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顧輕侯沒能守信。

他将鐘勇之事處置完,未等得及陳府午宴,便去了榮府。

巳時,定王與安王來尋榮王同去陳府,大約是來的早了,

榮王半日才從後院出來,定王幾乎要去尋他。

榮王面上有些虛乏,定王安王與他說話,他只是呆呆的。

定王瞧着他,問:“皇兄眼底青黑,可是這兩日未曾休息好?”

榮王一個激靈睜開眼,臉上擠着微笑,“哪裏,剛從東山回來,還有些勞頓未消而已。”

安王道:“皇兄心思細膩,怕是近日之事,一直蓄着不痛快。且又有靜王之事壓在心頭,自難舒心。”

兩人不管不顧,将榮王一番安慰,榮王只得尴尬聽着。

及至時辰差不多,三人起身去了陳府,榮王舒了一口氣。

陳府,諸位王孫和顧家人鹹至,午宴沿着水榭擺了數桌,水榭呈圓形,顧家人與王孫們遙遙相對。

榮王等三人來時已算晚,顧輕侯竟然還未到。

定王等安坐,對榮王低聲道,“顧國舅不知為何遲到?”

安王笑道:“許是被美人絆住腳?”

榮王:“……”

他心有戚戚,暗道:方才你們将他堵在我府中,他倒是想走,奈何走不了啊。

正想着,那邊水榭一片騷動,顧家人紛紛站起,人群後,顧輕侯穿行而來。

安王因靜王之事,看他極度不順眼,恨聲道:“排場真大,不怕閃了腰。”

陳大人在左近聽了,立刻小聲安撫他。

那邊顧輕侯正坐在面對榮王那一桌,他擡眼,隔着水榭向榮王微一點頭。

榮王也悄悄點頭。

陳大人忽然擋住他二人交彙的視線,向榮王拱手道,“您可要勸勸安王,為了靜王,為了大面兒,咱們今日必要和和氣氣的。您也請千萬給那顧家些臉面。有什麽事且擔待着些。”

榮王忙拱手向他致意,微一動身,牽動了身下,那還未來得及清理之處,泂泂流出些屬于溫熱的液體。

他臉上一紅,強壓下輕微的慌亂和尴尬,幹笑道:“陳大人好意,我怎麽能不領情,放心吧,今日絕不和顧家沖突。”

勸走生怕他們擦槍走火的陳大人,他擰了擰身子,熱流湧出更多,恐怕黏濕了亵褲,他的腿別扭的動了動,強忍着那些東西,聽安王與定王低聲譏諷對面那個人。

安王道:“我不過随口一句,看把陳大人吓得。”

某王孫道:“情勢如此,夫複如何?”

安王聲音壓得極低,“靜王說,他絕沒有當街縱馬,人證物證全是作僞!是這個孬種陷害他!”

桌上數人響起低低地咒罵聲,安王道:“恨我無能,愧對祖宗,論起來!”他指着榮王,“皇兄你還是他救命恩人呢!”

榮王看了定王一眼,定王心虛一笑,“皇兄高風亮節,我忍不住告訴了安王。”

安王不以為意,一拍桌子,将榮王與顧國舅當年那點事全抖摟出來,甚是激動道:“皇兄救了他的狗命,多年來清譽損毀,前些日子還被傳些不幹不淨的謠言,卻原來與他清清白白!皇兄!你這些年委屈了!”

桌上人被震撼,紛紛望向榮王。

榮王勉強鎮靜微笑,暗地裏卻想要扶額,嗚嗚嗚,現在不清白了。

安王,你怎麽這麽會戳人心窩子呢……

顧家人與王孫們由此算是暫時忍耐着講和,顧國舅辦事奇快,當夜便将靜王與顧笑歌結案放出來,倒是讓人啧啧稱奇。

只是諸位王親在陳府那一番私語流出,榮王和顧輕侯的陳年韻事迎來大反轉,坊間私議聲更加沸沸揚揚。天下閑人又忍不住為榮王擊節贊嘆。

按理,顧家人該對榮王感激不盡,可兩家關系勢同水火,他們許多人并不信這話。

某日,小天子宮中擺宴,顧家人與王孫們照例分坐兩邊,靜王和顧笑歌心中皆為此事憋着氣,借着閑事,言語上又計較起來,定王等暗自擦汗,拉他又拉不住,勸也勸不來。

只有榮王喝酒喝得雙目迷離,看着對面。

對面的顧輕侯放下酒杯,看了他一眼,穿過嘈雜的争論不休的人群,脫身離場。

榮王也悄悄尋托辭遁了。

昏暗靜谧的更衣室,他方一進門,被人從背後猛的擁住,回過頭,被顧輕侯抵着牆壁,瞬間吮上唇瓣。

薄薄的窗紙透過遠處靜王與顧笑歌的激烈争論聲。他二人在隐約的喧嘩聲中吻的炙熱纏綿黏膩,暧昧的春光灑滿暗室。

宮宴好不容易勉強維持到結束,兩方親朋好友竭盡全力才拉住這兩個惹禍精。

那邊,靜王氣憤的問衆人:“榮王呢?我皇兄去哪了?”

