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章
第 9 章
沒想到竟如此順利地跑出來。
等初夏站在人群熙熙攘攘的街道,冬日陽光呼嘯,他擡手捂住涼匝匝的耳垂,盯住面前公交站牌默記地點,卻發現與他在地圖看的标記完全無法對應。
如果圖文不錯,變故便是任辛樹。
“……壞。”
初夏抿嘴,心底對人的猜疑多增半分,好在男人辦公室位置高,他去過幾次時留意附近街區,如果沒記錯前面路口右拐是地鐵站。
試試看吧。
初夏深吸一口氣。
他個頭在同齡男生中,本來就不顯得高,再加穿着淺色輕飄飄棉服,襯得初夏皮膚更白,咬一口都是軟綿綿的甜膩奶油。
“……”
不習慣車水馬龍的喧嚣與來往人群吵鬧,等初夏快步拐進地鐵站停在占據整面牆壁的巨大城市地圖前,頭頂吹來的暖風卷走他額頭薄薄一層汗水,初夏揉揉眼。
對于他來說,從這塊巨大無比的電子屏上尋找岳夜的店,難度不亞于在湖底撈針。直到初夏脖子都仰的酸痛,才勉強排查完附近一公裏範圍。
這要找到猴年馬月。
初夏洩氣,而且他出來這麽久,任辛樹定然察覺異樣,如果不快點到岳夜那反被男人抓走,別說去公司,可能都下不了二樓。
此刻正趕下班高峰期,進站列車呼嘯,初夏低頭揉眼,剛要從頭再尋找一遍時,身邊晃來人影,馬靴跟踩在瓷磚的聲音清脆。
“喂——看什麽呢,裝文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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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人語氣吊兒郎當,聽得令人胸口冒火,初夏尋着聲音扭頭,對上經典藍白款運動沖鋒衣,胸口有個圓圓印着二中标志的校徽。
再往上,有些眼熟的寸頭,短得都能見到青色頭皮,後腦圓滑若木魚成了精,只是看向初夏的眼神算不得好,毛毛躁躁的。
高中生,愣頭青,初夏無視無視。
感覺到初夏看他,沒剩點血色的嘴角一扯,也不低頭,冷哼比惡聲惡氣先洩,雙擊屏幕點開搜索框。
“去哪。”
結果男生低頭一瞬間,看清初夏面容,最後字音卡在喉嚨,嗆得他彎腰緩解翻湧咳嗽意,沉默幾秒憋出兩個字。
“抱歉。”
忽然一句,聽得初夏莫名。
不過看在男生幫他的面子,初夏含糊不清說了聲謝謝。
“……”
“這個功能是最近更新的,很多人不知道很正常,說吧,你去哪?”
男生語氣擰巴,他手懸在搜索框,大有初夏不說就不收手的架勢。
就算初夏常年見的只有任辛樹與家裏幫傭,但他從零星對話中也獲取丁點社會常識:去心理醫院跟普通醫院是不同的,後者能得到關心,前者就剩句矯情。
初夏後退一步。
“我還能拐賣你不成啊!”
岳白氣得夠嗆,他憤憤收手,擺明了再也不管這家夥閑事的态度,可腳跟似乎長在地,拔都拔不開。
話音剛落,岳白視線自初夏低垂眉眼掃過,又被他鴉羽般睫毛吸引,破天荒耐住性子解釋。
“這裏算是個樞紐站,如果去不對站臺,有的班次只開對面的門,耽誤時間更多。我從你跑進來時就留意你了,要拐早就拐,幹嘛要等到現在。”
岳白都沒料到自己這麽唠叨,感覺面前小白臉有種特殊魔力,讓人忍不住張口疼愛他、關心他……天殺的!對方就是個陌生人啊!!
“甭跟哥客氣。”岳白妥協,手指上下飛舞,地圖唰地放大:“哪裏?”
他性子急,見初夏半天憋不出字,恨不得提住人的腳踝在半空晃,看看能不能多說幾句話。
“喂!”
岳白這種暴脾氣能忍到現在,已經是天上掉餡餅的罕見事,更何況還有個對時間掌控苛刻到算變态的兄長,若今天午餐遲到——他打了個哆嗦。
“算了你自己輸吧,磨磨叽叽半天吭不出一句,煩死了,真沒事找事。”
即便音量壓得連他都聽不清,岳白卻發現白不拉幾的軟包子肩膀略抖,被袖口遮住一半的指尖微縮,低頭額前劉海蓋眼,停頓兩三秒又若無其事移開視線,只是眼角泛紅。
岳白要乘的班次還有兩分鐘進站。
他懶得搭理站在顯示屏前的男生,輕車熟路站在黃線後,掏出手機看了眼時間,便開始漫無目的開鎖解鎖。
那句話……軟包子聽見了?
岳白抓心撓肺,他想回頭,還拍跟人對上視線,眼珠子都快斜楞天上,也僅僅瞥見淺色棉服一角。
算了。
不去道歉了,反正也見不到。
岳白拉高校服衣領,鼻尖稍稍抵住略硬的拉鏈,一縷淡不可聞的鐵鏽鑽入呼吸,熏得他心髒酸而鼓漲。
再後來,夾雜涼風的地鐵呼嘯,斷了岳白看初夏的視線,他別開臉,盯住玻璃門一層層打開,暖氣撲得他滿臉。
就看一眼。
岳白神出鬼差仰高下巴。
卻沒在屏幕前找到熟悉身影。
“?”
