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章
第 39 章
聽人這麽說,初夏反而笑笑。
他懶洋洋地趴在黎先生肩頭,小臉蹭了又磨,嘴巴湊近,笑嘻嘻呼出口氣息。分明未挨着,任辛樹卻覺得他也感受到那份軟乎乎的熱意,連帶心都飄了起來。
他深悉撒嬌的初夏多惹人憐愛,所以瞳孔映出來這幕畫面,聲音不自覺地一壓再壓。
“先前是我不好,很多東西都欠考慮,所以傷到了你的心……”
最開始,任辛樹還能保持所謂的風度,趁着大腦具有理智,壓住被莫希劃傷部位的痛感。
經過幾個月修養,異樣雖未開始時的難以忍受,傷口倒也稱不得舒服。尤其趁着音樂間歇,才能同初夏說上一兩句話的憋屈感,令男人自尊心遭受前所未有的重創。
可他不能向前,也無法移開初夏勾住黎先生脖頸的手臂,眼睜睜看着人嘀咕幾句,得前者微微颔首,一吻落下。
“早去早回。”
舞池燈光回旋。
初夏被吻時,側臉落來黎先生鬓邊垂來的烏發,冰冰涼涼如碎雪般,透過細小縫隙,望向任辛樹被照得紅果醬顏色似的面龐。
好搞笑。
他視線淡漠,嘴角平直,卻在下個呼吸間揚起,松開勾住黎先生的手臂,親親熱熱走到任辛樹身邊停止。
“走吧。”
初夏仰頭,僅淡淡一瞥神情複雜的男人,也沒有親昵的意思,出了大廳來到另一邊,靠在大樓外的消防梯透氣。
這裏還算隐蔽,平常鮮少人來,刨去幾層隐約傳來的音樂震動,倒也算是個差不多的談話場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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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空氣稍許冷,呼出些氣都能化作煙霧吹開,初夏斜靠在欄杆與牆壁的夾角,不輕不淡望向任辛樹。
“幹嘛?”
任辛樹沉默,轉而擡手脫下外套,剛要披在初夏肩頭時,又被男生眼中的不耐煩與厭惡制止,只得緩緩收手,視線倉皇尋不得落腳點。
他醞釀片刻,滿腹疑雲最終凝結成二字。
“抱歉。”
“......”
為了方便拿衣服任辛樹曲起手肘,動作間原本放在口袋的東西滑落,叮叮當當滾在鐵皮地面,響動聲鈍悶。
初夏聞聲低頭,見那小盒眼底劃過嘲諷,嘴角微壓。
被他看得窘迫不已,任辛樹頗為尴尬彎腰,手心攥緊盒子起身,笑容略顯得幹澀。
“本來是想給你當生日禮物來着,但後來發生那起意外。”任辛樹深呼吸,由于實在是笑不出來,刻意僞裝出來的輕松便顯得尤為扭曲,看得初夏蹙眉。
“我讨厭舊東西。”
一句話未落完,任辛樹仿佛抓到什麽救命稻草,獻寶般将東西托到初夏眼前。
他急忙解釋:“不是那個,另外一個,根據你的喜好親手設計的......”
随着任辛樹近似哀求的聲腔,初夏勉為其難分給他半個眼神,那顆天然粉水晶的光芒在夜色中璀璨,引得他驚訝,擡眉望向任辛樹,這才發覺他眉宇早失去先前意氣。
這種低着頭不知所措的模樣,倒有卑微求和姿态,着實難符他先前性格,看得初夏連連稱奇,微傾身子目光順着男人鞋尖往上,果不其然發覺他襯衫擺的褶皺。
即便被當事人掩耳盜鈴般束進褲腰,初夏依舊頗有興趣地伸手,試圖勾出衣服原本相貌。
他本無意,奈何任辛樹多念。
“初夏?”
對方先是開口喚了句,從方才起便隐忍的表情,此刻終于有一瞬間的破功。似乎得到進攻信號,任辛樹顧不得自己衣冠不整,快步朝初夏走了步......
“所以,你為什麽要傷莫希?”
說話的同時,初夏後仰身子,躲開被任辛樹須後水侵略的氧氣,逼問來得比誰都快。
猝不及防一句,導致後者愣神,他張張嘴,聲音不可置信:“我傷了莫希?”
這種逼問的語氣着實令初夏不舒服,距離他從小鎮出來也有半個月之久,莫希小腹劃傷也近半月未好,近期躺在床上養傷。
初夏雖然對人的感情無關愛情,可偶爾見莫希低落時他的心自然也不好受,想找任辛樹問清楚,對方總是微笑搖頭說沒關系,只是眼底的落寞不假。
“所以,任大老板,”他側目,眼底嘲諷濃烈,“做了壞事不承認,非得依靠表面功夫粉飾太平,領養我也是吧?相當于贖罪,心裏能過得開心點?這樣享受眼下的幸福能更心安理得?”
