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千殊萬別只憑心
千殊萬別只憑心
雲錦在鎮上尋到了陶家,她先是在外面觀察了一下,大門緊閉,牆屋好像剛剛翻新過。
她上前敲門,“有人在嗎?”
一個男人的聲音沙啞厚重,道:“進。”
雲錦聽後,推開大門。
一個白發男子蒼老而又虛弱的佝偻在躺椅上,曬着将要消失的落日。
餘晖映在他蒼老的臉上,他道:“你是忘憂派派來的醫官?”
雲錦皺着眉,這話是什麽意思?難不成忘憂派已經知曉了忘憂鎮的瘟疫,卻不作為嗎?
她清嗓,道:“我不是忘憂派的,我是靈藥谷芍芷之徒。”
老鎮長混濁的目光瞬間迸發出光亮,他顫顫巍巍撐着膝蓋坐起來,然後又艱難的站了起來,道:“你是醫聖之徒?”
雲錦點點頭。
雲錦離得遠,沒有看清老鎮長的眼睛中順着眼角流出一滴淚來,“撲通”一聲,他跪倒在地,懇求道:“求醫官救我忘憂鎮民!”
雲錦連忙前去攙扶,老人拽着她的腕間不肯松手,也不肯站起來,“求醫官救我忘憂鎮民!”
他還是重複着這句話,似乎想要雲錦一個确切的答案才肯起身。
雲錦道:“我盡力。”
師父告訴她,行醫者最不能打诳語,他們随便說的一句承諾會給人帶來無限的希望。
老鎮長順着力道,站起身來,他無力的卧在躺椅上。
“多謝醫官。醫官懸壺濟世,定會好人有好報的。”
雲錦沉悶的“嗯”了一聲,她在鎮長看不見的地方,擰了一把腿上的軟肉,疼的她皺眉。
疼痛刺激她從沉重的氛圍中脫開,她詢問:“染疾這件這麽大的事兒,忘憂派不管嗎?”
老人蒼涼一笑,“說啦,說啦。忘憂派一直在推辭不見。老身也無法子啦。”
呵,忘憂派!
雲錦心中冷笑,身為正道,連自己山腳下所庇佑的村鎮都不想管,只一心想要飛升成仙,普渡衆生。
諷刺至極!
她心中帶着憤懑,道:“鎮子中是您家最早發現的這個病嗎?”
老人點頭,“是我家,大前天中午小孫兒打破了一個花瓶,我兒要揍孩子,扒開褲子就看見小孫兒的屁股上長滿了帶膿的疙瘩,兒媳婦兒吓得不得了,把孩子衣裳脫掉,就見孩子渾身都是。傍晚,三個人就全沒了。後來,晚上劉家錢家也也死了人。”
發作時間太短了。
雲錦擡頭想問問題,見到老鎮長臉上已經布滿了淚水,眼神痛苦。
雲錦頓了一下,還是問道:“那您可知您孫兒那天都幹了什麽嗎?”
老鎮長回憶,他過了好一晌,才道:“那天我兒媳好像帶着孩子去洗衣服了。”
雲錦追問:“在哪?!”
“就在鎮子東邊的一條溪上。”
小溪?水源!
八成就是這條溪的問題了。
雲錦心中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測,她問老鎮長借來筆和紙寫信,等待晾幹後,她喚來信鴿,将信紙綁在鴿子腿上,摸了一把鴿子的羽毛,輕聲道:“去找我師父。”
雲錦這邊送信的時候,繁淮也收到了來信。
是忘憂派的。
信上筆跡為紀洪遼所寫,內容很簡單,“莫問旁事,帶人速回。”
繁淮咽了一口吐沫,他內心不願接受。
這個“旁事”是忘憂派的染疾嗎?一個鎮子染了病,如果不管不顧,全鎮人都沾上病的話,必死無疑。所以這也算旁事嗎?
雲錦送完了信,趁着夜色未濃,她飛向老人說的那條小溪。
不算很遠,卻也動了一身的汗。
小溪波光粼粼,倒映着天上的月色,明亮而皎潔,溫和的照耀着這條溪水。風來,惬意又自在。
但寧和的環境并不能撫慰忘憂鎮民焦慮悲傷的心。
雲錦走到溪水旁,仔細觀察,溪水澄澈見底,石頭被溪水打磨的圓潤平滑。
她蹲下伸手捧起水喝了一口,并無異味。
雲錦咂摸了半天,她突然想到了什麽似的,猛地站起身。
糟了!忘了繁淮了!
她轉身就跑。
繁優随着他阿娘剛到了溪邊,就見他阿娘直接喝了一口水,吓得上去制止,卻直接穿過。
他忘了他現在是虛相了。
繁優的思緒又飄了很遠,也不知道亓濯現在怎麽樣了。
即是陣法,則有陣眼。他一來就跟着阿爹碰面,想來陣眼可能就在父親身上了。
繁優又随着阿娘飄回了小院中。
雲錦跑的氣喘籲籲,她剛轉入巷子,就見一人立于門前。
正是繁淮。
繁淮聽了動靜,他警覺拿劍,淩厲向聲動處掃了一眼,見是雲錦,他卸下了防備,周身一松,轉而跑到雲錦跟前。
他着急問:“可有受傷?”
