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塵恨消絕如夢醒
塵恨消絕如夢醒
繁優比亓濯先醒來,就看到韶婳的屍體躺在一旁,他沒有印象韶婳是怎麽死的,卻也不想讓亓濯看見這一幕。
于是,他背着昏迷的亓濯一步步離開。
亓濯靈相對繁優道:“繁優,是斬情!”
繁優疑惑,“斬情怎麽了?”
“斬情是破綻,是這個陣法的破綻。”亓濯道。
繁優經亓濯一提醒,才驚覺之前的自己多愚蠢。斬情是在他家破人亡,自己流浪後從劍鋪中買來的,但現在顯然沒有到那個時候。都怪潛意識害了自己,他用斬情已經成了習慣,根本沒有發現這個明顯的破綻。
是了,找到破綻,那陣眼在哪?
此時,亓濯緩緩醒來,他環顧四周,覺得陌生,問:“繁優哥哥,我母親呢?”
繁優抿住嘴巴,面露痛色,亓濯極會察言觀色,見繁優這個表情,他不再問,也沒有哭。
只有在亓濯身體裏的繁優才能感受到亓濯的痛苦。
他道:“繁優哥哥,我可以自己走。”
繁優點頭,将他放了下來。
兩個小人影就并肩走着,直到一個分叉口,二人默契停下。
繁優率先開口,“我要走了。”
亓濯道:“我跟你一起!”
繁優點點頭,道:“好。”
小亓濯本以為繁優會拒絕,他聽見繁優同意後,心裏松了一口氣,他很害怕繁優會抛下自己。
亓濯看到這一幕,他不禁自嘲的笑了一聲,不輕不重道:“騙子。”
兩人走走停停,風雨兼程。
在這些天晚上,亓濯極容易做夢,夢到的內容也是亂七八糟的。
夢中,亓濯哭着喊着不要和繁優分開,繁優只好點了他的睡穴,背着他走到韶家門前,将亓濯放到地上之後就離開。
又一轉,亓濯已經長大,他身穿道袍,好像拜了什麽門派,正在揮劍修道,劍氣蘊含靈力綿長深厚,一招一式都做的極為出色。繁優凝眉看着這劍,分明是斬情!
還沒來得及思索,畫面再一轉。亓濯卧榻在床,不停的咳嗽,面色蒼白,繁優站在床前,逼問他生了什麽病。這是他剛到盈州與亓濯約定看花燈的那次。這樣觀來,自己未免太苛責了,居然責問一個病人。繁優反思自己。
最後,是亓濯只身一人站在山頂。那山很高,雲霧缭繞,仿佛觸手可碰。
那些雲氣緩緩凝結成了樓梯狀,只有三節,亓濯只遲疑了一下,便踏了上去,他嘴唇翕動,繁優沒有聽見他說的什麽。
亓濯“哇”一聲就醒了,小繁優連忙安慰他。在這幾天裏,繁優問出了亓濯的家庭,他準備把亓濯送到他外公家,就在盈州。
以他們的步伐,明天就會到了。到了,也就意味着分別。那便分別吧,亓濯跟着自己會不安穩。
繁優從亓濯的夢境裏看到了許多他不曾知道的畫面心裏疑雲重重,但還是壓制住了。
他又從入陣來思索,大致可以分為兩個部分。第一部分就是他看見了阿爹阿娘的過去,并沒有什麽異樣發聲。第二部分則是醫聖羽化後,他莫名其妙的進入亓濯的身體裏,并且不知道為什麽亓濯也跟着進來了。
在第二部分出現陣眼的可能比較大,但這陣眼是什麽呢?
亓濯,斬情。斬情,亓濯。這個詞颠過來倒過去的在繁優嘴邊念叨。
亓濯和斬情有什麽關系?
轉瞬之間,他明白了!
斬情确實是個破綻,但斬情只是個小破綻,最大的破綻也不是亓濯,而是突然進入亓濯身體裏的他!
找到了陣眼,那便簡單了。
他把心中所想告訴了亓濯,亓濯問:“有把握嗎?”
繁優點點頭,道:“有。”
“你會死。”亓濯又道。
“沒關系,這是假的。”繁優回答。
繁優聽亓濯沒說話,繼續道:“現在唯一的難處就是斬情在繁優身上,我得等他睡着了才能拿劍自殺。”
亓濯腦海中不受控制的又想到了韶婳自刎于他面前,也是用着斬情。
他呼吸急促,運轉靈力才能壓下心中的恐慌。
“繁優現在很謹慎,我來幫你。”亓濯道。
繁優不自覺望向空曠處,他不知道亓濯如何幫自己。
亓濯靈力也所剩無幾,他只凝實魂魄,看着背對着自己的繁優,直接撞了上去。
小繁優的魂魄被擠在一小處,亓濯控制着繁優,從腰間抽出斬情,迅速奔向小亓濯,手起劍落,繁優驚異于亓濯的身形之快,只有一小陣痛感,繁優便不省人事了。
……
繁優再次醒來,恍然如夢。
他躺在棺中,一時沒有動,腦中還是最後亓濯透過繁優的眼睛看自己的模樣。
冷冽如冬湖。
他起身,躺了許久,上下沒有一處不是疼痛的。
這一動靜,吓到了閉眼打坐的鬼先生,他即刻握住刀,謹慎慢步上前查看情況。
亓濯!
繁優想到了亓濯,他直接一個起身,越出棺材,和鬼先生視線對在一起。
是他!那個鬼影面具!
