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修文)
第15章 (修文)
今天除夕,江序沒有日程安排,難得賴床,對昨天的事,進行了簡單梳理,分清哪些是夢,哪些是真,才掀被起床。
她怕冷,換好衣物再洗漱。
間隙裏聽見小房間傳來門鎖擰動的聲音,精神力先感應到徐向晚的氣息,等人到洗手間門口,江序才用人類的交往禮儀,投去目光,點頭打招呼。
“早上好。”
徐向晚睡眼惺忪,掩嘴打哈欠,靠門邊慵懶回應:“早上好。”
她穿了一身香槟色蝴蝶吊帶睡裙,蕾絲為邊,修飾胸型,細腰輕束,往下是長及腳踝的裙擺。
裙裝之外,還有一件長袖睡袍。
算不上暴露,但相當性感。
江序視線未留,熟練使用起護膚品。
精神力則在徐向晚的腳踝、手掌,以及她莫名又笑了兩個像素點的唇角停頓。
很意味深長的笑。
江序想到昨晚那個隔着食指的吻,回以同樣的微笑。
并把注意力轉向徐向晚的唇。
徐向晚:?
她表情僵在臉上。
江序笑容擴大,從她身邊走過,讓出洗手間。
這幾天裹毛毯習慣了,在家窩着,江序就随手抓毛毯,交疊搭肩上,當小披風用,保暖又寬松,脫穿自由。
徐向晚洗漱完,看了她一眼,進屋換了一身休閑裝,霧藍衛衣配白色長褲。
同樣是藍白配色,也是上藍下白的江序:?
有意搭出情侶裝效果的徐向晚,演技在白天暴跌,江序目光多一絲玩味,她就連聲喊餓,急着下樓。
江序低笑一聲,緩步跟上。
家裏幫工都放假了,早飯不如以往豐盛,吃的是湯面。
飯間徐向晚又被張姨看了很多次,臉皮遭不住,借口要錄歌,躲進了錄音棚。
江序就拎着小籃子去後院的玻璃花房摘花。
今天要祭拜媽媽,往年原身會親自摘花做鮮花餅,她占用身體,這習慣自然延續。
原身很早就表現出偏激易怒的性格,前幾年開始愈發偏執陰郁。
這間玻璃花房,就從“講情調、圖好看”的觀賞型作用,轉為“用生命感化生命”的醫療作用。
希望她能在照顧這些花花草草時,感受到生命的可貴,變得愛惜自己。
早年母女倆一塊兒摘花做餅的親子行為,打下了良好基礎,讓原身在失去媽媽大受刺激以後,還願意保留這座花房,精心照料。
至于愛惜自己,她至死都未曾學會。
早上摘花,跟張姨一塊兒包餃子。
午飯後,徐向晚搭手,一起做鮮花餅。
張姨另外炒了小麥茶,兩樣加起來很素。
江序一手拎着小食盒,一手拎着茶壺,邀請徐向晚一起走,“我帶你去見我媽媽。”
這是徐向晚未曾想過的發展。
她愣了下,趕緊扔下圍裙,快速洗了個手,接過茶壺,跟江序一起上了電梯。
羅君華的房間在二樓。張姨提醒過徐向晚,這是不可以進入的地方之一。
房間保留原樣,少了人氣,冷清但不陰森,像這裏的主人只是遠行未歸,而不是已經離開人世。
室內也沒有擺放遺像香爐。江序是把鮮花餅和小麥茶都擺在床尾靠牆的長條桌上。
桌下是書櫃,裏面還有一些雜志、舊報紙。
桌上放着一束百合花。視線平齊的地方,系了一根細麻繩,上面夾着許多照片,全是母女合影。
照片上的江序,笑起來生澀而真誠。看得人心裏莫名有些難過。
江序拿出食盒裏的杯具,一連倒了三杯茶。