雲錦笑了一聲,道:“沒受傷,我很好。你在這可有何事?”
繁淮想到了那封信,他抿唇,知道那封信不該說與雲錦,但他還是說了,“剛剛忘憂派來信……”
雲錦臉色一沉,她低沉“嗯”了一聲,等着繁淮剩下的話。
繁淮道:“信中催促我快些回去。”
雲錦聽後,手掌藏在衣袖裏微不可聞的顫動了下,她擡眼與繁淮對視,道:“所以你要走嗎?”
雲錦問完就有些後悔了,繁淮是紀洪遼的親傳弟子,師命難違。他為何不回?
雲錦突然不想聽到答案了。
她輕輕笑了一聲,很短促,恍若錯覺般,“你走罷。”
似是覺得繁淮這樣會為難,她又道:“等我處理完這裏的事,我會去給紀洪遼一個交代的。他若問起,你如實回答便好。”
繁淮聽完雲錦的話,他輕皺眉頭,聲音平淡,但摻雜着微弱的失落。
他回答:“我沒有要走。”
雲錦聽到答案後,竟有些出人意料,這呆瓜會違抗師命?
雲錦鼻腔中發出哼笑,她挑眉,臉上的笑容真摯燦爛了些,“好啊,若你師傅問起,你如何說?”
“如實回答便好。”繁淮重複了雲錦的話。
二人在此借宿了一晚。
翌日大早。
雲錦還在被窩裏睡覺,信鴿便飛到床上啄她的手,雲錦被弄得不耐煩,她抓住鴿子,迷迷糊糊的睜眼,從鴿子腿上取出小紙條,讀了起來。
不知道讀了哪句,她眼睛瞪大,帶着驚喜,立馬下床去尋繁淮。
“繁淮!繁淮!我知道怎麽回事了!”
繁淮剛剛練完劍,他看着雲錦飛奔而來,抓着他的手,讓他讀信。
姑娘臉上動人明亮的笑容,使得繁淮心顫了一下。他情不自禁跟着淺笑起來。
雲錦猛地拍了他一下,恨鐵不成鋼道:“看我看什麽?看信啊!”
繁淮沒設防,被實打實的拍了一掌,讓口水嗆住了,他咳嗽了幾聲,順過氣,拿信看了起來。
他認真讀完後,語氣不确定道:“導致瘟疫的是夢離這味藥材嗎?”
“嗯……算是吧。”雲錦知道繁淮不太懂醫術,她也沒打算給繁淮詳細普及,只是籠統解釋,“夢離如其名一般,夢幻光離。是沒有毒性,但卻又致幻的作用,只是這作用微乎其微,所以一般用起來沒什麽副作用。”
“那就是這‘青青’的問題嗎?”繁淮問。
雲錦猶豫點頭,“是也不是,青青單拿出來也是提升靈力的藥材,只是它毒性要很強,服用起來會很痛苦,所以一般是與夢離搭配使用,可緩解疼痛。”
繁淮不明白,他問:“所以有什麽問題嗎?”
雲錦答的大聲,“當然!問題可大了去了。這個法子是古書上所記載的。”
“嗯。然後呢?”繁淮看出來雲錦想要個觀衆,于是他順着詢問問題。
雲錦聽到他的問題,繼續道:“從來沒有人用過,因為這二者其一都可以提升靈力且十分有效。只是我竟不知原來二者一起使用,竟會産生傳染毒性。”
剩下的話,雲錦沒有再挑明了去說。再聯想到槐不枯,傻子也知道是怎麽回事兒了。
“你師傅為什麽如此着急需要提升靈力?”雲錦沒忍住,直接問了。
繁淮誠實搖頭,道:“我不知。”
雲錦逼着自己暫時先把忘憂派的事情往後放,她從小布袋中拿出藥粉,輕輕灑在信紙上,有紅字浮現,細小如蟻,正是如何解決瘟疫的法子。
雲錦笑的開心,不愧是她嘴硬心軟的好師父,藥方都給寫出來了。
繁淮見雲錦笑容,他問:“我們接下來該如何?”
這信中所寫都是尋常藥物,一般藥房都會有,只是這方子劇烈,一絲一毫都不能出差錯,但對雲錦來說簡直就是小菜一碟。
她道:“去藥房抓藥!”
那男子已經醒來,老老實實的在二人身後當空氣,雲錦回頭詢問他藥房在何處,他吓得後退幾步,向外指了個方向。
雲錦看他怯懦的樣子,發出嗤笑,帶着繁淮離開。
很容易的就配完了解藥,雲錦将其一分為二,她拿出一半遞給繁淮,道:“你去鎮長家裏,讓他把鎮子上的所有人彙集起來,記得是所有啊。然後把藥分下去,讓他們喝掉,得了瘟疫的人喝了之後可能會發熱,讓他們不必擔心,過兩日便會好了。沒得病的人就無事發生。”
繁淮點點頭,他道:“那你呢?”
“我去溪邊。”雲錦答。
雖然雲錦不了解忘憂派,但十有八九這條溪河是連着山頭上居住的忘憂派的。
見死不救?
真是好樣的。
雲錦從袖中取出密信,她沒忍住又看了一遍。
信中所寫的是“但憑心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