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海燕
歐陽是在追捕一群人販子的時候出的事。
人販子開着車瘋狂地逃竄進了山裏,在山裏的公路上橫沖直撞地開着,對面開過來的車上面的駕駛員被吓得慌了,亂打了一把方向盤。
歐陽為了躲對面沖過來的車子,從護欄的豁口沖了出去,這個豁口正是上次被偷了還沒裝好的,只虛虛綁了兩根繩子,哪裏攔得住高速行駛的轎車。
幸虧懸崖之下有棵枯死的老松。
歐陽的車被甩出去就是卡在了老松延伸出去的枝桠上。
被車的重力和沖擊力正面剛上的樹幹哪裏支撐得住,直接就折了,還好沒全部折斷。
更為倒黴的是,天氣預報中遲來的暴風雨無情地開始沖刷這片懸崖,并且久久沒有停歇的意思。
先前救援的人員已經小心翼翼地用繩子系住老樹,然後用鋼椎将繩子的一端釘在了懸崖上,但也支持不了多久。
懸崖上下的風雨都太大了,那輛黑色的車子就随着風雨和老樹一起在那晃蕩,晃蕩得人提心吊膽。
葉苓來之前,各種救援方法都試過了。
風雨太大,直升機根本下不去,而人從繩梯上下去,直接被吹得不知道偏到哪裏去了。
從懸崖上下去的話,救援隊員剛踏上老松,老松就咔嚓了一下,吓得救援隊員趕緊拉着繩子升了上去,不敢再去碰樹和車,就怕多一點點重量,樹就斷了。
那根系住老松的繩子還是一個人靈機一動降到樹的下方,再繞回來把繩子釘到懸崖上,盡管已經放輕了動作,但還是不可避免地又給老樹帶來了傷害,現在,根本沒人敢去碰一下那棵老松。
在否決了幾個方案之後,救援經驗比較豐富的陶宏提出了一個建議:找一個身手敏捷的體重在100斤以下的人試試,但是目前在場的都是體重起碼在一百四五十斤以上的漢子。
歐陟已經想辦法找了特別行動隊的人過來,但他沒敢讓家裏人知道,爺爺年紀大了經不起,爸爸正在國外出任務,媽媽身體不好,家族裏的其他人也是遠水救不了近火。
然而随着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還是沒有一個萬全之策,總的來說,誰都不敢去碰那棵老樹,而不借助老樹的話,根本就無法去夠到車子,再把車子綁住了吊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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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暴風雨始終沒有停下的征兆,甚至連小一點點都沒有。
“我沒有100斤。”洛明腦海中響起了這個聲音,他想到了第一次見到葉苓在審訊室裏葉苓說過的話,然後他又想到了葉苓被禁锢在病房裏的樣子,何止沒有100斤,她現在恐怕90斤都沒有了吧,洛明嘆氣,不能,不能去找她,就算她身手再好,也不能去找她。
金善抹了把臉上的雨水,突然一把揪住歐陟的手臂,“我知道一個人或許可以試試。”
“誰?!”歐陟急急問道。
“不行!”洛明連忙要制止金善。
歐陟一把揮開洛明,怒道:“你難道要眼睜睜地看着歐陽死嗎?!”