她跟徐向晚分立兩邊,中間留給她媽媽。
這樣子不像祭拜,更像是來喝下午茶的。
江序也确實沒有和常規祭拜一樣,又上香又燒紙,還磕頭祈禱。
她說了些生活上的事,公司和身體狀況一字不提。
而生活的事,首先就是婚事,最開始就介紹了徐向晚。
徐向晚本來對這樣子的祭拜儀式感到無所适從,慢慢在江序的絮叨裏找到感覺,當做是在跟一位沉默寡言但慈和包容的長輩會面,嘗試着接話,看江序不反感,眼神贊許鼓勵,才逐漸大膽。
祭拜結束後,她們就開始室內裝點。
江序對什麽都好奇,這也想參與,那也想動手,可她慢悠悠的,做什麽都不急。
冬日天黑得早,徐向晚開始還跟她一塊兒慢慢來,後面被拖出了急性子,三兩下就把家裏福字窗花都貼完了。
貼後院那一排落地窗的窗花時,徐向晚看見了保存完好的雪人,心裏流淌的暖意挂在她上揚的嘴角,看着喜滋滋的。
江序跟她矯情文藝:“你走得太急,就看不見沿途的風景。”
徐向晚今晚不解風情,“你走得太慢,等到大年初一對聯都沒貼完。”
今天沒有廚師團隊,徐向晚的廚藝有了用武之地。她要參與年夜飯的制作。
江序看起來是個講究儀式感的人——一個早飯都碗碟滿桌。
可她在年夜飯上,竟然出奇的不挑剔。
“我們就三個人,五菜一湯都多了。”
徐向晚做慣了十六個菜、十八個菜的年夜飯,一時竟無從下手,最後跟張姨商量着做了幾樣家常菜,在她硬性堅持下,多加一盤“年年有餘”。
晚飯是春晚當背景音,主持人的開場白進行時,楊小意打來了視頻電話。
這小姑娘出去玩,也樂呵呵的,一聽嗓門語氣,就知道在外沒受委屈。
“你們在吃飯了嗎?我還沒呢,我們剛剛才從外面回來……幸好秦姐姐提前買菜了,不然我們今晚只能吃泡面了!你們吃的什麽?我要看看!江序姐在嗎,夫人在嗎,新年好啊!”
她視頻打在張姨手機上,張姨放了支架,讓她對着滿桌菜肴視頻。
楊小意把視頻轉向,讓江序她們看見了在廚房開火做飯的秦秘書。
江序:“……秦秘書連做飯都會?”
果真萬能。
張姨皺眉,“你這孩子,到別人家麻煩她,還讓她做飯,怎麽一點眼力勁兒都沒有?”
楊小意吱哇吱哇的,“我休假嘛!哪個廚子休假還做飯的!”
徐向晚:“秦秘書也休假了吧?”
楊小意笑眯眯的:“是啊,她休假,不做秘書的工作了,可以試試當廚師!”
徐向晚側目,看向江序,“我剛想起來一件事。”
江序正在夾魚,一條魚,正反兩塊魚肚皮,她一筷子夾得穩,第一塊給張姨,第二塊給徐向晚,自己夾了魚尾巴挑刺。
“什麽事?”
徐向晚用筷子戳了戳魚肚:“我休假了,是不是應該上崗護工了?”
江序:?
你怎麽還記得這件事。
“不,不用。你過年要上崗做江夫人,你需要進行夫人社交。”
徐向晚:“……”
雖然這是我的目标,但你直接給我,我就不敢要。
楊小意隔空給她加油:“很簡單的!只需要喝喝茶,吃吃東西,一問三不知,問啥都笑眯眯,三分鐘送走一位!”
張姨把手機拿回來,關了免提,教訓了她幾句,又叮囑她不要任性,“秦秘書上一年班,難得休息,還得帶你玩,她比你累,你別太鬧。”
楊小意頓時啞了聲,“哦,那行,那我去幫忙了!”
