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深海的夜晚有種神秘莫測的靜谧。

月色灑落海面,為浪花渲染了層疊的金箔,海洋中隐約閃爍着碎鑽般的光芒,是色彩絢麗的發光水母正随着海浪的波動上下起伏。

海獺多貝保持着仰泳的姿勢,兩只爪子緊緊抱住狗狗的大尾巴,很有安全感地閉上眼睛,沒一會兒就打起了小呼嚕。

斯卡卻還清醒着,躺在木筏上,默默地數天空上的星星。

不知過了多久,一聲清淺的“噗通”在水下響起。

斯卡的耳朵豎起來,翻過身,下意識握住海草網兜的長杆,目光在海面梭巡,借着月色落在海水中的微光,準确捕捉到木筏旁邊那團黑色的影子,于是瞬間出爪,漁網斜着扣下去,迅速擡起,網兜裏就多了一條撲騰蹦跶的肥魚。

盡管這條魚并不算大,它還是高興得小聲歡呼,收回網兜,叼起肥魚,心滿意足地晃起了尾巴,直到熟睡中的多貝嘟囔着拍了拍尾巴尖,才放輕動作,四只爪子嚴嚴實實地把魚抱進懷裏。

或許是天色已經很晚了,或許是爪裏有魚萬事不愁,它這次躺回木筏上,很快就沉入夢鄉。

夢中有鮮美的魚湯,香噴噴的大雞腿,還有夜空下閃閃發光的小星星。

“斯卡!”多貝驚奇的聲音喚醒了睡得迷迷糊糊的小狗,“你身上長出了一條魚!”

它顯然也剛剛睡醒,頭頂的絨毛還沒來得及打理,亂糟糟地翹着,豆豆眼瞪大,震驚地看向斯卡懷裏抱着的魚。

斯卡甩了甩腦袋,慢半拍地清醒過來,這才想起自己睡覺前的壯舉,頓時驕傲挺胸,把魚高高舉起:“我昨天晚上睡覺前抓到了這條魚。”

早上光線明亮,它才發現這條魚是扁平的橢圓形,白鱗覆蓋着密集的褐色斑紋,看起來醜兮兮的。

好在顏值并不影響肉質,雖然這條魚不算大,切成生魚片,再加上昨天沒吃完的海膽,也足夠斯卡和多貝美美地飽餐一頓了。

多貝捧着白生生的嫩魚肉,很珍惜地小口啃咬,尾巴輕輕拍打海面,開心地聽斯卡做着今日計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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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條魚的骨頭太軟了,不能做工具。”斯卡翻來覆去地研究了好一會兒,遺憾嘆氣,把漁網拴在木筏邊緣,裏面用海草繩系了幾塊魚內髒和骨頭碎渣,用來引誘附近貪吃的小魚。

看着一望無際的大海,它叼着尾巴尖冥思苦想,試圖找到獲取食物的其他方法。

而多貝顯然沒有那麽多憂患意識,摸了摸滾圓的肚皮,熱情地沖斯卡伸出爪:“我來教你學游泳吧?我以前住的海岸有狼群,看過它們教小狼崽游泳。”

斯卡果斷點頭。

之前對鯊魚使用淨化能力時差點沉海的事情給它造成了不小的心理陰影,在這茫茫無際的汪洋大海中,游泳顯然是求生獵食的必備技能。

多貝快樂翹尾巴:“來吧,包教包會!”

海獺飄在海面,後爪勾着木筏,以防木筏被浪潮沖走,兩只前爪則穩定地撐住斯卡,教它用爪子刨水。

小狗的大半個身體都沉在海中,肚皮接觸到冷冰冰的海水,感覺渾身的毛都濕透了,只能僵硬地向後蹬腿,像一只被人類拿捏住的悲傷青蛙。

“不是的,要像這樣,身體翻過來,頭朝上,”多貝認真地糾正它,并擺出仰泳的标準姿勢做示範,“飄在水面露出腦袋,用後爪扒水,然後尾巴掌握方向。”

斯卡驚呆。

講講道理,它一只小狗怎麽可能學得會仰泳嘛!