洛明默然。
金善又抹了把臉,“葉苓,歐陽跟我說過,她很厲害,她是女孩子,體重肯定可以達到要求。”
洛明冷笑了下,道:“用得着的時候想起來了,葉苓現在還在醫院裏呢。”
歐陟窒了窒,淡淡道:“你去把她帶過來。”
“她不願意怎麽辦?”金善皺着眉問道。
“把、她、帶、過、來。”歐陟一字一句地道。
金善白着臉,點頭。
洛明扯住金善的手臂,“我跟你一起去。”然後他冷冷地看着歐陟,“如果她不願意,誰也不能勉強她。”
歐陟抿着嘴,眼神很冷,然後他掏出電話,繼續地打起電話了。
洛明就和金善一起下山去找葉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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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洛明和金善在,即便身在精神病院,葉苓的出行也根本不是問題,不過還有慘遭□□之後仍盡忠職守的王猛及時地給自家boss報告了情況。
跟着洛明來到這裏,路上洛明已經把情況大致描述了一下,葉苓跟着洛明進到帳篷裏面,也不多說,直接紮起頭發,然後問:“有剪刀嗎?幫我把頭發剪了吧。”
洛明怔了怔,但還是很快找來了一把剪刀,“剪到能紮住就行,減重,方便。”葉苓握住馬尾比劃了一下,洛明就小心翼翼地幫她剪了下來,那麽長的一把,起碼得留五六年吧。
葉苓不在意地甩甩頭,笑道:“輕松好多。”她轉身拉起塑料簾子,開始脫衣服,洛明連忙拿着頭發背過身,找了個密封袋把頭發放好。
葉苓把身上衣服脫得只剩下內衣內褲,然後拿過旁邊放着的防水沖鋒衣褲,穿好衣服,又把自己的衣服收拾在一個大袋子裏,正好金善在帳篷外面喊道:“葉苓,東西我已經拿來了。”
葉苓連忙拉開簾子,快步走過去掀開帳篷,一股寒風夾雜着冰雨拍打過來,她打了個寒戰,但還是接過了金善遞過來的盒子,她坐下來,把那個用黃膠帶包裹得緊緊的不鏽鋼飯盒用剪刀劃開膠布後打開,是一支銀色的金屬針管和一瓶淡藍色的藥劑。
“這是什麽?”洛明問道。
“鎮定劑。”葉苓頭也沒擡,直接把藥劑抽出來再注射進自己的靜脈,動作無比熟稔,“我很緊張,必須要保持鎮定。”
洛明也沒多想,就相信了。
“可以了。”葉苓撸好袖子,再把針管和藥劑瓶放回飯盒,蓋好,站起身,“走吧。”
“你、你要不要再考慮考慮?”洛明有點不忍,“沒人強迫你去。”
“別說了,走吧。”葉苓一把掀開帳篷的門簾,歐陟和金善正穿着雨衣站在門口。
“葉苓,你的頭發。”金善驚訝地看着葉苓的頭發。
葉苓沒說話,只是把沖鋒衣的帽子扣上了,然後走向歐陟,堅定地道:“我一定會把歐陽救回來的。”再走向救援人員,她還要往身上綁伸縮繩呢。
歐陟複雜地看着葉苓義無反顧的身影,沒有再多說什麽。
“這位,女同志,我們在你來之前又制定了一套救援方案,通過計算,這棵樹應該還能承受100斤的質量,然後需要你先去把樹幹這樣固定,然後再把車子固定好,我們就能拉上來了。”陶宏一邊解釋一邊告訴葉苓怎麽執行。
“我現在體重90斤不到,加上這些繩子,應該不會超過100斤,正好在老樹承重的範圍之內,等我下去固定好車子,我再來回幾次,就可以把車子綁牢,你們那時候就可以用起重機把車子吊上來了。”葉苓也覺得問題不大。
“行,那就争分奪秒了。”陶宏把繩索給葉苓綁好,又在葉苓肩上挂了兩根細繩子,“你放心,這是軍用産品,一根繩子能承受兩噸的重量。”
“好。”葉苓點頭,然後下崖,攀岩這項運動畢竟是有錢人玩的,她沒有經驗,所以還有點笨拙,但她也知道歐陽每多等一分鐘就多一分鐘危險,她必須盡快把繩索綁好。
磕磕絆絆地下行了大約一百米左右,終于到了老松所在的根部,天色陰沉,狂風驟雨,葉苓甩掉了臉上的雨水,吸了口氣,然後小心翼翼地把腳放在了老松的樹幹上,為了減重和防滑她只穿了一雙特制的襪子,腳都有點凍麻了,她伸手刺了腿上幾個穴道,痛得她一激靈,關鍵時刻,腳可不能麻。
葉苓小心翼翼地在樹幹上走着,既要小心防滑,又要小心不能引起震動,尤其還要繞過那根綁着的繩子,神經高度緊繃着,剛剛打下去的藥劑已經起了作用,她現在只感覺渾身充滿了力氣,比任何時候的狀态都要好。
走到斷裂口的時候,葉苓終于籲了口氣,很好,先把這個口子綁上吧,才剛想動手,只聽撕拉一聲,葉苓來不及多想就跳了下去,她身上有繩子綁着沒關系,樹幹可千萬不能斷啊!
