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話音一落,二人同時一怔,繼而,兩顆心同時泛起苦笑,為對方所言。

榮王看看窗外,天暖氣清,花木扶疏,他道:“這時節,城郊的野桃花該是繁茂時,總在京中也無趣,不如我們去玉帶河邊走走?”

顧輕侯無可無不可,點頭道:“好。”

榮王心中暗喜。

他有多手準備,妙音館是一處,玉帶河又是一處。二人坐馬車行至河邊,只見河邊野桃開的如雲如霧,略有微風,吹動滿地厚重的落英,柳絮一般鋪天蓋地的飛舞。樹下游人如織,放眼望去,多是京中體面人家的姑娘,翠微垂鬓,珠玉稱身,手遮團扇,盛裝游春,更有青年仕子,素衣儒衫,頭戴學帽,說不出的風流氣象。

榮王卻沒往人多處去,帶着顧輕侯向高處行,原來玉帶河邊有一處山腳,正好俯視野桃林與河岸,山腳上也有許多野桃樹,更有許多平闊的白石岩。

榮王吩咐人鋪厚攤,設木桌,上各色點心茶酒。與顧輕侯幕天席地,臨岸而坐,沉浸香海中,頗有魏晉風格。

顧輕侯俯視花海中的游人,放松肩胛,輕輕呼出一口濁氣。年輕時,他也慣會擺弄這些賞心樂事,這幾年埋首案牍,竟變成截然不同枯燥乏味的另一人。

顧輕侯望着遠處,又收回目光,落在身邊人身上。

似幻還真,恍若夢裏。

榮王眼望遠處,心思卻盤算另一件事。他側臉,正對上顧輕侯的目光,立刻舉起酒杯,“上次你救我性命,還未來得及向你道謝。”

顧輕侯也拿起酒杯,“不算什麽,我欠你的。”

榮王舉杯飲下,從杯沿處偷瞄對面人。

見顧輕侯一飲而盡,他心內暗喜。今日,他一是害羞,一是怕顧輕侯權衡利弊不肯放懷王孫一命。故此,想了個歪主意,打算灌顧輕侯些酒,趁他微醺求他辦事。

酒勁上頭,他賣弄舊情也好用些不是。

榮王心中惴惴,做賊似的,又給顧輕侯斟了一杯酒。

他道:“第二杯,還要謝你,昨日送來許多生辰禮物。”

顧輕侯垂眸玩弄着手中的小杯子,淡淡一笑:“不值什麽。”他的眸中閃過一絲光,似是某種隐痛,“未曾想到,有一日竟還能為你過生辰。”

榮王盯着他手裏的酒杯,催促道:“以後我年年邀你一起,請。”

二人連飲兩杯,榮王時刻緊盯顧輕侯的酒杯與神色,與他說些明日如何擺酒,請了哪個戲班等瑣事。

顧輕侯的一刻鐘恨不得分與許多臣子共享,而臣子們為與他多見一面多說一句幾乎恨不得打破頭。

如今,他耗費大把時光聽廢話,不禁不厭煩,反倒心都跟着醉了。

顧輕侯不用人催,拿起酒杯淺嘗一口。榮王喜不自勝,嘴上說着無關緊要之事,手裏無知無覺的舉杯自飲。

半個時辰後,酒壺見底。

顧輕侯平日的肅殺氣早被丢到九霄雲外,他如暮春裏的暖風一般,溫柔的盯着身旁人。

而榮王,眼神早已空茫,他兩手将酒壺抱在懷裏,非要給顧輕侯斟酒,顧輕侯哭笑不得,只得掩住酒杯,“喝了不少了。”

榮王一聽,那可不成!他一拍大腿,喚仆人拿琴去。他今日要使盡渾身解數,勾起顧輕侯的舊情!

果然琴一拿來,顧輕侯的眸光便微一顫動。

榮王将琴抱在懷中,眼神渙散,豎起一根手指,“顧兄,還記得雲溪曲麽?”

顧輕侯靜靜望着他,慢慢道:“怎麽不記得。”

榮王晃晃腦袋,手按在弦上,将迷蒙的雙目使勁睜開些,沖顧輕侯微微一笑。他輕攏慢撚,淙淙彈奏。

顧輕侯支着膝蓋,斜身望着他,目光又浮現出那種說不出的神色。

榮王沒彈幾下,身子一歪,差點倒在地上。

顧輕侯連忙撲過去扶住他的雙臂。

榮王一手撐地,擡頭看着顧輕侯,“怎麽這大石板有些晃。”

顧輕侯的手指碰着他柔嫩的肌膚,如同燙着般,從腰間到脖頸,滿後背發麻。他忍耐着,努力克制着,道:“你有些醉了。”

榮王一聽“醉”字,撥浪鼓似的搖頭,“不可能,你還沒……”

他尚剩下一點腦子未被酒意浸潤,說到此處,閉緊了嘴巴。

他伸出兩只手指,輕輕捏住顧輕侯的袖子,歪着頭向身上人道:“你來彈,雲溪曲你彈得好!”

