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018章

裴玉一覺醒來,房裏已經沒有陸如琢的身影。

晨曦從紙窗透進了屋子,拂曉已過。

她似乎做了一個夢,像噩夢又像是美夢,卻不記得夢的具體,只覺異常疲憊。

裴玉按了按自己隐隐作痛的太陽穴,支着手肘坐起來。往上方一看,陸如琢的床鋪整整齊齊,榻上冰涼,不知已起了多久。

裴玉起身将床褥疊好收進衣櫃,剛關好櫃門,房外便傳來腳步聲。

裴玉匆忙跑到鏡子前,整理自己的儀容。

陸如琢推門而入,裴玉站在屋子中央,一身淺黃寝衣,更顯嬌妍明媚。

陸如琢在心裏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姑姑早安。”年輕漂亮的女孩子笑容明亮道。

“早安。”陸如琢背手掩上門,看着她溫柔道,“還未梳洗?”

“正要梳洗。姑姑何時起的?”

“只比你早一刻。”陸如琢走到臉盆架前,浸水擰幹帕子遞給她,“洗把臉。”

裴玉雙手接過,毛巾尚溫,不禁微微詫異。

她又看了一眼陸如琢整齊的床榻,一絲疑問起了又被壓下去。

裴玉洗漱過後,一件一件地往身上套衣服,陸如琢在一旁喝茶,不時瞧她一眼。

裴玉也算得上金枝玉葉,自小吃穿用度無不是最好的,衣衫華貴。而陸如琢離了京便衣着樸素,看上去毫不起眼。裴玉便有樣學樣,也簡樸起來。

知慕少艾的年紀,再樸素不過料子用得差些,心思卻不少花。

一件霜色雲紋曲裾深衣,兩股朱紅絲縧絞成腰帶。

陸如琢放下茶杯走過來,牽起她手中朱色絲縧,雙手繞到少女身後,一圈一圈地替她纏腰帶。

“姑、姑姑……”裴玉看着眼前陸如琢晶瑩的耳廓,呼吸有些發緊。

“嗯?”陸如琢雙手攏着她的細腰,低着頭給她系結,神情專注。

“沒什麽。”裴玉屏住呼吸,放空自己的大腦。

“好了。”陸如琢松手,退開一步。

裴玉剛能順暢自由地呼吸,陸如琢望着她的眼睛柔聲說了一句:“很美。”

“……”

裴玉又想去練劍了。

對了,想到練劍,裴玉強行讓自己的思想拐到正經事,端色問道:“官府可有發現城西的命案?”

陸如琢搖頭道:“時辰尚早,恐怕要吃過早飯縣衙才有反應。”

裴玉“啊”了一聲,話題沒了,腦子又亂糟糟起來。

姑姑說她很美。

哈。

裴玉輕聲咳嗽了兩句,試圖掩蓋自己忽然愉悅的心情。

陸如琢低頭,牽起她腰側垂落的紅絲縧,将溫潤玉佩托在掌心,道:“你就按平素的打扮吧,如此多費心

“可姑姑你不是說這樣好看嗎?”裴玉本來想說她是為了配合陸如琢,話到嘴邊卻改了口。

“你怎樣都好看。”

“姑姑。”裴玉看着她。

“嗯。”

裴玉伸手輕輕抱住她,臉枕在女人肩膀。

“沒事,叫叫你。”

……

客棧二樓靠窗的雅座。

裴玉和陸如琢正在用早飯。

街上忽然闖過一行藍衣捕快,匆忙往城西的方向去了。

裴玉停下筷箸,道:“姑姑,命案被發現了。”

陸如琢小口喝着粥,嗯了一聲。

義邕是座小城,不過一頓早飯的功夫,城西的命案便傳遍了全城。

“死的是城西木匠袁師傅一家,不知道造了什麽孽喲,居然被滅了門。”

“聽說現場十分血腥,第一個看到的鄰居當場就吓暈過去了,是第二個街坊聽到聲音才出來,跑去縣衙報的官,腿軟得跟面條似的。”

“這是哪裏的江洋大盜來我們義邕搶劫殺人了吧?手段這樣殘忍。”

“好吓人,這大盜走了沒有啊,希望官府能早日破案。”

小城因這樁離奇命案風聲鶴唳,客棧裏吃飯的人也人心惶惶,沒人注意到有兩位客人走出了大門,前往縣衙的方向。

義邕離京三百裏路程,是兩道關卡重鎮之間的小城,向來治安良好。

平時頂多抓個把蟊賊,強盜都少見,哪裏見過這陣仗。

這可是滅門,多麽窮兇極惡的匪徒才能做出這種事!

