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31章
天空號正式駛離沉沒大陸,是在一個細雨連綿的下午。
薄霧氤氲，濕氣彌漫，帶着股蒸騰的沉悶感,斯卡和麥吉啵啵坐在木棚裏，身邊擺着一沓清洗幹淨的魚皮,專心致志地磨掉內側筋膜,撒上一層細碎的鹽晶,等待鞣制後晾幹作為皮革使用。
多貝從前很喜歡雨天,這時海洋裏的魚群會變得更活躍，它們在海獺族長的帶領下全族出動狩獵,總能滿載而歸，開開心心地圍着苔石海域的沿岸湊成一團，吃着魚肉,讨論誰是剛才抓魚最多的厲害海獺。
直到那場讓它被迫和族群分離的海嘯在暴雨中來襲。
雖說如今有關那個深夜的夢魇在小夥伴們的歡聲笑語中逐漸被治愈，但它看到雨滴落入海面時蕩漾的漣漪,伸出爪子接到水珠,已經不會再像過去那樣激動了。
因此多貝只是安靜地飄着，爪子裏拿着海草網兜,目光在海水中梭巡，随時準備捕捉游到海面來透氣的魚。
海草網兜頗為便利,游魚也在雨水的幹擾下喪失了敏銳性,沒多久，它就輕而易舉地撈了一條大魚，扔到甲板上，一扭頭,就看見海底藍綠色的水草。
“哇，”它垂在身後的尾巴終于翹了起來,眼睛亮晶晶的，揚聲呼喚斯卡和麥吉啵啵，“快來看，我們離開大陸的區域了——這裏是一片綠油油的海草林！”
對所有新鮮景色都很喜歡的麥吉啵啵立即響應，興沖沖地拉着斯卡跳進海裏，睜大眼睛望向海洋深處的茂盛海草。
斯卡往它嘴裏塞了一口藍茵藻：“這是可以讓陸地生物擁有水下呼吸能力的水草。走吧，我們游下去采摘一些海草，船上的海草數量很少了。”
它們三個并排晃蕩着尾巴，游到海底，挑挑揀揀地拔了很多根海草，等到藍茵藻的效果快要消失，輕盈地往船只方向游動時，身上全都挂滿了飄搖的海草。
游出海面，斯卡抖了抖腦袋，用力吹一口氣，把頭頂蓋着的那片海草葉吹開，被擋了一半的視線這才終于變得清晰起來。
它正要說話，便聽到耳邊傳來驚恐的尖叫聲。
“救命——海怪——”
小狗耳朵頓時豎起來，警惕地四處張望。多貝雖然爪子發抖，但還是擺出戰鬥的姿勢，而麥吉啵啵整條龍都害怕地僵住，被吓到連游泳都忘了，直愣愣往海底沉，被斯卡緊急抓住龍角，才避免了被海水嗆到的下場。
Advertisement
目光循着聲音望去，它們看到海面上胡亂撲騰的白團子，揉了揉眼睛，勉強辨認出應該是只落水的飛鳥。
斯卡慢慢游過去，一邊警惕着可能潛伏在周圍的海怪，一邊伸出爪子，試圖救下奄奄一息的小白鳥。
然而看到它的靠近，小白鳥更驚恐了，奮力地用濕漉漉的羽毛劃拉海浪，尖叫聲愈發嘶啞。
“它在說什麽？”多貝迷惑地問，游在斯卡身邊，想要靠近白鳥，又被它這幾乎是用生命在抗拒的态度鎮住，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麽做才好，“難道是有海怪在它身上布置了可怕的陷阱，所有碰觸到它的生物都會變成鳥嗎？”
斯卡也茫然：“可是如果真有那麽強的海怪，不應該直接把我們吃掉嗎？還有，海怪到底在哪兒，我怎麽什麽都沒看到？”
它爪子裏還攥着小龍的龍角，由于過于緊張而忘了松開。麥吉啵啵維持着略顯別扭的姿勢，仰頭看向它：“有沒有一種可能，我們就是它眼裏的海怪？”
斯卡愣了下，眼睛睜大，低頭看看自己身上挂滿的海草和綠色海藻，以及被藍茵藻染成藍色的毛：“……”
多貝撓撓腦袋，尴尬地扒拉下頭頂的一圈海帶。
“你好？”它幹巴巴地開口，努力解釋，“我們不是海怪。”
小白鳥驚恐地瞪着它。泡在冰冷的海水中，羽毛濕透，它幾乎沒了逃跑的力氣，只能用眼神表達自己的抗拒和不信任。
麥吉啵啵收拾好身上的海草，抱在懷裏，游到多貝身邊。
在不暴露真實實力的情況下，它的龍族外形漂亮又威嚴，自帶一種光明坦蕩的說服力：“我們的确不是海怪，只是剛剛采摘海草回來。看到那邊的船了嗎？那是我們的天空號。”
小白鳥的眼睛瞪大，明顯猜出了它的種族，但又不敢确信。
斯卡繞到小白鳥身後，趁它的注意力被麥吉啵啵吸引，閃電般出爪，拎着濕漉漉的鳥翅膀把它撈出海面。
猝不及防被抓住的小白鳥又氣又怕，嘴裏叽叽啾啾地嘀咕着，鳥爪子狂踩狗毛。然而它早就脫力，踩了好半天，斯卡甚至都沒感覺到。
