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生不換死剜血肉
生不換死剜血肉
繁優眨眨眼，以為自己聽錯了，他道：“你說什麽？”
亓濯借着光亮，他輕輕覆上繁優的臉龐，皮膚細膩柔軟，還帶着溫熱的溫度，他又向上描摹繁優的眉眼，十分仔細認真，繁優被冰的眼睫輕顫，亓濯的指尖有些發癢。
他笑了笑，道：“繁優哥哥，我終于要死了。”
語氣輕松，像是解脫。
繁優從未料到會是這樣一個場面，他緊扣住亓濯的手掌，傳去溫暖與靈力，有些失聲道：“不會！你不會死！”
“我去找芍芷，她會救你！”
繁優剛要起身，木門“吱”地一聲響了，走進來一名女子。
“找我也沒用，他沒救了。”芍芷直接道。
“不，你還沒有看過，怎麽知道他沒救了？！”繁優站起身來，問道。
他見程未霜和雲迢跟在這名女子身後，一言未發。他又轉向看女子，與幻境中的容貌沒有改變，就是芍芷。
程未霜默默将蠟燭全部點燃，房間內瞬間通明。
繁優立刻扭頭去看亓濯，他半卧在榻，烏黑柔順的長發披散着，眼睛紅腫，有着淚痕，他的鼻腔和下巴上都有着幹了的血跡，落在地上的帕子上也沾有血。
繁優艱難的咽了口口水，扭頭看芍芷，“求您救救他。”
芍芷嘆一口氣，看着故人之子，和雲錦太像了，一樣的軸。
“我去看看吧。”芍芷妥協，她上前坐到榻邊，拉過亓濯的手，從手心劃了一個小口子，放入一種小蠱蟲。
蟲子順着手掌心向上鑽去，順着皮膚的起伏，就見蠱蟲還未到亓濯都是腕處，便一動不動的死了。
“難辦。”芍芷道了一句。
繁優連忙上前，道：“一點法子也沒有嗎？他為何病？”
芍芷将一顆丹藥放入亓濯口中，附在他耳邊輕聲道：“咽下去。”
随後，芍芷起身，将繁優拉入一旁，道：“我剛剛已經用藥暫時吊住了他的性命，但撐不了太久。”
繁優聽罷，立即想要回到亓濯身邊，卻又被芍芷拉住。
芍芷看了雲迢一眼，雲迢沖她點點頭。
芍芷道：“你先別急，你聽我給你講。”
繁優在芍芷和雲迢對視的時候，他就發現了不對勁，芍芷、雲迢他們二人一定有事情瞞着自己。
他逼迫自己暫時冷靜下來，靈力在身體中沖撞不停，他思緒也亂如麻，根本冷靜不了，隐隐有了走火入魔之勢。
“我現在什麽都不想聽！我就問能不能有法子救他的命？！”
“以靈移身！這個法子可以對不對？！”繁優突然想到了這個古老的法子，他臉上露出了瘋癫的笑，這比任何時候的繁優都讓人害怕，他道：“對！肯定可以！我要救他！”
芍芷三人看繁優這個樣子，都直覺不妙，芍芷距離的近，她從口袋中利落的彈了一顆藥丸，藥丸打到繁優的脖頸處，就化成了飛粉，被繁優吸入鼻腔。
他嗆得打了好幾個噴嚏，揉揉鼻子，恢複了常态，他問道：“亓濯呢？！”
“你發瘋了，你知道嗎？”芍芷擰眉，打量着繁優。
繁優也是一樣的皺眉，他回想起剛才的一幕，很清晰，他不覺得自己在發瘋，搖搖頭，道：“我沒有發瘋。”
芍芷闊步上前，拉起繁優的手，替他把脈，她的臉色越來越凝重，道：“你被下咒了。”
“我？”繁優剛說完，腦海中瞬間浮現了祝新柳給他臉上畫符的片段，道：“是祝新柳！他給我的臉上畫過符，八成是這個時候。”
芍芷用指甲在繁優的小臂劃出一長道，本因正常出現的紅痕被一道黑線代替，那一道黑線繼續擴展，在繁優的臂端形成了複雜的樣式，有晶瑩的淺藍色圍繞，但很快就被壓制下去。
“是縱己。”芍芷放開他的手，“好消息是你這個咒好解，壞消息是你的靈力要壓制住這個給你下咒的人，才能解。”
繁優不在乎點點頭，剛想說話，卻不被芍芷搶先。
“更壞的消息是他無藥可救。”芍芷指了指亓濯。
雲迢在後面聽着，頓時兩眼一黑，差點沒暈過去，這說話也忒直接了。況且縱己這個咒，更是忌情緒波動。
“繁優哥哥。”亓濯呼喊。
繁優還想問些什麽，聽到了亓濯的聲音，他立即奔過去。
芍芷三人适時退出房間，留給了二人獨處的空間。
繁優從亓濯的脫去的外袍中又找到了一塊新帕子，他打濕，替亓濯擦去滿臉的血污。做完了這些，他靜靜地坐在床榻邊上，什麽都不說。
亓濯看着繁優，他笑笑，道：“繁優哥哥，我外公那兒還有我的壓歲錢，等我死了之後，你就去問他要，不用客氣。”
繁優聽着亓濯的聲音，忍了許久的眼淚，洶湧而出，他趴在床鋪邊，悶在被子裏哭的泣不成聲。
