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章

第 31 章

摔了屁股,撞了腿,哪都去不了。

初夏就這樣躺在陽臺,偏頭看莫希前後忙碌,時不時張嘴,接受來自對方的投喂。偶爾得了酸不溜秋的山楂,吃得初夏眉頭緊鎖,五官擠作一團,看得人心底發笑。

“不許笑,真的很酸。”

他抗議,誰知莫希不給初夏機會,擡手撥了塊橙子塞進他嘴巴裏。

“好,來壓一壓。”

誰知莫希蹬鼻子上臉,哪裏還有先前初見時的清冷氣質,現在宛若個絮絮叨叨的老媽子,搞得初夏幾次想要掙脫無果,任由對方動作。

真奇怪。

初夏吃得嘴巴鼓鼓,視線始終落在莫希背影。

雖然他說之前見過面,可初夏一點印象都無,但身體不會騙人,他不覺得排斥,反倒是有種陌生的熟悉感。

“莫老師!”

冷不丁的一聲,搞得莫希差點滑過來,男人身上還系着圍巾,見初夏俯身趴在地,還以為他壓到胃不舒服,順手拿來枕頭墊在人腰下,将他翻了個身。

什麽都沒說的初夏視線颠倒,枕頭将他的腰與沙發隔開,雖算不上疼,姿勢顯得他就像只絕望小烏龜。

“……”

初夏大腦一片空白,他目光透出幾分難以置信,配合他神情,莫希誤以為他不舒服,剛要猶豫再把人掀回去,前者察覺他意圖,眼疾手快握住莫希手腕掙紮。

“我不是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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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外之意,就是別在翻他。

莫希啊了聲湊近,壞心眼兒地按住初夏的小肚子,癢得人哎呦一聲又咯咯笑開。

見他這副模樣,莫希玩心大起,忘記自己還在打掃房間,撓撓初夏小肚子還去摸他的膝蓋。雖然兩人全為玩鬧之心,又或者莫希除去重逢喜悅別無二心,可掌心下壓住的溫度稍熱,隔着毛絨睡褲都能察覺到初夏身體的柔軟。

莫希有一瞬間屏息,他視線偏移,略顯得不自在收手,輕咳幾聲,目光飄忽:“之前還沒問——”

不知道他要說什麽,初夏好奇轉身,側躺在沙發眨眼,整個人都靠向坐在邊緣的青年。似乎覺得這樣的姿勢無法看清他的臉,轉而手臂撐住沙發,上半身直起略挺起胸膛,連帶睡衣上的毛絨小熊也跟着湊過來,同其小主人一樣,安靜垂頭望向莫希。

“......”

最普通不過的動作,卻看得莫希口幹舌燥,喉嚨緊澀感異常,幾次呼吸都變得卡頓,半響未有一句成形的話,支支吾吾半天,随意扯出來個話題問他。

“我以為,你還記得我來着,第一次見面時候。”

莫希深呼吸,壓住不正常心跳,橡膠手套攥緊時會發出細微嘎吱的聲音,他猶豫片刻脫下,有幾滴水飛濺到手指,被當事人抹到褲擺,表情顯得局促不安。

“對不起。”初夏眼神抱歉:“小時候很多事,我真的不太記得了。好像是在領養那年發了場高燒,人都快要燒傻,勉強保住條命,但腦子沒先前靈,生怕我因此在學校裏受欺負,任辛樹才請過家庭......”

他聲音漸漸低下去。

若非這次談話,他自己都以為要将人忘記了。

莫希怔了下。

任?

只要在這座小鎮生活的,幾乎無人不曉這個字,當年工廠爆炸傷亡慘重,又是任氏財閥拿出巨額補償金,才勉強将這起無妄之災畫上一個句號。

“領養你的,是任家?”

莫希躲在身側的右手幾乎快扣進布料,他好幾秒保持詭異沉默中,連初夏都察覺這份不對,稍稍湊得更近些:“對,任辛樹,怎麽啦。”

不,不對。

幾年前小初夏被任辛樹接走時,應該是知道任辛樹的身份,再經過生病和時間蹉跎,能記得的東西應該寥寥無幾......但事實真的是這樣嗎?

莫希想開口,可不知從何說起,只得沉默地搖頭。

“沒什麽,今晚還有篝火晚會去嗎?”

“可是我這裏疼。”

初夏指着尾椎骨,眼睛眨呀眨:“你忘啦!”

莫希啊了聲,繼而苦笑:“抱歉。”

誰知前者眯眼,審視意味濃厚,撐住沙發嗖一下挪過來,笑容越發明顯:“莫老師,你心虛了。”

他本身生得偏秀氣,濃黑睫毛又不顯得女氣,浮現笑容時,有種令人無法忽視的存在感。仿佛破舊酒館裏出現一位盛裝禮服美人,就算老板用盡全身力氣,也無法招待的那種無力感,如潮水一波波吞噬掉莫希的心。

小酒館就是年久失修的宿舍樓,他則是那位不知所措的笨拙老板,莫希視線有瞬間恍惚,氣息飄忽好幾次才落到實處:“沒有。”

“老師也會說謊嗎?”