雨聲淅瀝，天色愈暗，它們沒再耽擱，回到船上，把小白鳥安置在船艙裏，又從琉璃海草箱裏翻出熾火鳥的羽毛，讓凍到發抖的小鳥先暖和過來。
麥吉啵啵雖然不認識這只鳥，但它在天空島時經常跟鳥兒聊天，很自來熟地蹲在它旁邊，很驕傲地向它介紹：“歡迎來到天空號，這是船長斯卡、大副多貝，我是船員麥吉啵啵。”
身上暖和了，羽毛逐漸恢複蓬松，被海水沖走的智商重新回到腦子裏，白鳥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面前的動物們并不是可怕的海草觸手怪，而是友好的小動物，甚至還擁有熾火鳥一族只會贈送給好朋友的焰羽。
“我是雪鷹埃比，”它小聲說，“對不起，剛才不應該罵你們的。”
多貝驚奇：“你剛才在罵我們嗎？你罵什麽了？”
雪鷹一噎，這才想起自己情急之下用的全都是鳥語。
“呃，總之，”它當然不會傻乎乎地把剛才罵小狗的話重複一遍，“非常感謝你們的幫助。”
“沒關系，吃點魚肉脯吧，”斯卡把裝着魚肉的龍蝦碗遞給它，“你也是從那邊的沉沒大陸中逃出來的嗎？”
透過雨幕，雪鷹埃比望向斯卡指着的方位，剛剛烘幹的毛猛地炸開：“什麽，這片大陸也沉沒了！”
得到斯卡肯定的回答後，雪鷹生無可戀地癱成一張鳥餅，腦袋埋進翅膀裏，完全不想接受這殘酷的現實。
“我是從那邊的大陸飛來的，十三天之前，我們的森林也被海洋淹沒了。”
曾經聽到南飛的大雁說起過另一片大陸的方向，它憑着這股信念，硬是撐了整整十三天，晝夜不停地向着目标飛行。
飛到這片海域時，它連翅膀都幾乎沒了知覺，無情灑落的雨滴淋濕它的羽毛，而它緊繃着的神經在看到海面可怕的海草觸手怪時終于斷了弦，尖叫着跌進海裏。
當然，事實證明它的運氣很好，不僅沒被海怪吃掉，還獲得了小動物們的熱情招待，得以在堅固暖和的船艙裏歇一歇腳。
“難怪我沒見過你，”麥吉啵啵恍然，“我之前還在想是不是我忘記了呢。”
它平時住在天空島，像鷹隼這樣喜歡在高空飛行的鳥兒，經常會落在島嶼的雲杉樹上整理羽毛。況且在海嘯覆滅大陸之後，幸存的近千只鳥兒都擠在天空島上瑟瑟發抖，跟它朝夕相處了很多天才出發去尋找新大陸。
只是時至今日，對于是否還有大陸幸存這事，麥吉啵啵的情緒已經有些悲觀了。
“如果你願意的話，你可以留在船上，”斯卡安慰它，“天空號正好還缺一位瞭望員呢。”
雪鷹埃比猶豫地啄了下自己的羽毛，縱使萬般不舍，還是忍痛拒絕：“對不起，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做。”
說話的功夫，密集而細小的雨點逐漸變為滂沱大雨，雷聲從遠處隆隆傳來。
斯卡伸爪摸了摸鳥毛，表示雪鷹可以吃點東西再好好睡上一覺，就和麥吉啵啵一起離開船艙到甲板上去，用龍蝦殼和龜殼舀出甲板的積水。多貝則留在船艙內部，爪子覆上綠色琉璃瓶的底部，輸入神眷力量，用這股推力幫助帆船抵禦跌宕起伏的海浪。
雪鷹蹲在多貝身邊，想要幫忙，但是它的體力早就在長途跋涉中耗光，連飛都飛不起來，只能蹦蹦跳跳地當一只走地雞。
“幸好遇到你們了，不然我今天肯定會被淹死的，”它左右張望着，想看看有沒有自己能幫得上的地方，目光落在不遠處裝着熒光水母的玻璃瓶，愣了下，“好圓潤的水母！它是擁有像河豚一樣變圓的能力嗎？”
多貝伸爪揉了揉臉頰，無奈：“不，它就單純是吃多了。”
在斯卡把熒光水母抓起來當水母燈之後，這只水母過得非常快活，每天呆在玻璃瓶裏睡大覺，等着它們投喂小魚幹。有天它們忙得忘了喂食，熒光水母瘋狂閃爍，直到看見它的麥吉啵啵愧疚地給它塞了一整塊扇貝肉。
于是這才過了沒多久，這水母就已經變得圓滾滾的，原本很合适的玻璃瓶現在都快裝不下它了。
“原來是這樣，你們好厲害，能抓到那麽多魚，”雪鷹埃比恍然大悟，“麥吉啵啵也是因為吃得很多所以看起來跟龍族更像嗎？要不是它不會飛，看起來又有點圓，我差點就以為它真的是龍族了。”
多貝差點被空氣嗆到，
難道是最近夥食太好了嗎？它們是不是該督促小龍減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