論氣人的架勢,初夏說第一,無人敢稱第二。
夜色中,大樓外側并無照明燈,任辛樹略有些看不清他神色。好在這片屬于商圈,偶爾有旁處光線飄來映亮他側臉,讓任辛樹得以見他片刻失神。
對于初夏方才的自控,他無法反駁。
說贖罪也好,講一己之私也罷,任辛樹最開始确實是抱有此心态,驅車前往深山小鎮将初夏帶回的家。至于後來,他也說不清楚,究竟是什麽時候開始,他對初夏那份憐惜的感情變質。
“咔噠。”
他保持沉默,初夏也沒逼迫,他随手從兜裏掏出打火機,有一下沒一下按着。視線反倒偏移,從樓下道路川流不息的車流移到任辛樹的臉上。
坦白來說,即便是三十歲的年紀,任辛樹的模樣依舊稱得上俊美。不言不語時有種難以親近的肅穆,更顯得先前服軟态度狼狽。
當然,初夏不會說的。
他厭倦了任辛樹看似溫柔其實陰險的關愛,也讨厭男人表裏不一的虛僞面容,小時候覺得宛若仙人般的面龐,此刻與凡夫俗子別無二樣。
“任叔叔......再怎麽說,我還得謝謝你,把我養大。”
初夏手指微搓,斟酌每個字的用意,他抗拒在這種情況之下,還要再次欠任辛樹人情。
“但是,我做不到在得知小時候發生的事,還能擺出一副無所謂的姿态,與你做到同先前一樣的生活方式。”
“你想用收養的方式彌補,我不介意,可我在意因為你父親決策失誤,導致我父母在那場爆炸中喪失生命。”
說到這,初夏笑了下,竟有些解脫。
“如果你真想對我好、讓我快樂,就不要幹涉我接下來的決定,好不好?”
意料之中的,初夏極快得到否決。
任辛樹喉結滾動:“......不好。”
他們所處樓層不算高,偶爾有車輛駛來,車燈一晃而過,光線在任辛樹側臉偏移,他眼底痛楚随即外溢。
初夏注意到了。
也僅此而已。
他別開臉。
“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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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話不歡而散。
初夏回去也沒了玩樂的興致,換下衣服就要從後門離開,半道被一位侍者攔下。
對方滿臉為難,将一直拿在手裏的厚信封遞來。
“有位客人要我轉送給您的。”
“嗯?”
來不及詢問更多信息,侍者已經匆匆離開,仿佛信件像是什麽燙手山芋,一溜煙跑沒了影。
初夏看得奇怪,倒也沒多細想。指尖翻轉,映入眼簾的筆跡陌生,龍飛鳳舞落了個穆字。
——穆。
他微撐開封口,随即蹙眉,凝視那一厚疊紙幣。
惡作劇?
雖然人人都知他是為了攢錢,才在這裏混跡,待不到兩三個月就走,所以明裏暗裏多少會幫他一星半點的。像直接明晃晃把錢遞出來,略顯得侮辱的方式令初夏緊繃了下颚。
還是連號的新鈔。
初夏看了半天,随手揣進兜裏。沒人會跟錢過不去,他也不是當年對錢僅是數字概念的初夏。如果想靠那點存款旅行,還沒個把月就灰溜溜去找任辛樹。
或許用這筆錢買輛二手車?
他邊走邊想。
不過,在那之前,他還是先去把駕照考下來吧。
正當初夏準備收拾東西去探望莫希,等他剛推開玻璃門,踏上最後一節臺階,身側忽然傳來低不可聞輕笑。
飄飄乎乎的,如果不是初夏聽覺靈敏,險些就要錯過這個動靜。
他扭頭,會所後門雕塑旁斜靠着一位青年。
要是沒記錯的話,黎先生擺放的雕塑足有兩米左右高,眼前這人竟然只比其矮了半點,不難想象他的真實身高。
氣溫完全降下來,所以青年穿了件皮夾克,長褲下是雙蒼勁有力的長腿,腳踩純黑色馬丁靴,前頭厚重到令初夏挑眉。
懷疑如果話不投機的下一秒,對方就會擡腳把他踢出去。
秉持敵不動我不動的原則,初夏保持姿勢站在原地,雖說是會所後門,倒有很多小吃攤販在此擺攤。
偶爾幾個上晚班的少爺見到初夏,高舉手臂将要驚呼漂亮老婆,結果對上那青年掃過來的眼神,哆哆嗦嗦紮進了會所大門。
“......”
來者不善。
初夏心中警鈴大作,他微移後退,準備好随時逃跑的架勢,開始思考兜裏的錢夠不夠醫藥費時。
結果面前青年卸去渾身戾氣,原本眉壓眼的五官也稍顯柔和,單手勾住機車鑰匙微晃,說出來的話卻讓初夏整個兒僵住。
“好久不見了,初夏。你可能對我沒什麽印象,這麽晚才來找你是我不好,只是國外傭兵消息閉塞,我剛收到消息就來了。”
“別怕,以後我保護你。”
“哦對了還沒自我介紹,我是你哥哥,我叫十冬。穆十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