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章

第 30 章

今兒一大早,院長緊張得都沒睡好覺,自從接到幾年前的那位富商抵達的消息,她天還沒亮就站在福利院門口焦急等候。

也難怪,先前向來都是直接打來一筆數額極其客觀的資助費,一連幾年皆如此,眼下竟突然說過來看看,這讓院長怎麽能不緊張。

電話中秘書并未跟她溝通具體時間,她只能提前出來候着,好在沒讓她等太久,等太陽完全挂在半邊天,路盡頭也駛入一輛與樸素小鎮格格不入的黑車。

“任先生?”

伴随話音落,車窗降落,露出算不得親切的面容。

說話也是冷淡淡的,跟冰一樣。

“你好,張院長。”

“哎,您好任先生......好久不見了。”

寒暄零星而尴尬,生怕氣氛抛在地,張院長微欠身子,示意停車位的方向,并主動站在樓門面前等。雖然經濟好起來,鎮上幾乎沒有再出現棄嬰的現象,不過偶爾幾個偏遠的鄉村,還是會有人半夜将有缺陷的孩子扔過來。

這樣的孩子多了,開銷自然比先前大。

明裏暗裏的,倒不及任辛樹半年花在初夏身上多。

張院長心思細,她方才察覺到任辛樹的表情,先前也不太愛說話,但未有眼下冷漠與煩躁,渾身戾氣壓也壓不住。

再結合快過年的節骨眼前來......

她隐約摸到幾分真相,又無法妄加揣測,等任辛樹锃亮皮鞋完全踩在大廳的瓷磚,她看似若無其事開口。

“當年任老先生可收養了我們這最水靈的孩子,算起來今年也該成年,他現在還好嗎?這次怎麽沒有跟你一起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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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何任辛樹視線一擡,面無表情凝視二樓欄杆,空氣凝固片刻,緊接響起噔噔噔腳步,伴随張奶奶的呼喚聲,蹦下來個梳着羊角辮的女孩。

模樣大概十二三,因為夥食不錯的緣故,顯得跟同齡孩子并無二樣。

“......”

任辛樹垂眼,腳步往後退半步,躲開女孩伸過來要抓他衣擺的手。

“诶,诶诶,小花,怎麽不跟大家一起看電影?”

“太無聊,我不喜歡看動畫片。”

小花躲在張院長身後,露出半張臉,始終對着那一言未發的任辛樹。她昨晚就聽說了,今天要來新的領養人,據說福利院大部分資金都是他給的,是個大款!要是能被他帶走,就不用再跟那些人擠在同一間房。

還有張院長身上這股老人味——

小花蹙眉,壓下作嘔感,依舊裝親昵拉着人的手。

本以為自己做得天衣無縫,也能展現超脫同齡人的成熟與美貌,熟不知落在任辛樹眼中,就是個蹩腳小醜上蹿下跳,看得令人嘲笑。

任辛樹自始終喜歡的孩子,只有初夏。

一方面為了贖罪,另一方面......他自己清楚。

張院長見過太多的人,察覺任辛樹散發的寒氣,趕緊輕拍小花肩膀,示意她回教室跟大家一起。像她這種小把戲,福利院孩子用得太多了,通過展現與其他人的不同來彰顯自個,倒顯她們沒往好處教。

“不嘛,張奶奶,教室真的很無聊。昨天您還叫我們打掃幹淨小花園,我也想看大自然的美好風光,好不好呀?”

大自然的美好風光?

本就耐心壓制到極點,任辛樹将要轉身,聽到這個詞他破天荒側目,對上還在矯揉做作的小女生,緩緩彎下腰,平視她的眼睛。

“你也喜歡那片花園嗎?”

“當然!”

見那位器宇不凡一看就很有錢的男人終于看她,小花心中狂喜,她甚至已經預想坐在那輛高檔轎車離開這個老破小的地方,還要對那些說她綠茶、裝模作樣的女生翻白眼。

所以她迫不及待表示自己的心:“真的很喜歡,所以能跟你們一起嗎?吶,好不好呀張奶奶。”

張院長沒說話,她都不敢看任辛樹的臉,只是低頭一個勁兒推小花的肩膀:“外面這麽冷,咱們就——”

誰知她直接掙脫開,手抓住任辛樹袖口。

“不怕!能跟好看哥哥出去,我不覺得冷!”

一句話将她的貪婪展露無遺。

任辛樹靜靜打量她。

如果說這是在福利院長大的孩子們,迫不得已抓住一截浮木想為自己謀求生路,他欣賞這股狠勁,但在這之前,他遇到了初夏。

最開始見到的孩子,表現出來的狀态,已經奠定了往後他喜歡人的模樣。

任辛樹微笑:“這樣嗎?”

小花拼命點頭,卻未見男人眼神越來越冷。

“是的,任哥哥!”

