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025章
如何哄?
裴玉腦子一片木然。
她連駱縣令的氣都忘記生了。
原來嘟起來的紅唇也不嘟了,陸如琢只得二指輕輕掐了掐她的臉蛋。
裴玉:“?”
不是說哄她嗎?
陸如琢見她一副榆木疙瘩樣也熄了調戲她的心思,只摟着她的腰,雙掌不明顯地丈量腰身。
裴玉長長的烏發落進女人細白脖頸裏,黑白分明。
她看得有些出神。
陸如琢道:“你既惱駱縣令違背聖意,何不想個正經法子處置他?”
“正經法子?”
“他是官身,你也是官身,你還是錦衣衛。咱們錦衣衛最擅長什麽?”
錦衣衛在改制以前,最擅長的是……
裴玉眼前一亮。
“告密!”
陸如琢笑着點了點頭。
“真聰明。”她伸手摸了摸少女的臉。
裴玉又蹙眉道:“可是為了這點小事給陛下寫道折子,是不是有點小題大做?”
女帝見到折子估計要氣笑。
大半夜把朕叫起來看密折,就為了這點事啊?
陸如琢搖頭,再次提點道:“不一定要寫給陛下。”
裴玉雖身居五品,卻一直不大有為官的自覺。又是武官,腦子裏沒有文臣的彎彎繞繞。小時候聽她講多了江湖事,英雄豪傑,便以為江湖簡單,向往江湖快意恩仇,不喜朝堂詭谲,風雲多變。
她只是不喜官場,腦筋卻轉得快。
裴玉立刻從她腿上跳下來,大喜道:“我現在就寫折子遞給禦史臺,讓言官好好參他一本!”
禦史臺那群言官嘴皮子一個比一個厲害,上回還參她抓賊破壞公共設施,讓錦衣衛衙門賠了不少銀錢,氣得裴玉一晚沒吃飯。讓這群言官咬住,駱縣令保得住腦袋也保不住頭頂的烏紗帽。
裴玉越想越覺得這法子實在是妙,沒想到言官還有這種用途。
陸如琢低頭看自己空蕩蕩的懷抱。
“……”
裴玉右手擊了一下左掌,在屋中走來走去,片刻後停下來,道:“我沒寫過這種折子,到時還請姑姑幫我潤色一下。”
“不幫。”陸如琢冷冷道。
裴玉:“?”
她轉念一想,定是姑姑覺得她太笨,略做懲罰,應當的。
裴玉便笑道:“那好,不勞煩姑姑。我屆時先将折子給丹青姐姐,請她幫我看看。”
陸如琢站了起來,拂袖出去。
裴玉:“……”
她怎麽又生氣了?
裴玉學乖了,第一時間追了上去。
“師父!”
駱縣令還在院子裏,看兩人一前一後出來。前面的那個生着氣,後面那個拉着她的袖子柔聲哄,怎麽瞧怎麽像是一對兒新婚燕爾的小夫妻。
駱縣令一個激靈。
他擡頭看了看天頂耀眼的白日,定是這日頭将他曬糊塗了。
不過聽裴玉喊那人師父,想必也是錦衣衛的頭領。
錦衣衛那可是陛下面前的大紅人,且不說如日中天的陸都督陸指揮使,随便一個同知佥事,也比同級官員高不少。不知這位是鎮撫使還是佥事,若是指揮同知,那……
駱縣令仿佛已經看到自己高升的通途了。
“大人。”正做着美夢,駱縣令聽到捕頭喊他,忍着曬人的日頭朝那邊茅屋走去。
“查完了?”
“查完了。”捕頭神情肅重,道,“大人,此案甚大,須得上報州府。”
駱縣令吓了一跳:“上報州府?不急不急,你與我仔細說說。”他所轄地域出這麽大的命案,那他能有好果子吃?
捕頭道:“卑職剛剛去問過仵作,仵作說死者有被重器擊殺的,有被劍刺死的,還有一人脖頸被細線勒斷,尤其是那個被挖心的小孩,這些都不似普通山匪所為。”
駱縣令道:“那也不能确定不是山匪,許是這批山匪各有神通。”
捕頭道:“卑職盤問過村民,他們有不少人親眼見過兇手,兇手長得……都奇形怪狀的。”
奇形怪狀?
