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
20
望陽鎮上人聲稀寥,銀月當空,幾人從火鍋店裏歪七扭八地走出來,月光将他們的影子拉長,斜斜地伸向前方。張朝的狀态算好的,有意識地控制住了酒量,徐主任喝得酩酊大醉,女兒來接的時候,都沒認出人來。
張朝跟徐主任的女兒客氣地問了聲好,把人交過去,轉頭跟幾位喝得快要不省人事的老員工們道別,一個人站在有些寒意的夜風中,點了根煙醒神。
這個時候,他才想起薛凡來。
手機沒有任何動靜,張朝瞄了眼時間,快十一點了。他不知道薛凡沒等到他為什麽不聯系他,心裏有些不安,于是摁亮屏幕,撥通了薛凡的號碼。
關機。
奇怪……張朝詫異地聽着聽筒裏的提示音,心想不應該啊。薛凡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開機,從來不會讓手機沒電,尤其是晚上,抱着手機刷新聞是常态,怎麽會關機呢?
或許是在外面沒帶充電器吧,張朝點開短信,才發現剛才的信息沒發出去,又重新編輯了一條信息發給薛凡:怎麽關機了?開機給我回個信兒。
發送完畢,張朝把手機揣進兜,不再想薛凡,痛痛快快地抽了幾口煙,讓尼古丁在喉嚨裏暢快淋漓地滾了幾圈,然後拿手指碾滅煙頭,朝望陽湖的方向望了一眼,轉身回家了。
巷道裏的燈壞了,只有月光堪堪能在磚牆上抹上幾筆亮光,張朝大步往家走,第一次覺得回家的路怎麽這麽黑。
進了樓,回到家,蔣冬已經睡了,張朝放輕關門的動作,蹑手蹑腳地去洗漱,一邊刷牙一邊盯着立在門口牆邊的行李箱。
耳邊輪番回放着方才同事們對自己的那些稱贊,張朝從小沒有收到過長輩們的任何贊美,這還是頭一次有人如此“看得起”他。
以前他和同事們一樣,是謀生的蝼蟻,湊合地活着,如今被同事們捧成了人上人,張朝越琢磨,越享受這份來之不易的優越感。
這一切多虧了蔣冬。吐掉牙膏沫,張朝望着鏡中的自己,又看向鏡子裏安睡的蔣冬,突然對這個人感到由衷的感謝。
感謝他帶給自己全新的人生,張朝收回目光,擰開水龍頭,他甚至想感謝蔣冬能夠一直喜歡自己,喜歡了這麽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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悄悄邁到床邊,張朝低頭打量蔣冬的臉,沒忍住,伸手碰了一下。倏忽間,床上的人仿佛被什麽東西蟄了一般,受驚似的睜開眼睛,這動靜,着實把張朝吓了一大跳。
張朝尴尬地道歉:“對不起,吵你睡覺了。”
“沒有。”驚魂未定的表情瞬間被溫柔的笑容替代,蔣冬摸索到枕邊的眼鏡戴上,“做了個夢而已。”
“我沒什麽事。”剛才的觸碰蔣冬肯定感覺到了,張朝不好意思地蜷縮起手指,“就是想看看你睡熟沒。”
蔣冬抓住張朝往回收的手,笑着問:“你的事情都忙完了?”
“忙完了。”張朝回道,“我……沒什麽遺憾的了。”
“那就好。”拇指在張朝手背上劃了兩下,蔣冬催促道,“快睡吧,明天還要早起呢。”
張朝替蔣冬掖好被子,說:“嗯,晚安。”
躺到沙發上,張朝忽然覺得一切都太不真實。明天就要開始新的生活了,要離開生活了二十八年的地方,心髒跳動得有些快,張朝緩慢呼出一口氣,努力平複好激動而又忐忑的心情。
入睡前最後瞅一眼手機,依舊沒有薛凡的消息,随着屏幕光暗下,張朝想,這樣也好,這樣他就能心無旁骛地離開這裏了。
第二天,張朝先蔣冬醒來,提前買好了早餐,而後仔細清點自己要帶走的物品。并肩坐在沙發上吃完飯,蔣冬的手機響了,是訂的車到了,于是兩人有條不紊地拿起行李,鎖門前,張朝把鑰匙放在鞋櫃上,他已聯系好房東退租。
踏出樓道,迎着升起的陽光,張朝眯起眼望向四周,內心油生出幾分不舍。周遭的一切都是那麽熟悉,前方的一切都是那麽陌生,直到這時,張朝才開始佩服自己的勇敢。
蔣冬看出了張朝的不舍,拿肩膀碰了碰他,問:“等到了市裏,你最想做的事情是什麽?”
“踏踏實實地吃一碗熱乎乎的牛肉面。”張朝笑着回答,“烤串兒和啤酒,一樣都不能少。”
“沒問題。”蔣冬開心極了,“我也正有此意。”
未來是明亮的、美好的、滿足的。走出巷口,張朝惬意地伸了個懶腰,擡頭望着火紅的太陽,深吸了一口望陽鎮上的新鮮空氣。
再見了,薛凡。
面包車就停在眼前,張朝将兩人的行李塞進去,坐進副駕駛,給司機遞了根煙,然後給他指了個方向。
車子緩緩啓動,張朝透過幹淨的擋風玻璃看着路面,嘴角微翹,偏過頭,後視鏡中可以看見蔣冬。行駛途中,司機和他們有說有笑,張朝心情大好地搖下車窗,伸手感受着窗外的風。
沒走兩分鐘,視野裏的景色變了,就在這時,張朝的眉頭慢慢皺起,一輛警車亮起了紅藍警燈,由于望陽鎮道路狹窄,警車行駛得十分緩慢。
警車朝着張朝所在的方向駛來,司機見狀不得不停下來,疑惑地看了眼張朝。車頭相對,張朝不自覺抿唇,繼而推開副駕駛的門,與此同時,從警車上邁下一位警官,手裏拿着文件袋,衣着筆挺地朝着張朝走來。
兩人面對面站立,不等張朝開口,警官熟練地出示證件亮明自己的身份,沒給張朝反應的時間,嚴肅道:“我是望陽鎮所處區、刑偵大隊的副隊長劉宏林,負責調查昨晚發生在望陽鎮上的一起案件。”
愣了幾秒,張朝問:“案件?什、什麽案件?”
劉警官問:“你是張朝嗎?”
張朝茫然點頭:“是。”
劉警官将手上的文件袋遞給張朝:“我們正在聯系所有跟死者相關的人來做筆錄。”
張朝錯愕地接過文件袋,心髒毫無征兆地劇痛起來。
“這是案發現場以及死者的照片。”劉警官盯着張朝打開文件袋,繼續說:“死者名叫……”
張朝将袋子裏的照片取出一角。
“薛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