然而多貝可不覺得斯卡學不會。它正兒八經地演示了一遍又一遍,催促着斯卡跟自己一起做動作,見斯卡把腦袋搖得像撥浪鼓,大聲鼓勵:“像你這樣勇敢的狗狗一定可以的!我相信你!”

斯卡被它誇得暈暈乎乎,爪子在海水中一頓胡亂劃拉,哼哧哼哧,如果不是整條狗都在往海底沉,乍一看倒還挺像那麽回事的。

多貝連忙把它撈出來。

“要不要休息一會兒?”它擔心地問,“你看上去很累的樣子。”

濕漉漉的狗子晃晃耳朵,甩掉臉上的水珠。

“沒問題,”它鬥志滿滿,四爪并用,繼續在水裏撲騰,“我覺得我就快要學會了!”

小海獺苦惱地撓撓耳朵,看着斯卡狗爪亂刨,一個浪頭撲過來,噗地吐出兩口海水,然後嘿咻嘿咻地喊着口號繼續折騰。

好在斯卡心大,練習許久沒見成效也不氣餒,認真聽着多貝講解該怎麽用後爪劃水并用尾巴輔助游泳,然後艱難嘗試着在水裏晃尾巴。

“身體朝上的話,可以飄在海面上,”多貝锲而不舍地勸它學仰泳,“而且學起來很簡單,我剛出生就會了!”

斯卡從前雖然沒學過游泳,好歹也在電視上見過狗刨,怎麽想都覺得讓狗子仰泳這事很不靠譜:“這真的不是物種差異嗎——嗚汪!”

正努力蹬水的後爪觸碰到軟乎乎的東西,半只爪子陷入其中。

它尖叫一聲,猛地縮腿,驚恐地往身後看去。

“咦?”多貝盯着它身後的陰影認真觀察片刻,把斯卡托回木筏上,噗通鑽進海裏。

沒過多久,圓腦袋露出水面,将手中捧着的大水母舉到斯卡面前。

這水母上半部分呈半透明的乳白色,脫離海水後,不再是飄逸優雅的傘狀,軟趴趴地往下塌着,幾乎把海獺的前爪全部包裹住。

“是超級美味的脆皮水母,”它興奮地說,“我們的運氣可真好!”

斯卡謹慎擡爪,戳了戳水母的傘體,有點遲疑:“這個沒毒嗎?”

在它印象裏,幾乎所有水母都是有毒的,哪怕是吃起來咯吱咯吱的海蜇也會把游泳的人蜇傷,嚴重得甚至會導致休克或死亡。

“當然有毒,”多貝說得毫不猶豫,見斯卡欲言又止,開開心心補充,“但是這個可好吃了!就算肚子疼也很值得!”

它還在海獺族群時,每當海岸邊的椰子樹綻開金黃花藤,海洋深處的暖流就會湧入苔石海域,帶來成群的馬鲛魚、數不盡的蝦蟹贻貝,以及随海浪沉沉浮浮的脆皮水母。

盡管海獺族長三令五申地禁止食用脆皮水母,也都知道吃了之後肚子很疼,嘴饞的海獺們還是忍不住想吃,偷偷摸摸吃完,就窩在一起捂着肚子哼唧,氣得海獺族長甩着尾巴挨個揍腦袋,揍完,憤怒地揣着爪子在旁邊看守,以防這群吃貨被路過的海豹偷襲。

由于年紀還小,多貝倒沒參與過海獺們的胡鬧,只是跟在海獺族長身後,好奇地看着同伴們被揍得吱哇亂叫還要間歇性喊兩聲“脆皮水母真好吃”,悄咪咪藏起族長掉進海裏的毛。

斯卡晃了晃尾巴,看到多貝滿臉寫着“我好想嘗嘗”,頓時有點同情那位英年早禿的海獺族長。

不過這倒證明了脆皮水母的毒性并不算強,它猶豫着接過水母,不由得有點心動。

——倒不是為了這口吃的,它又沒餓到那種程度,關鍵在于,這是個測試淨化能力的好機會。

固然在自己腦海忽然多出的信息中,“解除負面狀态”是淨化能力的作用之一,但考慮到當初那條鯊魚沐浴淨化能力後無比享受的樣子,斯卡實在是很懷疑自己的能力會不會也只是給水母做個全身美容。

