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斷垣殘壁淚與言

斷垣殘壁淚與言

繁優與亓濯商量好後,乘劍飛向亦栖山。

今天千花村難得的好晴日,陽光刺眼,雲氣霞霭,低頭向下望去,山脈連綿起伏,樹木高大繁茂,片片蔥綠。

他飛入叢間,踩着山路向上爬,兩邊低矮的花朵嬌弱擺動,風吹來,帶着下過雨後泥土的味道摻雜着花香,沁人心脾。

路不管多漫長,都有盡頭。

繁優還是走進了狹隘的洞口,他自知躲不過去,便只能面對。

聽蓉娘子的意思,這就是為他而搭的戲臺子。

然剛進洞穴,繁優便敏感察覺到毫無一絲的血氣,他又往裏面深入了些。

洞中寬闊明亮,哪還有什麽祝新柳的影子,連那個堅硬冰冷的石棺也沒了去。

繁優不解,明明是祝新柳讓來的,結果他自己離開了,這可就不怪自己失約了啊。

繁優四處觀望,見祝新柳确實不在,他撿起來一個森白腿骨,在地上潇灑劃拉幾筆。

“我已來過——繁優午時留。”

寫罷,他又沖着腿骨道了一聲:“得罪了。”将腿骨輕輕放在地上後他便立即飛出山洞。

得趕緊飛快些,他可不想入什麽破陣。

繁優身上雲霧水汽沾着,潮濕不已,風刺的臉疼,他也沒有降慢速度。

亓濯剛準備從祠堂離開,前腳剛邁出門,就見一人青衣暈濕了水漬,站在他面前。

亓濯問:“怎麽回來了?”

繁優道:“嗯,人不在,我就回來了。”

亓濯忍不住脫口而出想問是誰,但還是壓了下去,他道:“不走了?”

“不走了。”

繁優回答的時候,沒有多想,但他見亓濯露出一個笑容,如釋重負的笑容。

“那我們去邀雲殿,好不好?”亓濯問。

繁優舔唇,他試着開口,“直接去觀仙臺找到醫聖人,然後我們再去邀雲殿,行嗎?”

亓濯咳嗽,臉色還是蒼白,他道:“繁優哥哥,我想去看。”

亓濯又道:“武賽很有意思的,參加的人都是佼佼者,你不想去見識一番嗎?”

繁優聽到亓濯咳嗽,他上前攙住這不堪一擊的精美瓷器,“你的身體……”

亓濯輕笑一聲,“哥哥放心,我有數的。”

只要繁優不說死,那便一切還有轉機。

繁優想了一下,還是搖頭,“算了吧,等你身體全好了,我帶着你游山玩水,也能碰到很多厲害的靈修的,不差這一次。”

亓濯反攥着繁優的手腕,繁優隔着衣衫,都能感受到徹骨冰冷的寒氣。

為什麽?怎麽會?!

是衣衫浸了水汽才會冷的,對吧。繁優自我欺騙的想。

他不可置信的看向亓濯,亓濯還是笑着,笑的凄涼,“繁優哥哥,你看——咳咳,我身子好不了了,陪不了你游山玩水了。”

“繁優,陪我去吧。以後我就沒有了機會了。”

哀恸,悲痛,絕望摻在亓濯的眼眸,泛着晶瑩的淚。

亓濯哭了。

繁優感到嗓間酸澀,他艱難咽下,道:“你中了何毒?為什麽不肯告訴我。”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小秘密,哥哥,不是嗎?”

繁優沒有絲毫猶豫,坦白道:“找我的是祝新柳,我不知道他是誰。我跟着他到了洞中,他讓我入陣,要不然就殺了我,我打不過他,所以就同意了。丢下你,本非本意。我只是不想讓你以身涉險,我更怕到那時保不了你。你還有什麽要問的?”

亓濯聽完一長串的話,他知道繁優沒有騙他,不知道為什麽,可能是直覺吧。

祝新柳,又是你。

亓濯在聽到“祝新柳”的時候,眼神瞬間轉變,變得陌生冷酷,繁優沒見過這樣的亓濯。

亓濯很快平複了表情,他道:“我沒有要問的,是你主動告訴我的。”

繁優聽到他這麽說,又憤又悲,“亓濯!為什麽你不願告訴我!你到底在欺瞞什麽?!”

“繁優,告訴你也沒用的,我們都不能與天鬥。命運怎麽寫,我們就該怎麽走。這是我的宿命,該死的宿命,我是該死的。”

繁優剎那間啞聲,他怔怔的想,亓濯是在怨天道嗎?