先前她趴在二樓欄杆偷聽,知道了這個男人名字,像要讨好的心思過于明顯,連帶稱呼都換成與他年紀不符的哥哥。

凝視她與年紀不符的貪婪,任辛樹聽了心底發笑。

由于任家的原因,導致初夏失去父母,小孩子本應該無比怨恨,結果他半跪在人面前時,只能看清對方眼底的淡漠。

“是你父母的問題,我為什麽要對着你生氣?”

當時由于年紀差,出事時任辛樹無法領養初夏,他等了幾年也做不到比初夏年長幾十歲,所以用了任家的名義将人帶回去。

出乎意料的,他父母對此緘默不言,似乎也将此行為視作默認,只帶回家的時候出現過幾次紛争。

他現在還記得小初夏那雙眼。

分明還是春天,可讓人聯想到凍在寒冬的湖,冷冰冰的不帶丁點氣,看得他心疼。喉嚨無比幹澀,到最後也僅能幹巴巴說句對不起。

結果小初夏緩緩移開視線,望向藏在山林的湖。

這是明顯拒絕的意思,可任辛樹不甘心,他那時也不過二十幾歲,鐵了心要把小初夏帶走,自然陪在人身邊坐着。

足足坐了一天一夜。

小初夏沒吭半聲。

結果眼下。

“張奶奶,我們...我們還要走多久?”

為了向任辛樹表現出最漂亮的一面,小花她穿得過分單薄,沒走兩三分鐘凍得受不住,站在樹下哆嗦。

到底是張院長狠不下心,面露難色地望向任辛樹,希望能給個通融:“您看這。”

但任辛樹沒直白說讓她回去,而是舊事重提。

“您還記得當年坐在那兒的孩子嗎?”

他側身,目光落在花園深處的草坪,從這個角度望過去,僅能模糊看見藏在山腰湖泊的一角。

張院長意識到他接下來的話,條件反射般沉默。

“十幾歲出頭,還沒她大,竟然能坐了一天一夜,像不像只牛。”

可能被自己的形容逗笑,任辛樹掏出小塊濕巾,一點點擦拭先前被女孩碰過的地方。神情依舊是先前的淡漠,這次夾雜了點點惡意,嘴角嘲諷弧度明顯。

“你說,他是以什麽樣的心情,坐在間接殺死他親人的兇手身邊呢?”

“任先生。”

張院長出聲打斷他,捂住小花的耳朵,滿臉歉意。

“這次是我們的問題,真的抱歉。”

“不必。”任辛樹掏出根煙,念及初夏的臉,又單手別斷放回兜裏:“這次來,我想要親自說一件事。”

張院長的心跳有些混亂,她哎了聲。

電光火石間,忽然想到那個叫初夏的孩子,如果按照年紀來算,現在應該也到十八歲了吧?

“之前領養手續上的附加條件,是無償提供福利院資助一直到初夏成年為止,剛好過兩天過年,同時也是他生日。”

這種事情點到為止,多說誰面子也過不去。

張院長點頭:“這麽多年,謝謝您了。”

任辛樹沒搭理,視線始終凝視他曾經與初夏坐過的地方,忽然問了一句:“你既然還記得他,那初夏有可能去什麽地方?”

突然的疑問令張院長有瞬間愣神,她頓了片刻剛要回應,結果走廊傳來響動,一個高個子男生抱着雜物出來:“初夏?初夏不是住在莫老師家裏嗎?”

此話一出,張院長都茫然了。

“您不知道初夏來這裏?”

“接回去的當天受了驚吓,斷斷續續發了一星期的高燒,不僅性情大變,連帶福利院這些事都不記得。”

任辛樹答,他蹙眉望向高個子:“你認得他?”

半大小子心眼比蓮蓬都多。

隐約察覺來者氣勢洶洶,外加莫老師欣喜若狂的神情,高個子果斷搖頭:“可能是同名同姓吧,我也就遠遠看過一次。诶,張花?這是要——”

還以為誤入重要場合,高個子轉身就要走,誰知被張院長叫住,示意他帶小花離開。

直到兩人背影消失在門口,張院長這才轉身,面容帶了點歉意:“不好意思,任先生。”

“......”

“那孩子沒有壞心思,她......”

“她只是将趨炎附勢寫在臉上。”

濕紙巾輕飄飄進了垃圾桶,張院長無聲嘆氣:“她并沒有任何壞心思。”

任辛樹不語,他再次掏出來那根被他別斷的煙,端詳片刻。

“莫希?”

“先前在福利院的義工,後來好像是因學業問題離開了,這幾年又回來教鎮上高中,據說提高好幾個點的升學率。”

“這樣?”任辛樹不可否認:“那他現在住哪?”

“您是想?”

“當年他也在福利院,說不定會認識小初夏,我找他敘敘舊,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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