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章
第 38 章
夜色濃得如剛出場的老抽。
昏黃路燈下,初夏跑得肺裏全是冷空氣,呲呲呼呼沖出教職工宿舍,見拐角路口露出的車尾,步速更快了些。
随着他逐漸靠近,主駕那側的車窗降下,男人偏頭,眼底明顯閃過意外。
“真逃出來了?”
“哼哼,你不看我是誰。”
初夏回應,面前車門彈開,他如兔子般竄上去。來不及坐好,主駕男人傾身,伸手幫他扣好了安全帶。
一陣氣息擦過,初夏皺皺鼻尖。
他側目:“我讨厭煙味。”
“嗯?抱歉。”
糖紙嘩啦聲明顯,剝開瞬間有股清涼上頭的薄荷味,緊接那人後退,開足了吹向初夏的暖風。
氣息混合深冬淩冽,初夏稍稍撥高了扇葉,這才緩和些呼吸,長長呼出先前的緊張。
“要是我沒跑出來呢?”
“怎麽可能。”
聞言,岳夜意味不明輕笑,他頭發比初見時長了不少,微微遮蓋住斷眉,倒顯得有幾分學生氣。
“你是我的病人,我當然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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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初見時相比,岳夜眉間丢了幾絲僞裝出來的歲月靜好,毫無顧慮向初夏展現他最原始表現。
他笑了下,緩緩轉動方向盤,這輛沉重越野得不到片刻休息,載着初夏往這座山外駛。
路燈一盞盞躍過去。
即便開車,岳夜依舊時刻注意副駕的初夏,見他鼻尖不似剛上車的通紅,伸手緩緩升起車窗。
“他們沒追着你出來?”
初夏正翻動儲物櫃,裏面全是岳夜提前準備好的零食,他選了根棒棒糖含在嘴裏,聲音含糊不清。
“打架呢,誰顧得上我。”初夏啵了聲,換個方向繼續咬,嘎吱嘎吱如偷到燈油的小鼠:“無所謂。”
突然,初夏扭頭,降下去音量。
“你呢?為什麽救我,又怎麽知道我會在這,還能準确無誤接到我?”他一口氣不停:“分明沒有聯系過我,岳醫生?”
“坐好。”
岳夜并未直面回答初夏問題,他甚至拒絕回頭,眼底霧氣沉沉,夾帶幾分不可置信猶豫,最終将徘徊在心頭的話咽回去,接着去質疑初夏先前所做的決定。
“逃得遠遠的不好麽?回到那所城市有什麽好處,初夏,你現在的狀态更适合靜養。”
他頗為頭疼。
縱使先前有所察覺,可等初夏坐上車的剎那,岳夜第一時間便意識到人的異樣,他眼角餘光落到對方攥緊的手指,滑到微微并攏的膝蓋,在後者将要同他對視時移開。
“如果只是賭氣,我不喜歡你去。”
“是嗎?”初夏聳肩:“病患堅持去不可,那你要怎麽辦呢,岳夜醫生?”
這還是他首次連名帶姓的稱呼,岳夜視線恍惚一瞬,很快鎮定心神:“又亂說話,你只是情緒比他人稍微緊張些,壓根算不得大病,別再亂想。”
初夏悶笑,那塊水果棒棒糖早就他咬掉,講話時糖塊在口中來回翻滾,導致聲音也帶了幾分別樣甜膩。
“噢,剛才我忘記說,其實我還挺想看他們誰贏。”
“......”
“我說岳醫生,你有多喜歡我呀?”
“......”
似乎也沒有讓他回答的意思,初夏自顧自一笑,正當他以為這個問題就此翻篇,剛調整好合适姿勢準備補覺,誰知旁側傳來一聲低不可聞的哼腔。
“什麽?”
他側目,車內并未開燈,僅有路兩旁零星光點落來,昏昏暗暗的,連帶着将岳夜眉眼輕柔籠罩無法看出真切。
可對方毫無解釋的意思,越野車隐隐提速,随着上高速的彎道出現,初夏索然無興趣,不再糾結于一個答案。結果當他閉眼時,頭頂落來只溫熱大手,伴随幾分略顯無奈的嘆息。
“我說過的,初夏。”
“嗯?”
被叫者擡眼,可岳夜收手速度極快,車內轉向燈跳轉,所帶來的聲音咔噠。
“今早五點多差不多能進城郊,到時候會有黎先生帶你走,不過你放心,接下來的心理治療還是由我承擔——希望你能配合,小初夏。沒了那兩個礙眼家夥,你懂我這句話的意思。”
就算說這句話時,岳夜講話語氣溫柔得不似真人,可初夏偏偏覺得落耳怪異,扭轉身子面朝男人,試圖從中追尋半點僞裝。
意識到對方真不似玩笑,他長嘆口氣。
“我寧願你把我帶到小樓或者送去岳白學校,去那種地方,就不怕黎先生讓我當個無自由感的小鴨子?”