滔天烈焰燃燒着亓府衆人,他們的臉上痛苦猙獰,哀嚎聲哭聲夾雜一片。那把火,也燒起了繁優的心。
繁優拿起斬情,一刻不等,立即提劍斬向鬼先生。
鬼先生也沒有想到繁優竟會如此暴戾,不過,他等這一刻也許久了。十一年前沒能把繁淮之子殺了,他一直懷恨在心。
今日之戰,二者只能活一。
這是他們彼此的想法。
繁優心中早已被仇恨填滿,殺招盡出,他之前從未使出如此狠辣的招式,将人逼入絕境。
鬼先生見了繁優一連續的出招,連呼吸都沒提亂半分,他心中閃過一絲涼意,随後則是懊悔,早該殺了他,以絕後患。
繁優又是一招,鬼先生難以招架。
他低頭看向脖頸的利刃,他知道他輸了。
這個認識,讓他瞬間蒼老,終是被後起之秀拍死在沙灘上。
“把面具摘掉。”繁優冷冷道,他劍又逼近一分。
鬼先生也不想再藏,他累了,他的心早就死了,在被憤恨充滿,走向不歸路的那一刻,他就死了。
現而今的他,只不過是堕仙門的一條狗,助纣為虐,殺人如麻,但他從未獲得任何快意。
他手慢慢擡起,摘下了那個鬼影面具,連帶黑帽也一并摘下。
露出了一張恐怖的臉,他的臉全是被劃滿刀痕又愈合的疤。
可怖又醜陋,如他一般。
繁優見到模樣,他只覺熟悉,道:“我見過你。”
不是問句,繁優肯定自己見過他,只不過想不起來了。
鬼先生搖搖頭,滄桑道:“不,你沒有見過我。但我見過你爹。”
繁優經一提醒,他想起來了,這是和他爹在忘憂派比試的那個人。
不知道發生了什麽,竟然把他變得人不人鬼不鬼,但繁優不願去追問。無論發生了什麽,他們之間都隔着血海深仇,不報不行。
“你還有什麽想說的嗎?”繁優問。
鬼先生牧觀清從腰間掏出彎刃,是在與繁淮對打時候用的那柄,自從他輸了那場比武後,再也沒用過。
牧觀清搖搖頭,“我罪孽深重,沒有什麽好說的了。但我不後悔,我殺的那些人都該死!因為這就是他們的命!”
他放聲大笑,已然瘋癫。
繁優聽他這樣說,心中火焰更盛,直接以全身之力劃過,血液噴出,他罵道:“去你媽的命!你該死!”
宣洩完,繁優愣怔在那兒,看着牧觀清“砰”地倒地,地上的灰塵飛揚,又落下,好像在給這十一年的仇與恨畫上了一個終結。
他眨眨酸澀的眼睛,望向四周,邀雲殿的人早已經沒了,也不知道亓濯在哪裏。
繁優拖着沉重的步伐向殿外離開,剛出門就見不遠處倒着一個人,繁優立即跑過去。
亓濯渾身沾滿了血痕,一身狼狽,也不知道怎麽搞的。此時,他眉眼緊皺,好似陷入夢魇。
繁優将亓濯攬入懷中,輕輕擦拭他臉上的污漬,柔聲道:“亓濯!亓濯,能聽到我說話嗎?”
睡夢中的人聽到了外面的呼喊,亓濯困倦的睜開眼睛,仔細看清來人。見是繁優,他立即撲上去,摟住繁優。
他虛弱道:“我以為……以為……”
亓濯雖是嗓音虛弱,然而力氣卻不小,他恨不得将繁優揉進血肉,繁優被抱得喘不上來氣,輕輕拍拍亓濯的後背,“松開,快勒死了。”
亓濯聽話松開繁優,嘴唇似無意擦着繁優的耳朵而過,他與繁優拉開些距離,認真查看繁優是否無礙。
繁優被他盯得別扭,道:“我沒事,你有事嗎?”
亓濯搖搖頭。
繁優率先站起身,伸出手,亓濯搭上手,借力站起身。
“真的無事?”繁優不确定問。
亓濯一笑,道:“我真的無事,放心。”
“好啊,無事那便說說吧。”繁優似笑非笑的盯着亓濯。
“嗯?說什麽?”亓濯似是不知道繁優說的什麽,他疑惑的問道,眼神中帶着不解。
繁優哼笑一聲,這個模樣他見多了,這次絕對不會再上當受騙。小時候亓濯做了壞事,每當繁優想詢問他時,他就裝作一問三不知,繁優也不好再問。
“別裝,快說!”繁優催道。
“說什麽啊繁優哥哥?你好莫名其妙。”亓濯道。
呵,繁優直接笑出聲來,還說自己莫名其妙,裝的挺是一回事兒。
“行,你不說是吧,那我說。”
亓濯臉色一變,他身形搖搖欲墜,好在繁優眼疾手快撐住了亓濯,要不然指定栽到地上,腦袋撞出個包。
“自己站好,否則你就摔下去吧。”
亓濯立即站好,睜開眼睛,看着繁優。
他站好後,比繁優高半頭,繁優不得不稍微向上才能與亓濯對視,這有些怪異,之前都是自己俯看亓濯的。
于是,繁優向後退了兩步,使得差距不是很明顯。
他正色道:“鬼先生死了。”
“嗯。”亓濯臉上毫無驚訝之色。
“你早就知道鬼先生是鬼影面具對不對?”
“對。”亓濯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