繩子扯着葉苓直接把她甩到了崖壁上,葉苓眼前黑了一黑,忍不住咳嗽了兩聲,再急急看向老松,幸好,幸好松樹還沒斷。
現在怎麽辦?葉苓貼在崖壁上,寒冷和雨水帶來的低溫不好受,可是歐陽還在那裏,一想到歐陽也許馬上就會死在她面前,她就忍不住發抖,不行,不行,我必須鎮定!她深吸了一口氣。
懸崖之上,葉苓才剛剛下去,楚人傑就追了過來,歐陟攔住了他。
“抱歉,大磊,是我自私了。”歐陟生生受了楚人傑一拳,咳了一聲。
“你們都瘋了嗎?”楚人傑怒道,“這根本不應該讓她一個女孩子去救人,其他人都死光了嗎?”
死光了的……陶宏等人,羞愧地低下了頭。
“先來穿雨衣吧,她已經下去了,她答應會把歐陽救回來。”歐陟扯着楚人傑到帳篷裏,“具體情況我跟你說。”
聽歐陟言簡意赅地把情況的危急性講完,楚人傑也穿好了雨衣,突然他眼角瞥到桌上的不鏽鋼小飯盒。他不由臉色一變,伸手去拿起,打開,“這是什麽?”
“這是鎮定劑,葉苓自己帶過來的。”洛明在一旁答道。
“鎮定劑個鬼啊,這是興奮劑。”楚人傑把雨衣扯掉,又開始脫大衣,“給我拿套沖鋒衣來,我也要下去。”
“你下去幹嘛?”歐陟有點驚訝,“你太重了。”
“葉苓身體不好,她用了興奮劑一會肯定會脫力,我去接應她。”楚人傑一臉沉重,“我怕她又要逞強。”
“行,你趕緊穿上吧,關鍵時候還是發小給力,救上來歐陽你就是我親兄弟啊!”歐陟感激地拍拍楚人傑的肩膀,“謝謝你了!”
“你腦子是不是有問題,你最應該感謝的是葉苓,不是我。”楚人傑冷笑了下,“怎麽,去感謝一個你看不起的人,那麽難嗎?”
歐陟沉默,洛明看看楚人傑,又看看歐陟,由衷佩服楚人傑犀利直白的話。
“啊——”帳篷外面傳來驚叫的聲音,帳篷裏的人連忙沖了出去。
“怎麽回事?!”歐陟急急地問道。
“樹幹的斷口又變長了一點,她跳下去了!”陶宏急急道,“我們要下去看看人有沒有事。”
“我下去!”楚人傑拉好衣服拉鏈,“給我綁繩子。”他又看了看,“葉苓在樹下面的崖壁上。”
“歐陽怎麽樣?”歐陟提心吊膽地看着下方,要不是他太菜了,他也真想下去幫忙。
“一邊待着吧,弱旅。”楚人傑不屑地看了歐陟一眼,然後就準備下崖。
“啊,她要做什麽?”一直盯着下方的陶宏又驚呼起來。
只見葉苓弓起身體,然後雙腿猛地一蹬崖壁,她彈飛了出去,迎着暴風雨,仿若一只海燕。
“靠!”楚人傑忍不住爆了粗口,“她瘋了。”然後趕緊揉身而下。
“她在做什麽?”歐陟也呆了。
“好像是在試驗力度、角度、速度,然後以最輕盈的方式靠近車子?”陶宏瞪大眼睛,贊嘆道,“好厲害,好聰明,好勇氣!”