住在村頭第二戶人家的邱五是他家唯一的幸存者,那夥惡人來得十分突然。他家地勢高,那天他剛好在院子裏剝苞米,便見到四個人闖進了譚二虎家,其中有一個人大瘤子,幾乎蓋住了整個額頭;一個虬髯大漢,猿臂蜂腰,臉膛紫紅,拎一把虎環刀;一個人一只手是正常的,另一只手卻黑漆漆的,跟鷹一樣長着爪子;最後一位卻是個女子,這女子原本沒甚稀奇,但她轉過臉來,卻吓了邱五一大跳。
她半張臉爬滿了醜陋的疤痕。
那時是中午,剛吃過午飯,譚二虎成親好幾年,孩子都五六歲,和媳婦還是如膠似漆。兩人一塊在廚房收拾說笑,他聽到聲音便出來看。
迎面撞見張須的虬髯大漢,那大漢露出獰笑,只一揮刀,譚二虎連哼都沒哼一聲便死了。
他媳婦若有所感,也從廚房沖了出來,當即悲叫一聲,叫大瘤子一錘砸爛了腦袋,紅的白的流了一地。
接連死了兩個人,邱五才反應過來,他眼淚流了滿臉,叫都叫不出來,沖進屋使勁推在涼席睡覺的阿爺阿娘。
“殺、殺人了。”
“阿爺、阿娘……快醒醒……”
他咬着自己的手,渾身發抖,既怕太小聲他們聽不見,又怕太大聲引來惡人,只是發了狠勁地推兩位老人。
邱家老兩口一共生了五個孩子,前四個都夭折了,只有邱五活了下來。
他兩個老邁,腿腳不便,醒了也跑不動,只急喊邱五快走。
邱五滿眼熱淚翻窗出去,鑽進了屋後的竹林裏,才逃過一劫。他不要命地往山上跑,一路哭着喊着報信,讓大家快逃。
之後便是毫無預兆的屠村。
住的近的、跑得慢的,都難逃毒手。
剩下的村民逃進了山裏,他們世代生活在山中,十分熟悉,慢慢地彙集到了隐蔽的山洞裏,直到派老何頭出來,遇到陸如琢二人。
駱縣令捋了捋颔下短須,沉吟道:“手段這樣兇殘,本官怎麽瞧着像江洋大盜的手筆?”
捕頭額角抽了抽,低聲道:“大人,卑職以為,江洋大盜殺人多半為了劫財,鄉野村民,滿村都湊不出碎銀幾兩。再者,他們多半都是在江河湖泊搶劫行兇,為何會到這深山裏來?”
駱縣令嘶了一聲,道:“那你覺得呢?”
捕頭與他共事幾年,深知駱縣令的秉性。橫豎兇手不能是他轄內的人,不能是他一縣管不了的,但可以是他完全管不了的。
捕頭道:“卑職認為,定是一夥窮兇極惡的匪徒流竄到我縣,喪心病狂,才對百姓痛下殺手。”
“本官應該如何做?”
“縣尊應及時上報州府,讓州尊府尊下令張貼海捕文書,重金懸賞,以慰亡者在天之靈。”
“如此甚好。”駱縣令看了看他,點頭道,“你辦事很好,以後多跟着我。”
“卑職遵命。”
……
駱縣令定下了應對之策,回去找陸如琢禀報,裴玉剛好也在,兩人似乎和好如初了。
床頭吵架那個床尾……
啊呸。
駱縣令在心裏輕輕拍了自己一巴掌。
“這麽說,這夥惡人已經流竄到別處了?”裴玉坐在欄杆上,一條腿打直,兩手抱着劍,神色清冷。
駱縣令一點都不想跟她打交道,奈何陸如琢就喜歡站她身後,他又不能越過她去。
婦唱婦随……
呸呸呸。
駱縣令回神:“是的,下官認為他們早就走了,這種惡匪向來都不會在一地久留。”
話是對的,就是不知是不是他推卸責任之詞。
裴玉放下長腿,道:“那煩請縣令立即上報州府,根據目擊者的供詞畫出兇手畫像,張貼海捕文書,越快越好。”
“下官分內之事。”駱縣令道。
裴玉看着他。
駱縣令:“?”
裴玉冷道:“還不快去?”
“是,是,下官這就去。”駱縣令領命下去,背過身的那一刻幾乎要哭出來。
他是哪裏得罪了這位千戶大人,對他沒一個好臉色。
可憐他剛緩了一會兒的屁股,又要被快馬颠成四瓣兒了。
駱縣令叫了捕頭去牽馬,捕頭牽了兩匹馬過來。
兩人出了村子,行至山腳,駱縣令忽然心生一計,反正都是報信,讓捕頭帶邱五快馬加鞭進城,自己在後頭慢行即可。
天都要黑了,趕夜路不安全。
那兩位京官又沒有千裏眼,又怎知自己躲懶?
就這樣辦。
捕頭揚鞭快馬,一騎獨行,奔向城門的方向。
駱縣令慢悠悠跟在後頭,從懷裏掏出一張油紙包着的肉餡烙餅,剛要張口,馬兒不知為何受驚,前蹄高高揚起,落地猛地向前沖去。
駱縣令慣性後仰,接着挺身伏下兩手緊緊抱住馬脖子。
“救命啊——救命啊——”
“錢捕頭救我——”
飛出去的肉餡烙餅被一只伸出來的手從空中接住,她灑然一笑,正是昨日去九湯縣衙報案的暗衛。
“加餐咯。”
那女子躍上了樹,将手裏的肉餅掰成兩半,遞給另一位女子。
“咦,你在寫什麽?”她湊近看對方手裏的折子。
“都督讓我給禦史臺寫折子,告發九湯縣令駱詣修,貪污受賄、違抗聖令、懈怠公務。”另一人咬着光禿禿的筆杆道。
“可你這折子上也沒字啊?”
“我這不是在想嗎?都督之前沒說做護衛還要寫這些文绉绉的東西啊。哎,你會嗎?”
“……我睡了。”
“……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