這是亓濯第一次見繁優哭嗎？好像不是，但這是他記憶裏繁優哭的最兇的一次，是因為自己，他很開心。
“繁優哥哥，你不要哭啊。”亓濯擡手摸了摸繁優的發，替他整理到背後，溫溫柔柔的哄着。
“繁優哥哥，我其實早就不想活了，只是在流畔湖遇見了你，我就覺得還不錯，幸虧我沒有早早的死去。”
“哎呀，繁優哥哥，你哭的太大聲了，都聽不見我說話了。”亓濯的聲音弱了下去，但他還在說着，從繁優的頭發摸到繁優的手掌，那手掌修長幹淨，只是掌心還有着繭子，有些磨人。
繁優控制着自己，哭聲小了下去。
“繁優哥哥，你不要悶在被子裏了，擡頭看看我吧。”亓濯道。
繁優聽話的擡頭，和亓濯對視，亓濯的眼睛很亮，只裝下了自己。
他有種沖動，想說些什麽。
“繁優哥哥。”語氣淡淡，不像之前的撒嬌，就是一個正常的稱呼，但繁優不喜歡。
“亓濯，我——”
亓濯望着繁優，繁優是他在世界上見過最好看的人，眉毛、眼睛、鼻子、嘴巴，沒有哪一處是亓濯不喜歡的。
繁優的睫毛還挂着淚珠，亓濯突然欺身逼近，盯着繁優，認真道：“繁優哥哥，我當真是喜歡你喜歡的快要瘋了。”
他說話瘋狂、偏執，還有懇求。
“亓濯，你聽我——”
話沒說完，就被柔軟的唇堵上，想說的話也停留在唇齒間，支支吾吾洩出了稀碎、不成語調的聲響。
亓濯的吻很強勢，軟滑如小魚兒一般的舌頭深入口腔中，奪走了呼吸。
好一會兒，繁優實在疲憊，他拍拍亓濯，才停止了這個綿長的吻，分離時，亓濯還壞心思的在紅腫的嘴巴上咬了一口。
“繁優哥哥，你剛剛想說什麽？”亓濯又恢複了病弱的模樣，倚在軟榻，他發絲淩亂，眼中盛着水霧，嘴巴紅腫水潤，更顯昳麗，仿佛剛剛被強迫的人是他一般。
“我……”剛想搭話，見亓濯如此模樣，繁優有些呆了眼，什麽氣在看到亓濯的臉時，都煙消雲散。
繁優一擺手，道：“我想說……”
亓濯打斷，“算了，繁優哥哥，你別說了，我不想聽。”
他害怕聽到拒絕的話，所以寧願不聽，給自己留個幻想。
被三番兩次打斷的繁優，他有些氣惱，“亓濯！聽我說完。我想說的是我也很喜歡你。”
這句話并不是安慰垂危的亓濯，他始終為亓濯對他的心思煩惱，他煩惱着以後該如何，他煩惱着對亓濯會有什麽影響，但是他突然想起來，他從來沒有拒絕亓濯的這份喜歡。
他一直都是為以後做打算，而忘記了現在，忘記了自己的感情。
“我很喜歡你，亓濯。”繁優說完，心中登時輕快不少，他露出了發自內心的笑，就算亓濯已經時日無多，他可以陪伴到最後，已然是莫大的榮幸。
他不敢再奢求什麽。
亓濯不知道繁優想了很多，他還沉浸在繁優的那句“我很喜歡你”。
“繁優哥哥，有你這句話，我死而無憾了。”
“願望這麽簡單嗎？我可以一直說給你聽。”繁優笑着說。
亓濯搖搖頭，欣喜的眼淚在眼眶中打轉，一點兒都不簡單，兩輩子才換來的。
繁優看亓濯搖頭，他也沒有多想，只是笑笑，他揉揉亓濯的腦袋，道：“亓濯，不要生我的氣好不好？原諒我這麽晚才認清自己的內心，我知道這對你來說是極大的不公平。但還好，也還來得及。”
他不敢奢求，但他還是要盡己所能為亓濯搏一條生路。
繁優還是笑着，只是那笑容中帶着不舍與灑脫。
他安慰亓濯道：“等會兒你不要怕，可能有點兒疼，但是很快就會過去。”
亓濯警鈴大響，他道：“繁優哥哥，你要幹什麽？！”
繁優不給他反應的時間，就以食指指尖探到亓濯的太陽穴，絲絲縷縷靈力順着指尖探入亓濯腦海，他強撐力道：“這叫鑿靈，你沒有……”
他話沒有說完，臉色一變，不對！太容易了！
門“哐當”一聲被破開，芍芷厲聲道：“繁優！你在做什麽？！你當真是瘋了？！”
鑿靈過程被打斷，繁優為了亓濯的安全不得不收手，道：“我沒有瘋，只要有一成的機會，我都會做。”
“你打算以命換命嗎？！你覺得亓濯這樣會同意嗎？”芍芷問。
亓濯似是聽到了以命換命，他不可置信的看向繁優，剛想說些什麽，氣急攻心吐出一口血，他咳出嗓間瘀血，拽着繁優的袖子，斷斷續續道：“你不……不要這樣。”
說完，手緩緩地垂了下去，沒了生息。
繁優的手顫顫巍巍的伸到亓濯面前，卻又縮了回來，他害怕了，他不敢去測亓濯的鼻息。
其實，也不需要去測，修道之人能感受到天地空間的靈力，亓濯周身一圈如死水，寂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