席間短暫安靜了一會兒,春晚迎來下一個節目。
葉思喬,單人獨唱《青春贊歌》。
這是葉思喬少有的友情歌曲,講述的是畢業季對青春的紀念,對友情的贊美,還有未來期許。
徐向晚悄悄用眼角餘光看江序,江序仔細挑魚刺,吞下嘴裏的魚肉後,她問徐向晚的工作計劃。
原書裏,徐向晚遺憾退場,沒能組團出道,拿到官方保送資源。前期被困在婚姻裏,靠作詞作曲寫歌賣錢。
誅心的是,她的作品,最後都是葉思喬演唱。大部分都抹去了她的名字。
現在她參加了《歌頌者》,雖說還是沒能組團出道,但她表現亮眼。
江序關注了網上風向,還讓人适當引導,趕在過年的氣氛,現在不宜大肆鋪張,是小範圍內宣傳《安眠曲》,表示它嚴重被低估,以失眠者的視角去做硬宣傳,同時有在各平臺上線剪輯版的童話朗讀。
這些童話是徐向晚拍攝期間,借用設備錄給江序的。
江序替換了音源,畫面還是直播間的錄屏畫面,音源切換了徐向晚發給她的,專輯好評穩步上升。
等到一定量,也等其他學員的風頭過去一點,就到時候引爆熱度了。
這中間有空檔期。徐向晚是事業型女性,不一定願意在家躺平。
“我經紀人沒聯系我,”徐向晚說,“我當時跟他簽約,看中的是簽約時間短,可以根據綜藝排名、最後人氣來調整定位,做更好的選擇,現在還有一個月到期。”
公司那邊也沒動靜,徐向晚挂出來的郵箱只收到了垃圾郵件、騷擾郵件。合作邀請一封也無。
“我老板認為我星途短暫,可能會給接幾個消耗人氣的商務通告。不管是忙是閑,我混一個月。合約到期,還沒音樂公司找我,我就自己開個工作室。”
她卡裏趴着兩千萬巨款呢。
江序見她有計劃,便不再多問。
她家除夕不守夜,吃完飯,就出去放煙花。
張姨不去,她帶點酒菜,也要去祭拜羅君華,老朋友聊一聊這一年的事兒。
江序幫她裝食盒,徐向晚識趣的去衣帽間給江序拿厚外套,沒跟過去聽。
張姨少見的跟江序絮叨:“我想今年辦得熱鬧一點,你非要把人都放回家過年。都走了,把小意也放走了,家裏空落落的。”
江序攬住她肩膀,腦袋朝她靠近,是晚輩對長輩的親密姿态。
張姨不适應,身體僵了下,再緩緩松泛。
江序說:“人總要有自己的生活,他們都有家人朋友,而且我給過他們選擇,顯然高薪并不能留下人心。這世上有比錢財更重要的東西。”
“至于小意,我相信您能懂她的心思。我不介意,我只怕你不同意。”
張姨低頭擦了擦眼角,“我沒什麽不同意的,但小秦……”
江序捏捏她肩膀,“放心吧,她看着冷,心是熱的。”
送張姨上樓後,江序收到了一條來自楊小意的信息。
【這是我給你弄來的最新網址,是新年禮物,獨一份!】
江序時髦的回複了數字“1”。
徐向晚在樓上探頭,看見江序朝她招手,蹬蹬蹬跨步下樓。
她對“大棉被”情有獨鐘,前兩次江序穿的是黑色,今晚徐向晚給江序拿的是紅色。
非常襯氣色。
是只喜慶的企鵝。
江序默默張開雙臂,任由徐向晚給她上一把名為“棉被”的枷鎖。
兩人出門,先去找謝京她們。
保镖有十個人留守,年夜飯豐盛,冰庫裏食物任取,酒窖裏酒類任拿。她們弄了兩個小火鍋,炒了八個菜,五人一組輪換。
江序過來,她們都很拘謹,當即都放下筷子,擺出聽從吩咐的樣子。
江序擅長忽略她人的尴尬不自在,“我打算去翠湖邊放煙花,你們吃完也可以過來玩。”
煙花炮竹買了很多,她跟徐向晚一晚上都放不完。年節與人同樂才能感受到節日的氣息,她樂意分享。
謝京作為保镖隊長,給隊員做表率,吃飯是二批次,現在就帶個人跟上,搬煙花搬炮竹,劃地盤,給東家玩耍。
江序好奇心有,玩心不大。
其他的東西,她還有研究心思,煙花的科技水平太低,趣味性不足。
重要的是氣氛。
她很努力的感受年味兒,被夜裏的寒風吹得微微發抖。
徐向晚倒是玩得開心,還把江序拉着走遠了十幾步,“作為老板,你要跟員工們保持适當的距離,這樣她們才能放得開。”
江序問她:“你也叫我老板,我需要跟你保持距離嗎?”
