姜元妙輕嗯了聲,偏着眼睛,沒和他的視線對上。

祁熠站在門口,始終一動不動,唯有目光黏着在她身上。

她穿着那條嫩黃色的碎花裙,他今天親自挑選的,也是他最喜歡的,和她的活潑可愛很相稱。

除了他親手編的發辮,她自己也額外再出力,好好打扮了一番,眼皮上塗着細閃的亮粉,很漂亮。她的眼睛,即使不用修飾,也很漂亮。

好像還塗了口紅,比她原本的唇色鮮紅,滋潤飽滿,像一顆剛摘下來還挂着露水的草莓,嬌豔欲滴。

路逍看見之後,能克制住不去親吻嗎?

祁熠失神地想。

“我臉上有什麽髒東西嗎?”

姜元妙被他盯得莫名不自在,問完又忽然想起,祁熠有把她雙眼皮貼認成髒東西撕掉的前科。

她連忙舉着稿子擋住自己的臉,“這是我的雙眼皮貼,不是髒東西。”

祁熠低低嗯了聲,抽走她手裏的稿子,視線重新落在她臉上。

“你今天很漂亮。”他說。

姜元妙聞言一怔,擡眸,便對上他眼睛。

漆黑深沉的,好似望不見底的海,偏偏卻很明亮,目光坦誠直白。

姜元妙在這刻體會到物以稀為貴的真谛,也體會到喜歡真是件太不公平的事。

只是他的一句誇獎,都能讓她心跳亂掉一拍。

消沉這麽多天的心情,控制不住地雀躍。

姜元妙不由自主地逃開目光,聲音僵硬得發緊,“謝、謝謝,我快遲到,先走了。”

她退後兩步,幾乎落荒而逃。

-

外面的天空已經變了色調,黃昏時刻,落日熔金,整個城市像被加了一層濾鏡,夜晚悄悄來臨。唯一不變的是潮熱的氣溫和時遠時近的蟲鳴。

姜元妙走出小區便攔了輛出租車,報了飯店地址名字。

司機師傅一聽,老道地提醒:“那邊怕是在堵車噢,今天七夕,好多人去那邊看煙火表演。”

“那您在江濱公園把我放下吧,剩下的路我自己走過去。”

“行。”

出租車啓動,駛入車流,姜元妙拿出手機,給路逍發了條消息,提前跟他說了聲,那邊堵車,她要在江濱公園下車,走到那可能會遲到。

路逍很快回複沒關系,他也被堵路上了,幹脆也在那邊下車,在那邊跟她碰面。

姜元妙回了個好,便關了手機。

她輕輕舒了一口氣。

卻沒有完全放松,腦海裏總不受控制反複回響祁熠方才的那句誇獎。

司機從車內後視鏡裏看她一眼,笑着八卦:“心情這麽好,小姑娘也是去跟男朋友過七夕的吧?”

姜元妙愣了愣,“我看起來心情很好嗎?”

司機笑着調侃:“你自己照鏡子瞧瞧噻,嘴角翹上天咯。”

姜元妙囧了下,這是不是有點太誇張了。

究竟是司機師傅形容得誇張,還是祁熠那句誇獎的殺傷力強得誇張?

她拿起手機當鏡子看了眼……

好吧,是後者。

姜元妙咬緊牙關,為她自己的沒出息恨鐵不成鋼。

再想祁熠她就是狗!

姜元妙勒令自己的大腦,不準再想祁熠。

還未見到什麽成果,手機響了聲,她低頭一看,是宋煙發來的消息。

是宋不是送:我被拒絕了。

姜元妙一愣,還沒點進去回複,對方的消息又彈出來。

是宋不是送:祁熠說,他有喜歡的人。

剛醞釀出來的安慰在腦子裏秒删,她火速打出兩字發過去:是誰?

是宋不是送:他沒說。

元氣妙妙屋:==

是宋不是送:但我猜出來了。

元氣妙妙屋:!!!

這人說話怎麽還大喘氣,姜元妙着急又好奇,想讓她別賣關子趕緊說,轉念一想,又改了主意。

元氣妙妙屋:算了。

元氣妙妙屋:你還是別說了。

元氣妙妙屋:我聽了紮心。

宋煙是隔了一會兒才回:我要跟你說聲對不起。

莫名其妙的一句,姜元妙回了個問號過去。

起初以為宋煙又要故意跟她唱反調,不讓她說她偏要說,但宋煙卻沒再發任何消息過來。

姜元妙以秒的單位頻繁去看手機,卻直到她下車,宋煙也沒再有一點動靜。

七夕的煙火表演未免太吸引人,堵車竟然已經堵到江濱公園這邊,姜元妙提前下了車,點開路逍發來的位置共享,往他那邊走。

路逍那頭紅發的顯眼優勢在這時體現,姜元妙遠遠就瞧見那頭張揚的紅毛,淺藍襯衫,白色休閑褲,手裏拎了個黑色棒球帽。

她嫌他那頭紅毛太惹眼,開玩笑讓他戴個棒球帽,他還真帶了,雖然只是拎手上。

路逍也看見她,站在那邊的十字路口,朝她揮動手裏的棒球帽,即便看不清他的表情,姜元妙也知道他一定在笑。

如果不是紅燈,她估計這人可能直接跑過來。

姜元妙朝那邊走過去,停在馬路這邊,等待還剩30秒的紅燈。

手機響了聲,她收到路逍的消息。

小路亂創:沒被狗仔跟蹤吧?

姜元妙笑了下,正要給他回複,屏幕上方,宋煙的消息忽然彈出來。

是宋不是送:祁熠的網名不是句號,是你的名字。

姜元妙一怔。

還沒反應過來,另一側的手腕忽然被人使勁抓住,耳畔傳來急促的喘息聲。

她被吓一跳,反射性回頭。

原本剛洗完澡一身清爽的少年,此刻額頭脖頸都冒着細密的汗珠,額前的碎發也被洇濕,一路的奔跑,被風吹得淩亂,露出流暢的面部輪廓,卻是從未有過的狼狽。

而他渾然不覺,也不顧胸口因急促喘息而劇烈起伏,黑曜石般的眼睛緊緊地盯着她,其中濃烈的情緒幾欲噴湧而出。

姜元妙微微睜大眼,驚愕望着毫無征兆出現在這的人,“你……”

“我想不明白!”祁熠的氣息急促而喘。

少年的理智如同路口紅燈只剩10秒的倒計時,一步步崩盤。

焦躁、迫切地,想要尋求答案。

“更早遇見你的人不是我嗎?更久陪在你身邊、更了解你的人不是我嗎?”

憤怒的兇獸終于掙破牢籠。

“為什麽我的角色只能是仙女教母?為什麽你從來不問我真正想當什麽?”

一字一句皆是不甘。

“為什麽他可以?我就不行?!”

妒火在他眼底熊熊燃燒。

倒計時歸零,綠燈驟然亮起。

在她愕然無措的注視下,祁熠緩緩垂下頭。

是認輸,也是投降。

一貫高傲從容、冷淡克制的少年,紅着眼眶,彎下脊背,額頭抵上她肩膀。

是埋怨,也是哀切懇求。

“為什麽……”

“你喜歡的人,不能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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