“也好疼吧。”洛明嘆了口氣,盡管無數次地想要壓制住內心的情感,但還是,很嫉妒歐陽啊。
卻說葉苓當時貼在崖壁上的時候,幾乎是在用盡洪荒之力地想怎麽辦怎麽辦,然後,她突然笑了,自言自語地問道:“你這輩子有沒有為誰拼過命?”她低低地道,“歐陽,我一定要救你!”
然後她便弓起身體,雙腿一蹬,彈飛了出去,然後又被繩子拉着撞回崖壁,如此,不停地,反複好幾次,她終于找到了最适合的力度和角度。
她輕輕地躍了出去,迎着冰寒的暴風雨,仿若一只生死無懼的海燕,又仿若一片即将凋零的樹葉。
楚人傑攀爬着下來,只來得及看到她一個背影,他雙目赤紅地忍住了脫口而出的話語,不能讓她分心,她已經走到最後一步了,能不能救到歐陽只看這最後一次了,他又忍不住在想,如果沒有救回來,她是不是,是不是……他不敢想。
崖上的人也緊張地拿着望遠鏡關注着動向,然後,只見葉苓十分輕盈地扒住了車頂,老松動都沒動。
葉苓忍住了喉嚨中的腥甜和癢意,她知道,她快要到體力的臨界點了,歐陽,她探頭看了過去,就在她的眼前,只隔了一扇車門而已,她一定,一定要把他救出來。
歐陽這會正被安全氣囊包裹着,沉睡的樣子,好像一個睡美人,葉苓笑了笑,然後輕輕地滑到了車子底部,車子和老松都晃了晃,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葉苓的嘴角溢出了血絲,她頂住了車子,然後再慢慢地抓着老松的枝桠,一點點,一點點的,盡量放輕動作,終于,把兩根繩索都纏好在汽車底盤,然後又從底盤繞到了車子的另一側,馬上,馬上就成功了!
老松樹幹斷口發出的“刺啦”一聲在她耳邊響起,仿佛變得無限大,樹要斷了!她當時腦海裏只有這一個聲音,她咬着牙用力一蹬樹杈,把繩扣準确地扣了上去,然後她眼前一黑,自己就掉了下去。
歐陽,歐陽,歐陽……
楚人傑驚呼一聲,“葉苓!”然後迅速地攀爬了下去,葉苓的繩索還系着,應該不會有事吧!
崖上得起重機及時地吊住了車子,然後陶宏他們一組救援人員齊聲歡呼,歐陟也擦了擦臉上的雨水,露出了如釋重負的笑容,終于把弟弟救回來了。
楚人傑抱着又被甩到崖壁上,不省人事的葉苓,他顫抖着手指在葉苓的鼻下探了探,呼吸微弱,但還有呼吸,沒事,還活着,活着就好,他小心翼翼地摸了摸葉苓的臉,又親了親,以後,以後,再也不會讓你離開我的視線。
沒多久兩人一起被拉了上去。
上去之後,楚人傑讓王猛把帳篷裏他和葉苓的東西拿好,接過洛明遞過來的毛巾,也沒再理會其他人,就抱着葉苓趕緊往醫院去了。
車上,王猛識趣地升好了隔擋板,楚人傑把自己的濕衣服脫掉之後,再小心地剝掉葉苓的衣服,只見她雪白的背上傷痕累累,他揩掉葉苓嘴角的血跡,恐怕髒腑還有內傷,他嘆着氣把葉苓用大毛巾包好又摟在懷裏,再一齊披上他的大衣,該拿你怎麽辦呢?你去為別的男人那樣的拼命,那麽我呢?他眼裏落出了濃濃的悲傷和寂寥,你給歐陽的,只要你願意拿出來十分之一給我,我竟也心滿意足。
另一邊,歐陽也被緊急送到了醫院,一通檢查下來,倒是沒什麽大礙,只是有點腦震蕩,住院觀察。
作者有話要說:
年初六就上班啦,放假六天一個字都沒碼,我要使出洪荒之力了,畢竟還有新坑等着我寄幾去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