徐向晚臉紅撲撲的,“我不一樣,我是護工,我可以貼身照顧你。”
說貼身就貼身,她立即挽上了江序的胳膊。
她們沒來多久,小區裏其他住戶也出來放煙花。
都是以家庭為單位,有大有小。簡單的一家三口、一家四口,多的一家十幾二十人,人丁興旺。
江序頻頻投去視線。
她的星球沒有親情概念,種族的延續都是科技産物,所以個體之間的感情非常淡漠。
她來到這裏,感受到了很多情感,基于坦誠的本性,願意表達。可某些情愫到了臨界點,她就不知道該怎麽處理,很模糊。
最近的例子就是,她想親徐向晚,但她認為這想法很冒犯。而徐向晚卻敢偷親她。
真是複雜。
正是這種複雜,有着比絢爛煙花更強的吸引力。
數家煙花齊聲炸響,灑落漫天彩色星點。
江序看一眼就低頭,剛好被抱住她的徐向晚嗑到下巴。
徐向晚受驚,手臂猛地松開,不知用了多少勇氣,才重新環住江序的腰,卻做了一個打破暧昧氣氛的動作——她拍着江序的背脊,很有節奏的說:“新年快樂。”
江序突然很後悔低頭。
她明明可以用精神力看徐向晚的。
徐向晚松手,剛脫離懷抱,正想找話題緩解尴尬,就被江序攬入懷中。
“新年快樂。”
氣氛轉變只在一瞬間。
被抱住的徐向晚,腦子裏回蕩着一句話:你可真是禮尚往來啊。
被江序隔着厚實衣物撫觸脊骨的徐向晚,大腦則是一片空白。久久回神,傳出真心的疑惑:為什麽好像有電流在戳我的脊梁骨?
幸好江序不懂讀心。
夜裏寒涼,江序沒在外面久留。
兩人抱完就回家,回家就洗漱休息。
徐向晚很有職業素養,人在身邊,就不讓江序聽錄音,應江序要求,給她讀了重複的哄睡童話《灰姑娘》。
徐向晚照常給江序掖了掖被子,坐床邊待了會兒,看江序呼吸平緩無波動,她探出手,豎起一根手指,輕輕碰了下江序的蒼白嘴唇。
離開時欲蓋彌彰,假裝扶額,将那根食指印在了自己額頭上。
回到她的小房間,徐向晚掀開被子直鑽被窩,躺下又坐起,在枕頭下看見了一方紅色。
是個紅包。
紅包正面字走游龍:贈我夫人的壓歲錢。
——
大年初一,江序不拜年。
她邀請徐向晚一起去翠湖溜冰。
放寒假後,各家各戶的小孩子都在家裏撒歡。
往年原身都出去度假,多年沒見過翠湖上的冬景,也就看不見一群小孩兒在上面聚衆滑冰,被家長哄着上岸,揪着就是一頓胖揍熱鬧景觀。
這是江序精神力觀察到的信息。
她來到這個世界後,一直在當病秧子,終于被勾得技癢,想出去活動筋骨。
徐向晚對她的體力表示懷疑,江序用她積累的誠信貸款,“我不會逞強,玩會兒就回來。”
兩人達成共識,悄摸摸同城加急單,買了滑冰鞋。
徐向晚強烈要求加購防具。她怕她的瓷美人摔碎了。
鞋子到之前,家裏迎來了兩位不速之客。
江序的父親江厚發帶着女兒江初來拜訪。
江序不趕客,也沒多熱情,像招待普通客人一樣,帶他們去了一樓茶室。
茶室的落地窗正對着後院,能看見一個高挑雪人。乍一看像徐向晚,細看就是徐向晚。
這個雪人身後,還立着一把大傘。
江初眸光一閃,視線在雪人與徐向晚之間挪移。
徐向晚自認現在還不夠資格了解江序的家務事,上茶以後,跟江序低聲道:“我先出去了。”
江序點頭,“我十分鐘就好。”
江初笑眯眯:“姐姐,十分鐘也太短了吧?我可好久好久沒有見你了,而且……”
她看向徐向晚,“你不打算介紹一下這位小姐嗎。”
原書裏,江初是女二。
她為了争奪瀚海娛樂,刻意接近徐向晚。跟徐向晚上演了一段狗血虐戀——虐徐向晚的虐。
不懷好意的接近,偏偏動了真心。
但性格惡劣的豪門渣女,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真的愛上了徐向晚,直到失去以後才懂得珍惜,火葬場剛堆起柴火,就抱得美人歸。
江序看見她,腦海中自然浮現這段劇情,不自覺的,她眼神由淡變冷,唇角勾出一絲譏嘲笑意。
江初的媽媽小三上位,她私生女轉正,年齡僅比江序小兩個月,而江序是早産兒。
按照時間推算,她們的媽媽懷孕日期相差無幾。
序是首,初是始。
她們這對同父異母的姐妹,從名字上就在争高低。
江序捧茶細品,一字不理。
茶室的門被帶上。
室內剩下父女三人。
江厚發立刻找到了父親的威嚴,卻只敢皺眉表示不滿,“你妹妹跟你說話,你什麽态度?”
