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他去到了小樹上

他去到了小樹上

齊樂最後還是接了那樁樓主發下來的單子——劫一趟龍江镖局的镖，扮作镖師混進景行山莊。

七剎樓派來的殺手很多，齊樂直覺這可能并不是一樁容易的單子。

然而，意料之外的，這一單劫镖的過程比齊樂想象中順利。

成了。

放倒最後一個镖師，齊樂和同伴打手勢。

殺手們把屍體堆在一起，扒下他們的衣服，準備扮成龍江镖局的镖師們。

有人突然出現在齊樂視線範圍內的時候，他正把從護镖的人身上扒下來的衣服往身上套。

來的是兩個人，兩個撞破七剎樓行動的人。

齊樂一擡頭，見有人過來，幾乎不假思索地摸上了腰間的毒镖。

看見眼前的情形，對面的姑娘身後的影衛在一瞬間蹿出，像一匹緊弓着背的獵豹，将姑娘護在身後。而那姑娘的瞳孔緊縮，一只手握上佩劍，身體微側，另一只手無意識地攔了一下，竟是下意識想要保護那個蹿出的影衛。

就在要揮出毒镖的那一瞬，齊樂的動作一滞。

真是奇怪，這姑娘和齊樹長得一點都不像，可她的眼睛卻無端地讓齊樂想起了那個像小狼一樣的小丫頭。

一樣地透亮。

一樣地閃着光。

齊樂突然覺得很沒意思。

做殺手沒意思。

活着也沒意思。

僅僅猶豫了兩秒，毒镖還是随着肌肉記憶揮出，直沖那姑娘面門而去，卻在半路被影衛打飛。

晚了。

齊樂在心裏想。

他已經錯過了滅口的最佳時機。

這樣想着，他還是摸上了第二枚毒镖，但還沒來得及揮出，那影衛就蹿到他的面前，手中匕首劃過，割破了他的喉嚨。

真的很滑稽。

齊樂在向後倒下的過程中想到，他還赤着上身，镖師的衣服只穿了一半，一只手在袖子裏，一只手在袖子外。

但沒關系，除了我，又有誰在乎呢？要不是衣服只穿了一半，也不會死這麽快。

他又想。

這也是早晚的事，七剎樓裏也沒有金盆洗手的先例。在任務中被殺死的，他不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後一個。

他又想到。

他想起出任務之前和齊樹說的話，原來自己之前早就有預感了嗎？

人真的可以預知自己的死亡嗎？

可能和預知也沒關系，沒了殺意的殺手總是活不長的。齊喜和齊哀早就走了，如今輪到自己，也不算早。

齊樂不知道原來走向死亡的時間在感受上有這樣漫長，長到足以回顧自己糟糕的一生。

真是天道好輪回。

他想。

他實在算不上一個好人，他曾為了一碗解藥殺死了同食同住的同伴；曾蟄伏着拼着滿身傷用最後的力氣殺了那本該活着走出七剎樓的孩子，将其取而代之；也曾滿懷恨意地殺了那個動不動就毆打他們的教習，正式成為了七剎樓的殺手；他曾為了幾兩銀子抹斷過許多人的脖子，放任他們在血泊之中喘息；也曾在将人一擊斃命時感到血脈噴張，像一只行走在黑暗中的野獸。

這不短不長的一生，還真做了很多事。

但是他已經很累了。

齊樂的後腦磕在地上，鮮血從他的脖子湧出，流到他眼前，洇進土裏，先是小小的一點，後來慢慢變成鮮紅一片。

齊樂盯着這一點鮮紅，直到這紅色浸氲着占據了眼前的一片。他不知道是自己已經看不清東西了，還是他真的流了那麽多血。

他突然在這樣滿目的紅色中想起破廟房頂上那棵綠色的小樹來。

齊樂阖上了眼睛。

“小沒良心的，記得回來看看我……一個人在那樹上，怪孤零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