初夏很擅長運用自己的優勢。

即便不想承認,他在任家學來的察言觀色本領,無論是對那些心理醫生,或着莫希,産生的效果遠比他想象中的還要強。

你看,青年這不就是啞口無言了麽?

“難道說,莫希哥哥為了不然別人見到我,故意撓我後背讓我摔倒呀?”

初夏心思很壞很快,等他凝視莫希那種啞口無言的臉時,到嘴邊的話盡數吞咽,也壓不住心中突然翻湧不息的煩躁。

好痛。

屁股摔得疼,小腿也疼,頭也疼,哪都疼。

為什麽莫希不要他出去。

為什麽莫希跟任辛樹一樣,要把他關在家裏。

初夏無法理解其中關系,以為在這樣祥和小鎮,他脾氣會比先前好些,結果眼下看來非但未壓制,反倒有愈演愈烈的情形。

“喂,初夏?”

察覺人神情不對勁,莫希伸手環住初夏的肩膀,試圖用擁抱來緩和他的情緒,效果卻差強人意,相反少年對他抵觸心更為明顯,掙紮着就要從沙發下來。

實在是拗不過,莫希抱住人半坐在地,擡手将烤爐往初夏身邊挪,結果低頭對上他挂在眼睫的淚。

“你不許看。”

懷中人擡手,胳膊擋在面前,像是要隔絕開莫希的目光,結果嘴巴一咧沒忍住,哭出來個小魚泡泡。

“......”

莫希險些笑出聲。

好在壓住了氣息,胳膊環得初夏更緊些,哄孩子般晃晃他:“不看。”

初夏抿抿嘴,稍微平定了下心緒,心裏還是存在幾分別扭情緒。突如其來的發火肯定吓到對方,他就像是逃避般,整個人都快鑽到沙發底。

結果莫希手臂稍一用力,将人送回沙發後又扯來毛毯,嚴嚴實實蓋在了初夏的身上,順手把毛毯角掖好。

一連串動作行雲流水,仿佛重複過成百上千次,熟悉到連初夏都睜開眼,凝視面前昏暗,猶豫片刻蜷縮起身子,雙手環住膝,詢問聲音小而微弱,不仔細聽還會以為是略重的呼吸聲。

“什麽?”

最開始,莫希還真沒聽清。

他還有家務要做,初夏也沒來得及吃早飯,怎麽着都得把人照顧好,一時未抽出太多心思關注。反倒是察覺沙發上的鼓包有點小別扭,笑着輕拍彎起的弧度。

“我怎麽會知道你喜歡這樣?那當然了小初夏,不然你小時候那幾年,我在你身邊就像根木頭,什麽事都不做嗎?”

莫希語氣帶笑,順便伸手,戳了下小鼓包:“害怕難過的時候,躲在小角落裏睡一覺,就不會傷心了。”

明明再普通不過的語氣,聽得初夏眼眶酸脹。

這讓他想起自己被任辛樹關着的時候,發病時總是動不動就往角落跑,曾經男人說他過好幾次,也試圖糾正,無果後只得任由他去。

讨厭莫希。

初夏沒理由難受,他心中有團火,想發又憋着,搞得他渾身不舒服,猛地掀開毛毯,伸腳想去蹬莫希的小腿,卻被後者先一步察覺意圖,單手輕松握住初夏的腳踝擡高。

“你看,氣不過就要打人的性子也沒變。”

“我沒有!”

初夏抗議,張牙舞爪就要撲過來,奈何他人小力微還沒湊近就被莫希單手按住肩膀,青年滿臉無奈,想将初夏拉開,誰知人脾氣上來就像只難纏的小狗,嗷嗚嗷嗚的就要給莫西好看。

“就有,這不開始咬人了?哎呦!壞孩子。”

莫希哪能察覺不到初夏心情的低落,他也喜歡逗人開心,念及小孩尾椎骨還有傷不方便亂動,剛想将初夏壓回沙發。

“叮咚——”

一聲突兀門鈴打斷了他們動作。

兩人同時回頭,而莫希眉心輕蹙。

“是你學生嗎?”

“他們從不會按這個東西,只會咣當咣當砸門。”

被莫希形容逗笑,初夏眼底壓抑飄散,他抱住青年的胳膊挪下來,踩着人的腳背穿好拖鞋,稍稍伸了個懶腰。

“那肯定是你不讓我去玩好玩的,總是把我關在家裏,人家氣不過,特意來救我的。”初夏吐吐舌頭,擡腳就要往房門口走。

他們這個地方處于山區小鎮,別說游客了,就連路過的人都很少,所以何叔在高速口撿到初夏時才會那麽驚訝。

但不知道怎麽回事,莫希心中總是有種不安感。

随着初夏離門口越近,這份感覺越強烈。

“我就要跟他出去,你管得着——”

門把下壓,屋外冷空氣一股腦兒湧入,比寒氣更刺鼻的是初夏幾乎刻入骨髓的熟悉香氣。

略沉、略濃,帶着辛澀。

直沖腦門,無形中打得初夏踉跄,呼吸受到梗阻。

他僵着脖子扭頭。

對上了任辛樹陰沉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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