本是開玩笑的話。
等岳夜驅車行入新城區,還未行幾個路口卻被陌生車輛當路攔下,降下車窗後出現黎先生寫滿早有所預料的臉,他還是不可控地沉下來臉。
“你來做什麽?”岳夜口氣不善,心底浮現隐隐不安。
黎先生笑而不語,伸手點點不知何時茫然探頭的初夏,眼底情緒濃烈而摯誠。
“哦呀!黎先生!”
初夏啪一下摘去眼罩,樂呵呵朝人揮手:“你來啦!”他就想是個見到新鮮玩意,立馬轉移了注意力的小孩子,直接将半個身子探出車窗外。
他們停靠在休息區,雖然沒有什麽車,但是見到這幕,兩位年長男人還是硬生生被他吓出來冷汗。尤其是岳夜,甚至不顧自身形象,解開安全帶就往初夏那邊探身,雙手按住後者的腰将人拉回座椅。
“知不知道這樣很危險!不要命了!”
岳夜哪還有先前沉穩,嗓門大得近似乎怒吼,配合他比先前明顯黑了兩個度的肌膚,真有點童話裏吓人強盜的那種感覺。不過,初夏倒不怕這些,他樂呵呵捂住耳朵。
“大喇叭醫生。”
末了,又朝對方吐吐舌頭。
“吓死初夏。”
講話的腔調軟綿,眉眼如小星星,眨呀眨而後露出微笑。
自始至終,除去剛開始叫的那一聲初夏,黎先生都未再出聲講半個字。他隔着過道望向勾住岳夜脖子的男生,放在兜裏的手攥緊,掌心被遲來的還未送出去的生日禮物硌得生疼。
還好黎先生身處娛樂場,已經不太會動心。
他只把初夏當弟弟看。
無數次,男人都這麽催眠自己,久而久之,這層謊言也便成了真話,印在他的胸口。每當想起來初夏時,就會凝視自身念一遍,實在是克制不住,才會撕開薄膜,凝視被覆蓋住已經不受重視的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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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夜自是不放人的。
奈何初夏不樂意,鐵了心要往黎先生那邊去。他沒辦法,見不得男生淚眼汪汪看着,百般無奈應了下來,倒是在離開前要求黎先生死也不能帶初夏去那種腌臜地方。
“那是自然。”
黎先生人前倒是答應得挺好。
日後他凝視統領舞池的男生,目光從初夏時不時旋出的胯收回,垂眼望向手邊微震酒杯,忽然後悔頭腦一熱答應他要求。
但是沒辦法呀。
誰能拒絕初夏的請求?
尤其人身穿夜場當季最出圈的衣服,當着所有人的面,取下酒保戴的兔耳卡在自己頭頂,翹腿坐在吧臺,一塵不染的鞋底輕輕踩在路人小臂。
據說,那晚的營業額比之前半月效益合計還多,香槟塔開了一座又一座,衆人連流的汗都帶着股酒精味兒。
彩帶落在他肩頭,半片肌膚未露,卻讓全場目光落在他身。
初夏眼底帶笑,無視得到消息匆匆趕來的黎先生,胳膊撐住身子慢慢下彎,最後呈半躺式坐吧臺長桌處,向着男人擡腳,露出豔紅的小皮鞋底。
那群看客見到這幕,如親手捧住初夏的臉,尖叫與歡呼幾乎掀翻整座會所。隔着茫茫人海,黎先生渾身僵硬,他輕張口,半晌都未吭聲。
“黎老板!你哪裏請來這麽一個尤物啊!”
身側人如擱淺海豚,拼死也撲騰到黎先生身邊。
被叫到者緩緩低頭,面無表情凝視這位由酒肉泡出來的中年男人的臉,停頓幾秒,忽然對人笑了下。
“那是我不聽話的愛人,您有意思?”
“什、什麽?啊...這樣嗎?對不起對不起,您當我放屁。”
中年男人苦不堪言,黎先生單手挑起長發束在一旁,神情依舊是皮笑肉不笑,由鏡片遮住的眼睛寫滿冷漠,他渾身哆嗦,擡手就朝着自己嘴巴一打。
“是我有眼不識泰山,沒見過黎老板的愛人。”
轉頭又是一巴掌,啪——
“真不好,對不起...對不起。”
這間會場面積算不得小,外加擠滿各色人群,音樂與鼓點聲震耳欲聾,偏偏這耳光尤為清晰。
中年男人下了死手,很快那張本就算不得周正模樣的臉腫成了豬頭。由于黎先生未開口,所以他也不敢停,周圍人看見了也當沒看見,誰也不願惹火上身。
直到吧臺男生目光偏移,注意到黎先生這邊動靜,踩着陌生面孔伸來的手心下了臺,一步步來到他們跟前。
黎先生回看他:“跟我回去。”
初夏樂:“為什麽呀?”
“任辛樹知道你在這兒了。”
“所以呢?”
初夏仰頭,眉眼寫滿傲慢與不屑一顧。
“就算他要見我,先開十個香槟塔給我們黎老板助助人氣,我再考慮考慮,怎麽樣?”
黎先生還未開口。
一道冷如冰的嗓音刺破喧嚣傳來。
“穆初夏,你就那麽渴望艹人?”
來人正是任辛樹。
他幾乎是咬着牙,補充完後半句。
“那你試試我,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