不由分說将琴推給顧輕侯,他四下摸索着,尋到自己的木杖,歪着臉貼上去,兩手抱住,沖他傻笑。

顧輕侯目光沉沉地看了他一會兒,這才擡起手,緩緩演奏。

野桃花下,白岩石邊,黑衫青年撫琴,素衫青年坐在近旁,眯着眼,倚拐傻笑。

顧輕侯的心像是被小貓輕撓,被春風吹醉,又像是被下了□□,渾身上下,從五髒到肌膚,從腳尖到發梢的一陣陣酥軟無力。

榮王傻笑着,忽然棄了拐杖,爬到他的膝蓋前,伸出一根又細又白的手指,輕輕在琴弦上一抹。他擡起臉望向顧輕侯,浸潤水光的嘴唇随着說話輕嘟,“怎麽我方才彈不了這個音……”

顧輕侯的琴音戛然而止。

四目相對,兩人不過兩拳之距,顧輕侯的呼吸深重,幾乎掃到他的面頰。

顧輕侯移開目光,按住嗡嗡作響的琴弦,“此曲本就難彈。”

他将琴挪到一旁,掃了掃下袍上不存在的褶皺,道:“天晚了,不如我們回……”

榮王迷糊着,卻還記得自己肩上的重任,他連連搖頭,躺倒在厚毯上,扯着顧輕侯衣衫,“歇一會兒,我頭暈。”

顧輕侯無奈,只得陪他躺下。

榮王遲鈍的腦子盤算着,慢慢開口,抛出個引子,“顧兄啊,你過生辰時,想要何物?”

顧輕侯漫聲答:“沒甚想要的。”

榮王撐着頭看他,“真的?”

顧輕侯看着他,言不由衷的,“真的。”

榮王仔細探究他的神色,哈哈一笑,自認聰明,“我不信!”

他笑完,傾身伏在顧輕侯身上,小聲耳語:“你知道,我今年過生辰,最想要何物?”

不知是否他的幻覺,身下人似乎瞬間僵硬起來。

顧輕侯向旁移動兩分,手肘在暗處使勁,攥緊厚毯的絨毛,他幾乎咬牙忍耐,“你想要何物?”

榮王貼下臉,暖熱的氣息噴灑在他耳畔,低聲道:“我……”他只說了一個字,忽而雙手捂住臉,“我太貪心了,我沒臉說。”

他猛的抽身向旁翻滾,哪知,聽得身下“嗤”的一聲,他的長縧束腰勾纏上顧輕侯銀邊嵌寶的腰扣,束腰撕裂了半邊。

榮王抽手便向外扯那束腰,顧輕侯額上冒汗,止住他,“別扯,越扯越緊,讓我來。”

二人被束腰糾纏,靠的極近,顧輕侯半撐身子,低頭認真解着,他略一動,榮王便被他勾着腰身一動,同理,榮王略一動,他也被勾着腰身一動。

他的腰腹繃得極緊,發絲裏藏着細汗,這無異于此生最煎熬的災難。

他崩潰的扔了束腰,雙手扶着榮王的雙臂,兩人面對面站起,不過剛一站直,榮王卻向後一晃又被束腰勾回,挺腰撞進他懷裏,

他無暇多思,張手擁住懷中人。

觸手是滑膩輕薄的素羅衣和藏在裏面的溫熱軀體,他的手恰好攏住懷中人的後腰,流暢的線條,骨肉勻停。懷中人的下盤不穩,束腰以下輕輕相抵。

榮王比他略低,看他時是怯怯地向上仰望地神情,此刻鬼上身一般吐露真情,“我知道我貪心,但……能不能求你,高擡貴手,饒懷王孫一命?我……”

他鬼使神差地:“……求你了,你讓我怎樣我都答應……你能不能答應我……”

顧輕侯看着身下人,頭腦中是痛飲十壺酒後的眩暈,胸腔裏的狂亂心跳聲,幾乎讓他以為自己病了。而下腹……

他猛地推開榮王,擡手将榮王解不開的束腰一撕,“嗤啦”一聲……他喘息着,目光落在厚毯上,冷靜地說:“王爺喝多了。”

榮王亦被激的清醒了一半,他捏着額頭,痛苦不堪,自知已被拒絕,苦笑道:“見笑了。”

二人回城,榮王丢臉的難以擡頭,一路裝睡到家。

顧輕侯回到府裏,黃叔尾随在他身後,唠叨聲灑滿庭院,“二叔爺方才來找您,李大人也派人送來下月過壽的請柬……”

顧輕侯大步向前,在書房伸手止住他,“一律不見不去不回!我乏了,你們退下。”

他關了房門,扯開身上的披風随手扔下,放下內廳輕幔,又放下床上的青帳,鑽入最昏暗的床內,斜靠在床頭,閉上眼,喘出一口一口的濁息。

他在昏暗中,從懷裏掏出半塊撕裂的布條,放到鼻尖輕嗅,一只手慢慢向下探去……

堅實的紅木雕花床輕顫,青帳裏的人影微動。顧輕侯斜倚引枕,半塊布條蒙在他半張臉上,他側過臉,埋進布條和蓬松軟和的引枕中.

一切靜谧後,他無力地仰倒在引枕上,懶懶地伸手将小幾上的淨布拽進青帳中,心底一片冰涼冷漠,他心道:“或許,我是瘋了。”

他一手捏着濁布,一手手心中緊攥着半塊布條,目光沉沉。

片刻後,他豁然扯開青帳,将濁布大力擲于腳下,向外大聲喊,“來人!來人!”

作者有話要說:

我勸你們明天早點看 ^_^ ——雖然做足了工作但仍被鎖怕了的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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