考慮到吃了脆皮水母之後即使中毒也只是肚子疼,如果能籍此确定淨化能力對毒性是否起作用,可比未來哪天遭遇了更可怕的水母甚至是藍環章魚再去考慮這事要靠譜多了。

“那就切一小塊嘗嘗,正好試驗下我的淨化能力對水母毒素的效果,”它說,并嚴肅強調,“但是你要答應我,如果我不能淨化毒素,絕對不可以再繼續吃。”

聽到斯卡的淨化能力有可能消解水母的毒性,小海獺驚喜得尾巴直晃,兩眼發光,吸溜着口水繞尾巴轉圈,已然想象到了它們倆抱着水母大快朵頤的幸福未來。

斯卡深吸口氣,爪子落在水母的傘蓋上,淨化能力催動,操縱淨化力量認認真真地在水母體內循環了好幾圈,這才切了巴掌大小的一塊,遲疑了下,沒有遞給多貝,而是啊嗚一口咬進嘴裏。

縱使今天一整天都無事發生,斯卡也不會天真地以為在這茫茫無邊際的大海中很安全,比起呆在木筏上本就沒多少反抗能力的自己,多貝更需要充沛的體力來應對可能發生的危險。

滑溜溜的水母片剛入口,就融化出一股鮮美的鹹香,脆生生的像是在吃薯片,又有種果凍的Q彈口感。

斯卡需要非常努力,才能克制住自己再切一塊水母片的沖動,這時終于明白了為什麽海獺們縱使肚子疼也非要吃脆皮水母了。

“是不是很好吃?”多貝眼巴巴地問,直咽口水,倒也知道斯卡是為自己好,可憐兮兮縮着爪子,不去碰木筏上的水母。

斯卡砸了砸嘴,感受着水母片那股若有若無的清甜味道,完全說不出違心的話:“确實好吃。”

雖然水母片壓根不管飽,只是好吃的零食,但畢竟比魚要好抓,用淨化時析出的粗鹽抹在表面,能保存好幾天,對現在食物匮乏的小狗和海獺來說已經是難得的美味了。

多貝咬着尾巴饞到流淚。

斯卡回味片刻,正經地清清嗓子:“所以吃完水母之後過多久會開始肚子疼?”

兩只爪抱住腦袋,多貝陷入沉思。

苔石海域湧入暖流時,海獺們會成群結隊地潛入海底捕捉馬鲛魚,随時警惕虎視眈眈的海豹和虎鯨。因此留給它們單獨活動的時間并不多,再結合海獺長老抓住偷吃海獺時已經是晚上,脆皮水母毒性發作的間隔也就差不多能計算出來了。

“大概是,”多貝比劃着,“跟吃一顆海膽所需要的時間差不多?”

斯卡茫然:“我們吃海膽用了多長時間來着?”

沒有現代的鐘表計時,它對時間的認知只能靠着東升西落的太陽,實在沒什麽信心能準确地估算時刻。

它倆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觑地對視了好一會兒,最後多貝一拍爪:“我現在就去撈海膽!”

說完,它一猛子潛入水中。

在茫茫大海中尋找海膽,縱使是對游泳健将小海獺而言,也并不是件簡單的任務,更何況它并不熟悉這邊的海域,得十分謹慎小心,以防卷入海底暗流,或者被兇猛的捕食者盯上。

好在今天運氣不錯,它游了沒多久,就在岩石夾縫中發現了紮堆群聚的海膽,于是抱着六顆海膽浮出海面,美滋滋地用海草繩纏起來。

斯卡幫它一起捆好海膽,順便在木筏上蹦跶了下,覺得渾身輕松,沒有任何中毒的跡象。不過謹慎起見,它并沒直接下定論,而是用石頭撬開海膽,簡單處理過後,跟多貝一起細嚼慢咽地吃起了海膽黃。

兩個海膽吃完,小狗歪着腦袋,若有所思地揉了揉自己的肚皮。

多貝緊張揣爪:“疼嗎?”

“那倒沒有,”斯卡誠實道,“就是有點撐。”

“好耶!”多貝歡呼,“我們去抓水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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