“我好久沒見我阿爹阿娘了,我想他們了,他們也該想我了。所以,我得去陪陪他們。”

“繁優你懂了嗎?沒有下什麽毒,只是我不想活了。”

亓濯說完這句,他擡腳離去。

只剩繁優一人呆在原地,茫然失措。

等亓濯消失在目光中,繁優才回神,他追去,剛出亓府,便聽到哭聲。

在旁邊的巷子裏,繁優聽着壓抑的哭聲,他輕手輕腳的走過去,見身着華麗,錦衣玉冠的男子,倚着蹲在破朽的牆體處哭,哭的很小聲,很委屈。

繁優不知緣何而來的酸疼侵占着胸腔,他也好疼。

他走到亓濯面前,溫暖幹燥的手掌輕輕的覆在亓濯的頭頂,頭發蓬松順滑,很好摸。

亓濯沒有擡頭,他止住了哭聲,一把拍開繁優的手,力度不小,繁優的手臂瞬時起了紅印。

“滾開。”亓濯罵道。

繁優當然沒有,他也蹲下來,“不想說就不說了,每個人都有小秘密,我尊重你。”

亓濯鼻腔中發出冷哼,不願說話。

“還哭鼻子,亓公子多大了啊。”語末拉長強調,帶着哄人的意思在。

亓濯:“……”

“好了,我只哄你這一次,快點起來去邀雲殿。”

繁優站起來,往後退兩步,給亓濯留下空間,等了一會兒,亓濯還是沒有起來。

繁優吐出一口濁氣,聲音放的緩而輕,“我不該逼問你的傷心處,是我的錯。請原諒我好嗎,亓公子?”

亓濯:“……”

等了半天,見亓濯還是沒什麽反應,恐吓道:“剛剛是我第二次哄你了啊,別蹬鼻子上臉。”

亓濯:“……”

“你要是再不理我,我就走了啊。”繁優試探道。

亓濯還是沒動靜,繁優道了一聲“行。”

說罷,他便大踏步離開,步伐特地踏的聲音很重。

走了幾步,扭頭見亓濯還在蹲着。繁優受不了了,立刻轉身回去,又再次蹲下。

他雙手捧起亓濯的臉。

亓濯的臉上還有未幹的淚痕,眼圈紅腫,眼睛中布滿了血絲。

十一年前那個孤苦無依的小孩子與現在的亓濯面容重合,他心疼更甚。

“哭這麽兇,真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事兒了。”繁優說的認真,他擡手擦去亓濯的淚。

兩人挨得很近,彼此呼吸的熱氣都能感受到。

亓濯眸中還有淚水,水光潋滟。

他往後躲,但背後就牆,躲無可躲。

“繁優,你真的……很讨厭。”

繁優點點頭,順着話道:“是,我讨厭,惹你不開心了。”

繁優怕是把一輩子的耐心與溫柔都給了亓濯。

嬌氣鬼,難哄死了。

“我剛才想起來的,但是腿麻了,然後我擡頭就看到你走了。”亓濯辯解。

“嗯,我的錯。”

就幾步遠,也叫走?

不行,就是他的錯。

繁優站起身,他手伸出,“我扶着你,起來吧。”

亓濯搭上他的手,自嘲:“是不是很冷?”

他說的是手的溫度。

“還好,夏天剛剛好。”

“那冬天呢?”亓濯迫不及待的問,他頓了一下,道:“活不到冬天了。”

亓濯清清淺淺的笑了,道:“正好,你就不用靠着我這個冰塊了。”

“我是靈修,不怕冷的。”繁優淡淡道。

“去看完武賽,我們就要去觀仙臺尋醫了,不能再拖了,聽到沒有?”

“嗯。”

繁優不放心補充:“你要是之後再阻撓治病,我就真的生氣了,然後我就會把你打暈帶過去,讓醫官把你身上插滿針,跟刺猬一樣。”

亓濯聽着繁優吓唬小孩的語氣,他道:“知道了,我不是小孩了。”

然後換來繁優沒好氣的哼了一聲,“和小孩也差不了幾歲。”

亓濯比繁優高點,他手搭在繁優肩上,稍稍別扭的依靠着繁優,繁優撐着他一步步往前走,熱出一身汗來。

“我們現在怎麽去邀雲殿?”繁優問。

“買馬。”

“哪有賣馬的,我怎麽沒看見?”

亓濯又拿起玉哨吹了起來。

繁優疑惑問:“你的那個影衛一直在跟着你嗎?”

亓濯點點頭。

“為何不讓他現身?”

“他不喜歡。”亓濯答。

“他的身手真的很好,你只願他做個看家護院嗎?”

“護院的不就應該身手好嗎?而且我為什麽要放走一個厲害的人,憑而給我多一分危險呢?”

繁優抿唇不語,他還是覺得不太對,但是又說不上來。

“竹十三的名字是你取的?”

“嗯,他十三歲的時候,是個快要餓死的小乞丐,我恰巧路過,便将他救下,然後他就一直在我身邊了。”

“那年你十五。”繁優道。

“對。”亓濯答道。

“四年了啊。”繁優低聲喃喃感嘆了一句。

竹十三這次是從小巷中出來的,這次繁優看清了。

他還是一聲黑衣,蒙住面容,只露出一雙徹清的眼睛,他道:“公子。”

“我要兩匹馬。”亓濯道。

竹十三難為情道:“公子,剛才韶家主傳來書信,讓你抓緊回府。”

“我外公?他怎麽知道我出來了,是不是你告訴的?”

竹十三張皇失措,他擺手,“不是不是。韶家主在信中寫他剛從南方嘉州得了上好的玉石,要親自送給你,結果你不在府內,然後……就這樣被抓包了。”

“這件事我會和外公解釋的,你先去給我備兩匹馬。”

竹十三也是十分難為情的,信中還寫了,如果公子不回,韶家主就要親自來抓人了。

他沒敢告訴亓濯,只能聽命去備馬。

等馬的功夫,繁優又不放心的重設設陣法,将整個村子籠罩在流光的靈力中。

這樣就算祝新柳折而複返,也能抵禦一下,夠他趕回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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