江序頓時覺得做人還是應該瘋一點。
至少在她融合的記憶裏,這個名義上是她父親的男人,從不敢這樣跟原身講話。
她身上散出無形的威壓,無差別朝對面兩人撲去,讓他們周圍空間被壓縮。坐原地都感覺擁擠、缺氧。
江序神色不變,“你們還有八分鐘。”
江初艱難地撐着桌子站起來,臉上已經沒有玩世不恭的神态,從牙縫裏擠出話來,“爸,我出去透透氣。”
他們一起來,目标不同。
江初是沖着徐向晚來的。
江序沒攔,在她走後,也不再用氣勢壓人——據她所知,恐懼會使人失禁。
茶室剩下江序跟江厚發,這位父親不再維持表面的尊嚴,哭喪着臉,還算英俊的面容露着苦相,跟江序低聲商量。
“你能不能讓你妹妹進瀚海實習?你知道的,我那公司現在不景氣。初一年輕氣盛,長這麽大沒吃過苦頭,她學歷出衆,在我那裏太屈才,現在的人都是勢利眼,她去我那裏工作,肯定處處看人眼色……”
初一是江初的小名,她是六月初一出生的。
江序玩茶具上瘾,把空茶杯都拿到自己面前,不同比例的倒茶水,又冷熱不同的互相交融,逐一品嘗,分辨味道的細微差別,一言不發,冷漠旁聽看他演。
江厚發了解江序的性格,說一不二,她說給十分鐘,就是十分鐘。
所以他足足講到臨界點才停下來,咕嚕嚕連喝兩杯茶,目光炯炯地望着江序。
江序給出答案,“可以。”
茶水都吞下肚,江厚發也有想噴出來的沖動,太過震驚,把他後面繼續勸說的話都卡在了喉嚨裏,帶出一陣激烈的咳嗽。
江序的嫌棄不加掩飾,直接站了起來,轉身就走。
江厚發咳着來攔,不敢碰江序,只搶步抵門,不讓江序出去。
緩過氣,江厚發賠笑,“那件事你不再考慮考慮嗎?是初一,江初,你妹妹去你公司,我想讓她給你當助理,她一直很崇拜你,你在業內的名氣響當當的,她在你身邊學到個皮毛都夠她用一輩子了。”
江序再次點頭,“可以,我同意。你實在着急,可以讓她今天上崗,現在就去公司加班,我會讓劉秘書親自帶她。”
江厚發徹底愣住了。
轉而從心底升起濃濃的涼意。
他們今天來,理想目标是把江初送到江序面前當眼中釘,受點委屈受點氣不要緊,江序才是情緒最不穩定的人,還是病秧子,江初到時候什麽都不做,僅僅是站她面前,都能讓江序氣死。他們想影響江序身體。
這個計劃成功率很低,他們沒抱希望,打了一堆腹稿,為計劃二拖延時間。
計劃二,江初去接近徐向晚。
他們得到消息,江序跟徐向晚閃婚了。
以江序性情的偏執程度,她不可能輕易放棄葉思喬。那麽臨時抓來當替身的徐向晚,只能是出氣筒,不可能被善待。
他們想策反徐向晚,在江序身邊埋釘子。
只要江序身體出問題時,起那麽一丁點兒的作用就夠了。
這顆釘子,只需要偶爾罵江序幾句,說她永遠得不到葉思喬的心,還能完成“氣病”江序的任務。
可江序同意江初留在公司。
那徐向晚那邊呢?
徐向晚正被江初纏着講土味情話——一切以撩人為目的,且自以為很酷很迷人的話,徐向晚都默認是土味情話。
她長得不錯,從不缺追求者,這套路她都懶得看。
江初查過徐向晚的資料,一個夢想嫁進豪門的傻白甜,一個終極理想是當闊太太的拜金俗女。
她的朋友圈風評很差,還有“暧昧”對象透露當時怎麽跟徐向晚撩上的,說她就吃這一套。
“重男輕女家庭出來的戀愛腦,有個人對她好她就心花怒放了。”
查資料需要時間,江初今天準備不足,話語打動不了,眼看着徐向晚臉色越來越臭,明白是弄巧成拙了。
她及時調整,“別不開心了,我給你表演個魔術吧?”