衆人答:“說是身體不适,先回府歇着了。”

這邊,顧笑歌心裏憋着氣,問顧家人:“我二哥呢?”

顧家人答:“有要事,早走了。”

顧笑歌瞥了那邊一眼,今日他被靜王明裏暗裏敲打榮王是他哥的救命恩人,那邊言之鑿鑿,他屢次被堵,決心找顧輕侯一問究竟,可惜顧輕侯走了。

顧笑歌郁悶的朝宮門外走去,直到瞧見宮門外停着一輛顧家的馬車,下人忙碌,似是剛要啓動。

顧笑歌心中閃過一絲疑惑,卻又被雀躍頂替,他朝那邊喊了一聲,“二哥!”飛奔了過去。

他跑的極快,旁人一瞬間未來得及攔他,被他一把拽開車門——果然是他二哥顧輕侯在車上。

只是,還有一人橫躺在車馬中,似是累極而眠,安穩的合着雙目,顧輕侯一手輕輕拍着那人肩膀,哄嬰兒般。一邊淡淡的擡起眼睑,看了莽撞的顧笑歌一眼。

沒有躲閃,只有淡淡的苛責和警告。

顧笑歌打開車門看清那一瞬,已渾身呆滞,但在這一眼之下,還記得順從的閉上大呼小叫的嘴巴,順帶掩上車門。

車馬絕情的揚塵而去。

顧笑歌在原地站了一炷香,才猛的一下,幾乎要哭出來。

他哥,和榮王,這是什麽事兒啊!

京中流言蜚語總是流傳的極快,特別是當事者不加掩飾時,不過顧輕侯早已不放心上。

秋日來臨,榮王身負主考官之職,破例去外地巡視查看學子。

他堅持要去的,閑養了許多年也該做些事。

黃土枯葉,出京數裏的大道上,一行尋常打扮之人下馬飲茶。

年景一般,酒肆老板娘面黃肌瘦,幾張髒不溜秋的桌椅,上挑着一個破落的酒字。

顧輕侯将榮王送了又送,直送到此地界,再送怕是要到當地一起查看學子。

榮王與他說好,在此分手,他見一路艱苦,令人從行李中取出食盒,又命老板娘可拿出手的飯菜來一些。

老板娘指着門外的狗,問:“兩位貴人,可要來些狗肉,可香哩。”

那瘦狗不知是看門狗,還是專用來食肉,蔫耷耷的趴在籠中,灰頭土臉,眼皮半睜不睜。

榮王只是看了一眼,便立刻轉過頭,顧輕侯早搶着道:“不必,不必現殺,只用廚下存下的肉即可。”

榮王道:“何時摸我脈摸得這樣準?”

顧輕侯笑笑,“從你還未留意我時起。”

荒郊野外,好不容易拼出幾葷幾素,他二人也不計較,榮王扒拉着飯碗,聽老板娘自言自語:不知何時再來個貴客,把這幹吃糧的牲口賣了去。

顧輕侯為他夾菜,“我去買了它。”

榮王搖搖頭,想說什麽,又忍了回去。

當年舊事恍惚還在眼前,其實已一去多年。年幼時,因他一句話舍鹿舍羊的睿武帝,已不能明着暗着維護他,早化作黃土壟中一副枯骨。而當年不能見一丁點殺戮的柔嫩稚子心,失去庇佑,在人世裏掙紮着,所見的人間苦楚,不少。所經的人間苦楚,亦很多。

心變得粗粝,有人說那是麻木,有人說那是豁達。

榮王亦說不上那是什麽,但人不就是這麽活着麽。

他看了一眼對面人。很有幸,還有你陪着我。

顧輕侯笑笑,他都懂得。

二人快要用完飯,顧輕侯向榮王的随行囑咐起居事宜,衆人一片忙碌和不經意裏,榮王扒着飯碗,瞧了遠處那待售的瘦狗一眼。

狗子餓的皮包骨頭,仿佛連擡起狗頭的力氣也不打算費。明日被宰,或者明年被宰,它不曉得,這或是它的幸福。

榮王端起碗,将碗中剩下的飯菜倒進它籠中盤裏。

看着瘦狗忽然活了似的猛烈吞咽,他柔聲道:“乖,慢點吃。”

一行人安置完車馬,揚着黃土向遠方疾去。

破落酒肆中,夕陽西下,明日将來。待宰的瘦狗剛剛飽餐一頓,吃的胃脹肚圓,沉沉卧倒在髒籠子裏,幸福甜蜜地睡去。

作者有話要說:

到此完結。鞠躬感謝謝謝各位小天使,下一本會更努力的!蓄力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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