岳白也不裝了,他順着車廂快步往前走,心髒砰砰直跳,也不知道自己緊張什麽,喉嚨堵了水泥,頭頂暖風吹得他身體更為空……
他猛地剎住步伐。
瞳孔映出匆匆踏入車廂的男生。
對方可能是跑着來的,臉頰浮現的紅暈蓋住先前蒼白,倒顯得沒一開始弱不禁風,自然也吸引小部分視線落在他身上。
如果用食物形容對愛情的初見,岳白覺得,盛夏第一口冰鎮西瓜都不及初夏側臉半分的甜。
這趟地鐵走的是偏道,每次開關車門,站臺燈光都會稍暗幾度。岳白握住車杆,透過玻璃反光,如懷揣堅果的松鼠,嘴角抑制不住地揚起。
正巧穿過處無燈口,黑屏驟現,岳白差點被自己猥瑣面容吓得哦呦,回神見抵達目的地,又匆匆忙忙擠下去,轉而撞見同樣下來的初夏。
一次偶爾,兩次總不能是碰巧吧?
初夏走在前面,自然未察覺鬼鬼祟祟跟在後的岳白,憑借先前記下來的路線摸索着前進。
眼見着周圍景象逐漸熟悉,饒是神經大條的岳白也産生懷疑,他自小從他哥工作點長大,除了這塊診療室,方圓三四公裏都找不到第二家。
所以……
岳白駐足。
軟包子是來看心理醫生的?
/
初夏還以為自己會迷路,沒想到出了地鐵站後,很容易就找到岳夜名片上的門牌號。
這是棟有點年頭的仿古建築,牆體繁瑣複雜的白色花紋,隐隐與周圍灰撲撲建築隔開,這種白玫瑰落入泥水的反差感,反而令初夏緊張不安的心漸漸平複。
“還真有點像岳夜的風格。”
初夏嘀咕,順勢整理好歪掉的小雞帽,停在最下面臺階,仰頭盯着三層小樓發呆。
随後趕來的岳白停在幾米開外,想起先前那句話,後牙忽然有種智齒發炎的痛感:他家裏人都從事心理治療的工作,見過的病人沒有成百也有上千,怎麽就沒發現軟包子跟常人不一樣?
更何況說了那句惡言……
他肯定聽到了吧?
岳白深呼吸,攥緊手掌松開,感覺身上哪哪都不自在,後背如針紮的刺撓着發癢。
也罷,道個歉而已。
結果岳白還未擡腳,小樓門先一步彈開,啪叽撞在牆壁又得成男的怒吼。
“混球!我說過多少次你從後面直接上三樓,總是跑到前門幹屁,生怕訪客看不見你是不是?!”
即便站門口的是軟包子,岳白依舊後退半步,擡手準備随時轉身逃,擔心岳夜診療外的狗脾氣吓到初夏,又生生定住了腳跟。
“岳白?!”
咆哮聲轟隆,震歪了初夏帽子,等岳夜抄起鍋鏟來到門口,對上少年略顯茫然的臉,他原本到嘴邊的話一骨碌咽了回去。
“……”
不遠處的岳白隐隐幸災樂禍,看清岳夜瞬間僵硬的胳膊,捂住嘴別過臉偷偷憋笑。
岳夜以為自己眼花了。
他甚至不可置信,鍋鏟反手別在腰間,弓下身子摸摸初夏的臉:“好冰。”
幾乎是下意識,岳夜掌心貼住那片白涼軟肉,呆呆注視初夏垂落睫毛,側臉微偏,靠在自己的手心。
真的是初夏?
岳夜緩神,另一只手臂攔住身前少年的後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将人往懷中帶,在岳白剛要大喊我還沒進的前一秒,門在他震驚目光中啪叽閉合,挂的牌子都被翻到小人休息的那面。
或許岳夜比任辛樹年輕一點,所以他體溫也稍高于對方。結實有力的手臂就如加熱棒,烤得初夏後腰暖烘烘,舒服的叫人直眯眼。
“再抱抱。”
初夏反手拉住他胳膊,往自己這邊下壓,也不管岳夜什麽想法,身子跟撒嬌般來回磨蹭:“冷。”
雖未得知初夏怎麽跑出來的,或許是不是任辛樹想借他收集證據,岳夜心中無數次提醒自己要克制,可這些道律清規都不及初夏對他露出的一個笑。
如果這就是所謂的劫數……
岳夜喉結滾動,搭在初夏腰間的手指開始不受控制地發顫,他察覺自己的異常,卻舍不得指尖所落柔軟觸感。
“初夏。”
聲音飽含着掙紮、克制,名字就如密不透風的網,死死包裹住岳夜,帶着他往深淵墜。
初夏只是任由岳夜抱着,他偏頭望向有腳步的樓梯,眼裏清明而冷靜,哪有半點沉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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