徐向晚都沒同意,江初就自顧自表演起來。
從茶室出來的江序,散漫踏步,精神力先一步探索到兩人的坐标,并在江初的“鈔能力”展現時,做了小小的破壞。
用百元大鈔疊成的花束,在江初以手按胸,行禮遞出時,原地炸開,落了一地的散錢。
江初的笑容當場凝固。
徐向晚沒繃住,笑出了聲。
悠悠而來的江序補刀:“這是你嫂子給你的紅包吧?嫌少也不用都扔地上,多不禮貌啊。”
徐向晚邁出雀躍的步調,腳步幾旋就到江序身側,“你忙完啦?”
“超時了,”江序說:“我讓他折算現金,叫人帶錢來贖人。”
她的時間很貴的。
徐向晚眼睛發亮。
這才叫酷!
她回視江初,看人敢怒不敢言的樣子,解氣極了。
爽完後,徐向晚心頭又湧上心疼與惋惜。
她最初對江序的能力地位是仰望的。
現在發現,即使身居高位,也會有來自血緣親情的傷害與掣肘,又難免共情。
那些源于慕強,源于好勝心的喜歡,變得有實感。一直懸浮不安的心,落了地。
可今天實在是太熱鬧了。
家裏這對父女還沒離開,葉思喬緊随而來,帶了送給江序的新年禮物。
原身答應過她,會永遠做朋友。
江序的底線是,可以圈出朋友的範圍,只要葉思喬不作死,她能履行這個承諾。
接待葉思喬,是在一樓大客廳。
還在這棟房子裏的人,都能旁觀。
葉思喬暗示兩次,明示一回,江序不願意挪窩,“我可以等晚上回房間以後再拆禮物,這樣就不會有別人看見了。”
葉思喬:“……”
她假意撩頭發,隐晦往餐廳方向看了一眼。徐向晚在餐廳坐着。
今天的徐向晚,還是配了相似色系的情侶穿搭。
葉思喬壓着脾氣,跟江序說:“沒事,你就在這兒拆開吧,我親手織的,上回說有禮物給你,你一直沒時間,剛好我今天有空,就給你送來了。”
江序一聽“織”字,原書劇情就自動出彈框,告訴她這是葉思喬網上請“織女”織的毛毯,純工費一千二,不包郵,不包材料。
這個劇情提前了啊。
江序無聊的想。
餐廳裏,江初重燃戰火,漫不經心挑撥道:“當你面都收葉思喬的禮物,私下裏還不知道什麽樣呢。”
徐向晚目光冷然,“怎麽?你也喜歡葉思喬?我告訴你,我不白當替身,你姐姐給我出價兩千萬,不加送禮和額外福利,你呢?你什麽價位?要找我陪聊,先打錢看看誠意。”
江初:“……”
真直白啊。
徐向晚低頭,小氣鬼第一次豪氣加錢催促,球球商家快點送貨。
她現在想滑冰的欲望突破天際了!
精神力滿場轉悠的江序突然輕笑。
葉思喬:?
江序說過,大年初一不熱鬧,她們可以自由安排。
可現在,家裏迎來了第三撥拜訪者。
江初的親媽來了。
這位漂亮貴婦人說着最狠的話:“說什麽贖金,你爸跟你妹妹回家還要錢啊?你這裏是土匪窩啊?”
辦着最慫的事:“一箱一百萬,兩箱兩個人,你要點數嗎?”
江序對徐向晚招手,“數錢嗎?”弦逐府
這是徐向晚的隐藏愛好。
她手癢癢。
又覺得這事難登大雅之堂。
江序給她臺階:“萬一我虧了……”
徐向晚心動到極限。
家裏迎來第四撥人。
送貨員到了。
徐向晚陷入兩難境地。
一邊是她能數的錢,一邊是她想帶走的人。
簽收後,徐向晚感覺到來自葉思喬的灼灼目光,立刻把錢財抛之腦後。
——錢只能數一數,又不是她的。還是人重要!
