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章
第 12 章
現在才十二點半,最早預約也是兩點,誰會這個時候過來?岳白心雖好奇可不敢耽誤,他快步下樓幾乎撲到門邊拉開把手。
“您好?”
剛開門,一股無形的壓迫感落在岳白肩頭,他後退半步,對上站在最前面沉着臉的男人。
這麽兇,是看病還是拆診所?岳白暗自吐槽,不過面子功夫做足,剛想請他們去會客室等待,誰知樓梯腳步聲急匆,岳夜三步并作兩步下來。
“來客人……老哥?!”
後者箭步沖上前,哪還顧及成年人之間的面子,擡手握成拳朝任辛樹那張虛僞的臉揮去,卻被男人輕輕一偏頭躲過,導致他撲了個空。
岳夜咬緊槽牙,穴位青筋暴起,配合他那張本就極具戾氣的臉,整個人就是活生生混混頭子,看得跟在後面的另一位男人震驚,聲音都變得走調。
“我嘞個乖乖,心理醫生,他?”
也不怪吳文震驚,岳夜氣質實在是一言難盡,他嘴巴張得老大,看看任辛樹又打量岳夜。
“還真人不可貌相。”
不願跟吳文扯皮,岳夜幾欲開口,料想他會說什麽,任辛樹微揚下巴。
“距離初夏成年還有不到兩個月的時間,我依舊是他名義上的監護人,自然要對他的安全負責。反倒是您,岳醫生。”
任辛樹語速不緊不慢,他今天戴了平光無框眼鏡,遮住大部分鋒芒,五官也變得稍許柔和。
“合同有條明文規定,禁止您與初夏在指定地點以外的場合見面,您可是一個字一個字看過去才同意,現做出這種事,可不符合您性子。”
“你少拿合約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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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夜手背緊繃,青筋隐隐,他幾次深呼吸:“初夏是人,不是東西,是位有感情會哭、會難受的好孩子!你究竟對他做了什麽,才讓他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兩人音量不算大,夾槍帶棒火藥味兒極濃,岳白哪見過這陣仗,感覺心理方面的醫鬧仿佛是上世紀産物。他目光偏移,落在斜靠門邊的吳文,後者同他比劃噓聲手勢,幸災樂禍看眼前鬧劇。
初夏身邊都是什麽人?
岳白緩慢後移,他并不擔心門口兩人真會打起來,先一步閃身,放輕腳步抵達會客室,擡手按下門把溜進去,卻被身後異響吓了跳。
窗簾拉死,房間昏暗,就剩床頭一盞微弱小燈亮着。初夏相對岳白來說本就瘦小,再加身體被薄毯蓋住,蜷縮在床時背影甚至不比枕頭寬,看得岳白視線亂飄。
“……”
多出個跟他分氧氣的家夥,初夏還不至于遲鈍到無視:“幹嘛?”
只可惜他有氣無力,仰頭時被岳白捕捉到略咬出血的唇,牙印與血絲糾纏的痕跡印在他過分虛弱的臉,看得岳白沉默半天才想起來此目的。
“來了兩個男的。”岳白補充:“在樓下鬧事,都要打起來了,可能是來找你的。”
初夏躺回去,毛毯拉到頭頂。
“就說我死了。”
“好的。”
岳白點點頭,轉身剛準備帶上房門時:“你會在這裏常住吧?”
“……”
毛毯一動不動。
如咽下顆定心丸,岳白差點沒壓住翹起的嘴角,他清咳幾聲下樓,連腳步都充滿了底氣。
結果拐角撞見大步流星的任辛樹。
男人臉色陰沉,渾身所攜的壓迫感如山倒,搭眼望來時,每根睫毛都化為最鋒利的刃。
岳白見的都是小打小鬧高中生,他哪經得住此等威脅,停在樓梯半道默不作聲,兩秒回神偏移右腳擋在路中央。
兩人一高一低,視線相對,岳白渾身血液翻湧,手指略略攥緊成拳,暗自盤算攻擊對方太陽穴的勝算有多大。
“讓開。”
“他說不想走。”
岳白急忙編了個謊話,他踩住下層臺階,穩定住身子,最起碼在打鬥過程中他能第一時間回擊,而不是跟個癟豆似一擊斃命。
周圍空氣更為沉悶,岳白因換氣胸腔劇烈起伏幾次,他剛要再度修飾這個坡腳謊言,另一道腳步聲自拐角來,吳文讓開半個身子,露出岳夜明顯精疲力竭的臉。
“別鬧了,岳白。”
這還是岳夜當着外人的面,第一次連名帶姓叫他。岳白橫在半空的手臂不自覺下靠,眼神略帶受傷。
“初夏他不想——”
“那也是由初夏說。”岳夜單手撐住額頭,先前被任辛樹打到的手肘還在隐隐作痛,真不知一個商人哪來如此大的力氣,他強打起精神:“監護人。”手指緊跟着指向任辛樹。
男人什麽都沒說,視線甚至未落在他身上,僅是不耐煩擡手,掃了眼表盤時間,最後越過岳白肩膀落在那小門。
毫無攻擊性,譏諷意味濃重。
頓時,一股難以描述的羞恥與壓抑自岳白胸口翻湧:他不過是個成績平平無奇的學生,就算想拯救初夏,別說感情陪伴,連最基本的物質基礎都難以維系。
岳白臉頰火辣辣疼,他瞅見岳夜緊鎖的眉心,眼下并非逞能的時機。
“你當什麽蓋世英雄。”
嗓音倦怠,帶滿不在乎冷笑,猛地戳中岳白敏感又脆弱的少年心。雖然說得沒錯,這麽直白揭露,他還是稍稍有一丢丢……
“初夏?!”