案情甚大,屍體已經蒙上白布擡到了縣衙。

王縣令同仵作在驗屍房,戴着巾帕看仵作翻動死者屍身。

門外有衙差禀報。

“大人。”

“有事嗎?”王縣令神情專注,看着其中一具屍體的胸口。

“有人拜訪大人。”

“本官現在沒空,讓他過後再來。”

“大人,您還是去看看吧,她們說能提供命案線索。”

“我即刻出來。”

王縣令交代了仵作兩句,匆匆出來,邊整理官袍邊往縣衙正堂快步走去。

王縣令遠遠望見堂下兩道婀娜背影,問衙差:“就是她們二人?”

衙差稱是。

王縣令提起官袍邁步進去。

“兩位是……”

那兩位女子一齊轉過身來,一個少女年紀,另一位年長一些,約莫二十七八歲。那白衣少女帶着劍,容貌漂亮,氣質鋒利。

王縣令的目光卻不由得落在蒼衣竹裙的女子身上,她背負雙手,周身氣息讓人不由自主地沉靜下來。王縣令幼年啓蒙,聽夫子講淵渟岳峙,皆用來形容男子,原來女子也可以這樣。

白衣少女足下微動,輕輕地擋在年長女子的身前。

“縣令大人。”

王縣令收回視線,揖禮道:“本官失禮了。不知閣下如何稱呼?”

“在下姓裴。”

王縣令直接切入正題,道:“裴姑娘,聽說你有城西命案的線索,人命關天,還請速速告知本官。”

“王嬈,你上前來。”

王縣令詫異她直呼縣尊的大名,但并

未動怒,而是依言上前。

王縣令見她從懷中掏出一塊令牌,她湊近一看,上書“錦衣衛親軍指揮使司千戶”幾個字,眉心驚跳了一下。

“下官……”

裴玉扶住她的胳膊,阻止了她的動作,低聲道:“本官此行隐秘,不得聲張。”

一旁的陸如琢嘴角輕輕彎了一下。

王縣令神情未變,聲音提高了道:“案情緊要,兩位請入內一敘。”

她做出“請”的手勢。

一路進了縣衙後堂,王縣令屏退左右,關上門,這才屈身行禮:“下官義邕縣令王嬈,見過千戶大人。”

她目光更加恭敬地轉向陸如琢,道:“不知這位大人是……”

陸如琢淡道:“一介白身,縣尊不必多禮。”

她親手扶起王縣令。

王縣令道了謝,沒有多言,再次将視線轉回裴玉身上,道:“大人說有命案線索提供,可是真的?”

“不錯。”

裴玉點頭,将昨夜出門遇到那個蒙面人并與之交手的事說了。

王縣令面色愈發沉肅。

江湖有約定俗成的規矩,不殺不會武功的平民,與朝廷井水不犯河水。但“俠以武犯禁”,規矩并不是能約束武林的律法,是以每每涉及武林中人,案情就會變得相當棘手。州縣人手有限,不可能千裏追擊,就算追到了面對那些高手也是送人頭。

王縣令不抱希望道:“不知千戶大人,能不能派一些人手給敝縣。”

如果說朝廷還有誰能對付這些武林高手的話,非錦衣衛莫屬。

她态度謙恭,此案若是發生在京城,裴玉遞個申請也就辦下了,可惜……

裴玉嘆氣道:“本官此行所為私事。”

王縣令揖了一禮。

“下官僭越。”

“縣尊愛民如子,我在城中已有耳聞。無妨。”

王縣令想了想,道:“下官有一不情之請。”

“直言即可。”

“兇手不知是否離開義邕,今夜或許會再犯案。縣衙兵力不足,可否請裴大人多留一晚。”

“這……”裴玉看向陸如琢。

陸如琢道:“随你的心意就好,我們不趕時間。”

裴玉便應了下來。

王縣令露出松了口氣的表情。

“不過,我昨夜與那人交手,他武功遠遜于我,今夜怕是不會再來了,也許再也不會來。”裴玉提醒她道。

“那我義邕百姓終于可以安枕。”王縣令嘆道,雙眼微濕。

裴玉與陸如琢對視了一眼,目光流露出些許欣慰。

婉拒了王縣令的留飯,回去的路上,裴玉雙手抱着劍,走在陸如琢身邊,道:“王縣令是個好官。我出來的時候聽衙役說,王縣令去袁家院子的時候,看到現場的慘狀,抱着稚童的身體大哭,不異于喪子之痛。”

“上梁正,下梁才不會歪。”陸如琢笑道,“我給陛下的信中若是添上這段,她恐怕要喜得多吃好幾碗飯。”

裴玉提起唇角笑笑,笑容有些勉強。

她岔開了話題,問道:“姑姑,你覺得那人還會來嗎?”

陸如琢搖頭:“除非他不要命了。”

“那為什麽你還要答應留下來?”

“若不多留一晚,你難道不會一直惦記?若今夜又有命案,你難道不會後悔早早離開?”

“是,我只是時常覺得,姑姑待我太好。”

陸如琢駐足停下。

裴玉不防走出十幾步,回頭疑惑道:“姑姑?”

陸如琢逆着光,臉龐有些看不清楚,聲音卻溫柔似水:“那你覺得,我為何待你這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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