江序要去滑冰的行為,讓在座衆人都很驚訝。
江初明着關心,暗裏陰陽怪氣了一句:“萬一摔着凍着了,誰賠啊?”
江序不跟她講姐妹親情,壓她只用一句話:“旁觀者賠,比如你。”
這姑娘果然年輕氣盛,脾氣上來,她爹媽都差點拉不住。
江序囑托張姨招待葉思喬,防具穿戴妥當,跟徐向晚一起出門,到翠湖邊才換鞋。
江厚發帶着他妻子離開,江初不知道怎麽跟葉思喬搭上話,兩人遠遠朝湖邊走來,站在岸邊觀看。
徐向晚會滑冰,這是二十幾個冬天摔打出來的經驗。
她先上湖,試了試厚度,找到感覺,過來扶江序。
“你小心點,你應該沒滑過吧?等下扶着我,不要不好意思,我們慢一點,今天教學為主,能在冰上走兩步已經很厲害了!”
實際情況是,江序在冰上很快就找到平衡,簡單熟悉鞋子後,就身輕如燕地飛躍而出。
徐向晚的速度不及她,在舞姿都像拉面大師的情況下,滑冰的美感自然好不到哪裏去。
她站原地有一瞬的呆愣:難道這就是天才?
江序熱身一圈,繞回徐向晚身前,很照顧這位滑冰老手的心情,朝她伸手道:“你帶帶我吧,我體力不行了。”
徐向晚:“……”
什麽叫語言的藝術。
她們的雙人輪滑,是最基礎的手拉手移動。
隔着厚厚的手套,都能感覺到對方的體溫一樣,不一會兒就手心生潮。
場外觀衆葉思喬被寒風吹得凍住了臉,她木木沒有表情。
不論她們從前是什麽關系,她可以多任性,但這一刻,她無比清晰的意識到,她是真的失去江序了。
江初目光探究,找到了另外的轉機。
“葉老師,我們聊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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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飯分兩極,江序得到了白粥小青菜,徐向晚面前則是酸湯火鍋。
張姨對江序今天屢叫不回,硬在冰上玩了幾個小時的行為有點生氣。
江序不敢吭聲,吸吸鼻子,聞着火鍋傳來的濃香,她捏着勺子攪拌粥碗,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張姨報菜名下鍋,又一樣樣地撈出來,放進了徐向晚的碗裏。
徐向晚:“……”
別人二桃殺三士,張姨一鍋殺兩人。
她默默低下頭,吃得很香。
江序收回視線。
她不挑食的嘴巴,從現在開始,嫌棄起清粥的寡淡。
她飯前喝了一碗姜湯驅寒,現在吃不了幾口,加上體力消耗大,徐向晚還沒吃完,她就先一步放筷離席,回房洗漱。
當天晚上,貪玩的惡果找上門,江序發起高燒。
徐向晚又慌又自責,看張姨打電話聯絡家庭醫生,又準備冰塊毛巾物理降溫,搭手幫忙都在顫抖。
張姨讓徐向晚不要多想,“她很少這麽開心,也值了。”
意思是,今天不因為滑冰病,明天還能因為別的原因生病?