岳白扭頭對上初夏面無表情的臉,腳沒站穩啪叽一滑摔個屁股墩,他顧不得揉,翻身半跪在地,瞪圓眼睛仰視他略顯蒼白的下巴。
後者咧下嘴,懶得搭理他。
“不鬧了?”
任辛樹停在原地,嘴角微勾,看清初夏霧沉沉眼底:“初夏。”
“我就說,你這次怎麽突然喜歡出來,原來有了另外一個家,是不是?”
他語氣咄咄逼人,初夏移開視線。
“回答我,初夏!”
看着少年蒼白臉色與略濕的鼻尖,岳家兩兄弟心底如刀割,岳夜礙于身份不敢輕舉妄動,他搖頭示意岳白禁止插手別人家的事情。
“......”
氣氛僵硬在這裏,在一旁的吳文看夠了熱鬧,咳咳兩聲向前,越過任辛樹與岳白,擡手攬住初夏肩膀,又稍稍将人往懷中拉。
動作之下,初夏踉跄踩住吳文的腳背,隔絕冰涼地板寒氣,鼻腔滿是他身上輕佻香水氣。
是香水,還是古龍水?
初夏開始走神,他視野再次出現一團團亂麻,暗灰色漩渦遮掩面前每個人的臉,僅能看清這些人一張一合的嘴。
頭好痛。
他想掙脫,不過能躲過任辛樹強勢态度的也就剩吳文,初夏沒有其他選擇項,正巧前者低頭聲音微弱:“今天不想回家,去叔叔那裏,帶你找點好玩的東西。”
說罷,後而揚起聲音。
“我先前出差古城,給初夏帶了幾個小玩意,我帶人回去看看。”
吳文接過岳白遞來的拖鞋,彎腰幫初夏穿好,手指順勢揉揉少年軟乎乎的發根:“跟我就不要客氣了。”
話是這麽說,可吳文心裏沒底。
不過現在當着外人的面,任辛樹那家夥最起碼會收斂點吧?就算是養個孩子,也不見得處處把人關在家裏。
“啊呀,你們這麽圍堵初夏,不知道還以為他犯了什麽錯。”說話間,吳文擡腳上樓,推開初夏待過的門。
在看清內裏景象,他第一時間反手虛掩房門,扭頭對陰沉下臉的任辛樹笑笑:“初夏過年才成年呢,是不是?”
坦白來說,吳文先前只從任辛樹含糊其辭的描述中,大概了解初夏不太健康的心理狀況。
由于從未親身經歷,導致他以為還是小孩子的小打小鬧,想要奪得家長關注的手段。
眼下房間堪比臺風過境般淩亂,雪白地毯隐隐有幾處紅點,再加那位心理醫生始終捂着半邊手,吳文無法掩住眼底驚訝。
——初夏咬的?
他也僅是在心中揣測,彎腰撿起初夏那件薄絨外套,順勢彈平衣擺,披在初夏沒幾兩肉的肩膀。
“走吧,你叔叔同意了。”
吳文擠眉弄眼,生怕任辛樹腦袋抽風拽住初夏,搞不好再讓孩子受刺激,整個人擋在初夏右邊。
這麽一抱,他才驚覺初夏的羸弱。
可能是先前剛鬧騰過的原因,少年沒了多少力氣,身子軟得就跟沒骨頭一樣。吳文都不敢使勁抱他,生怕用力就把人捏碎了。
“......”
吳文懷抱是一種不同于任辛樹的暖意,初夏談不上喜歡,也算不得喜歡,他自顧自沉默地邁下臺階。
與任辛樹擦肩而過時,他下意識屏住呼吸,異樣自後頸向頸椎綿延,先前岳夜按住的部位泛起酸脹,初夏察覺任辛樹呼吸猛地一重。
他不敢回頭看。
直到坐上吳文的車,男人單手利落一打方向盤掉頭,跑車啓動時尾翼轟鳴陣陣,混合吳文掩不住的得意與歡呼。
“初夏!”
在人偏頭時吳文前傾身子,額頭壓來,親昵蹭蹭初夏肩膀:“開心嗎?”
說話時,灰蒙天空裂開道金口子,陽光如傾瀉落下,大片大片彩雲自他身後鋪開,模糊了吳文的臉部輪廓。
似乎也沒想等初夏回答,吳文虛虛吹了長調口哨,單手戴好淡黃墨鏡,一腳踩下油門。
“走,帶你去找小哥哥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