徐向晚一時無言。
家庭醫生高行樂,大年初一的半夜來家裏看病,半點怨言也沒有。
她測量體溫,給江序喂了藥,留下觀察,不到必要不打針。
期間江序渴醒,她比徐向晚都眼疾手快,立刻送上一杯溫水。
在江序昏睡前,高行樂給她計數:“新年的第一筆投資,我記賬了啊。”
旁聽的徐向晚:“……”
她心口卡着不上不下,不知往何處去的醋意。慢吞吞感嘆:你們的醫患關系真複雜。
江序體溫反複,吃藥和物理降溫不管用,還有繼續攀升的趨勢,最終還是紮了針。
高行樂跟守夜的徐向晚說:“我知道你,江總跟你連麥過,我加入了‘老實粉’超話,我還給你打榜過。”
徐向晚無力吐槽這個粉絲名。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說着話,徐向晚有意打聽江序的身體情況,高行樂嘴巴嚴實,堅決執行保密協議,“萬一你們妻妻倆合夥套路我,我幾年都白幹了,所以江夫人,饒了我這個過年還在加班的小醫生吧。”
徐向晚不問了。
江序身體病弱,榆陽的冬季不适合養病,她這次受寒一下掏空精氣神,連着幾天都昏昏沉沉,随時都可能再次發高燒。
家裏從初三開始,來拜訪的人增多。
和送年貨的不一樣,能上門拜訪的,都是江序也得重視的合作夥伴。
張姨臨時打電話,叫了幾個人回來加班,但招待客人這事兒,不能讓保姆阿姨幹。
徐向晚跟着見了兩個客人,心裏惴惴不安。
病期的江序,和平時病氣浮面的樣子不同,各處都軟軟的。
眼神如水,語調綿綿。
“你是我夫人,你見他們沒問題的。”
江序有表現出厭男傾向,合作夥伴之間互相尊重,來拜訪的人,都帶了自己的妻子,或者其他女伴,以求場面不尴尬。
得了她的準話,徐向晚才有了底氣。
她性格外向,應付來客自有一套,也學過禮儀,張姨手把手的提點,這些天有尴尬的小場面,都無傷大雅。
而在她不知道的交際圈裏,慢慢傳出一句話:徐向晚比葉思喬更不能惹。
江序體溫持續一周才恢複正常,她的臉色都蒙了一層黯淡的黃。
秦秘書跟楊小意休假結束,看見她的樣子都吓了一跳。
楊小意衣服都沒換,就要給她做營養餐好好補補。
徐向晚連忙攔住她,把兜裏裝的随身小本子遞給她看,“高醫生說的注意事項,新增了許多不能吃的食物。”
免疫力下降以後,江序出現了數個過敏源。
秦素同樣需要記下,以防江序外出時誤食。
而秦秘書回到職場的第一件事,是給徐向晚找個合适的助理。
楊小意蠢蠢欲動。
看看江序病恹恹的樣子,深覺這個家離不開她,只好收回眼巴巴的目光。
助理找到之前,徐向晚接到了一個通告。
她的經紀人已經離職,可能是出于報複心理,他離職前并未向公司高層透露徐向晚跟江序的關系。陷豬夫
小公司人脈不廣,暫時不知道圈內傳言。還當徐向晚是飛不了幾天的“短命”明星,給她接了個綜藝,是救場嘉賓,明晚就得拍。
綜藝名是《最強女王》,最初是極限運動綜藝,爆過兩季,因難度和受傷率,嘉賓人數湊不齊,改為普通運動。
普通運動沒有競争力,加上請不起常駐流量,搞過擦邊球拍攝,把小明星也吓跑了,收視率暴跌。
現在是破罐子破摔,成為臭名昭著的“虐女”綜藝,主流惡搞擦邊,設計了具備低攻擊性的環節,吸引了一批固定觀衆,讓這個垃圾綜藝還沒倒閉。
現在《最強女王》除了嘉賓是女性以外,其他都面目全非。
徐向晚聽見這個綜藝的名字,就立馬拒絕了。
公司新安排的經紀人半點兒不生氣,“合約寫得明明白白,正式的商業通告你不能拒絕,我們是在你空檔期接的,同時《最強女王》也是老牌綜藝節目。你不接,算違約。”
違約金兩千萬。
徐向晚手裏就剩兩千萬。
合約還剩二十天,為這二十天,賠兩千萬?
光是想想,徐向晚就不能接受。
她挂了電話,皺眉思索。
現在江序剛好一點,不能讓她操心。
而且她不想變得跟葉思喬一樣,只會從江序身上獲得和索取。
綜藝……綜藝不算難,規則是堅持半個小時。
為這半個小時,賠兩千萬,更不值得。
徐向晚回撥電話,“時間,地點。”
“明晚七點半,武新區,區森林公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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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向晚如約抵達,上了節目組的車,與同行四位女性嘉賓一起前往拍攝地點。
車越開越偏,最後停在一片荒蕪街道。
今天大雪,這裏路面結了一層厚厚的冰。
直播鏡頭在她們下車後開啓,垃圾節目組雙标,他們自己人都窩在車上,主持人只聞其聲,不見其人。
“本期拍攝主題《風雪夜歸人》,誰先找到林中小屋,誰就勝出。老規矩,堅持半個小時才可以按鈴呼救。”
“小姐們,祝你們好運!”
面包車呼嘯開走,平地卷出一陣邪風,吹得人在冰封的路面滑行一米多。
徐向晚微微彎腰,捂住腹部。
今天不是個好日子,她痛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