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崔泊京
崔泊京
賀橘生走後,段亦凱和文膺自然不歡而散。段亦凱看着文膺那張柔柔弱弱的臉就來氣,因此大步流星拐進了洗手間,也算是眼不見心不煩。
文膺目送着段亦凱遠去的背影,煩躁地抓了抓頭發:今天的發型怎麽沒有吹高一兩厘米,怎麽可以沒有段亦凱高。
段亦凱看着鏡子裏的自己,重現了一遍剛剛對賀橘生說的話,有些懊惱:不行,這樣看上去還不夠狠,實在是沒發揮好。
于是神經大條如他暫時忘了試鏡的壓力,對着鏡子反複練習那句“沒想到,你品味變差這麽多”,直至找到一個最滿意的輕蔑的狀态。
不錯不錯,下次遇到文膺就應該是這種表情。
他沉浸在自己的情敵之戰中,一直沒注意洗手間裏是否還有別人,直到最裏面的一個隔間傳出響動,段亦凱才回過神來。
作為明星的自覺,他第一時間認為是狗仔,舉起保潔阿姨留下的拖把,振聲道:“什麽人躲在廁所裏偷拍!也不嫌臭!”
久久,裏面傳來很虛弱的人聲:“救……救救我……”
“哈?”段亦凱狐疑,蹑手蹑腳地靠近,“什麽救救你?”
“氣……氣霧……”
段亦凱低下頭來,才看見從隔間下面的縫隙滑出了一枚小小的藍色氣霧劑。
他從小身體健康不認識這個治哮喘的東西,因此第一眼看見時也沒想到這是能救命的東西,只揚聲問:“是藍色的嗎?”
“對……”裏面的聲音越來越小。
段亦凱忙撿起東西想通過隔間的縫隙滑進去,可他行動前想了想,還是讓對方伸手來接比較好:“你手伸到下面的縫隙來,我遞給你。”
他的手在下面滞住了許久,卻一直沒有人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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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于緊急,段亦凱趴下往裏看了看——那個男生好像暈過去了。
隔間的門從內鎖上了,無法暴力從外面打開。
段亦凱有一瞬間想過叫保安,但在行動前想了想,裏面的男生大概也是來試鏡的藝人。
為了隐私考量,他只給林衣雁打了個電話叫她去聯系劇組負責人,自己打開了隔壁隔間的門,察看是否能從馬桶上踩着翻過去。
好在隔間上方的空間足夠大,段亦凱的運動神經也足夠強,他幾番嘗試後能跨過隔板,可是下一個難題迎面而來——隔間內空間太小,哪裏容得下兩個高高大大的男生。
“兄弟,都是為了救你的命,對不住了。”
段亦凱吊在隔板上祈禱片刻後松開了手,一屁股坐在那個男生的大腿上,跌了個軟着陸。
接着他将氣霧劑湊到男生口鼻前,才叫嘴唇已經發白的男生恢複了一點生機。
恰好此時劇組負責人找的救援人員趕到,段亦凱從裏面打開門,然後一群人都見證了這個猛男坐美男大腿投喂氣霧劑的妖嬈畫面。
很久以後的某次采訪裏,記者問起崔泊京對這出被段亦凱英雄救英雄的往事有什麽印象時,這個一貫面上沒有什麽表情的男生緩緩地笑:“他是真的挺重的,我的腿麻了一個下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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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息室內,崔泊京乖巧地吞下助理遞來的緩釋片,段亦凱在旁邊看着,也不急着離開。
他很好奇,既然崔泊京有哮喘,為何林衣雁通知劇組時劇組毫無準備,包括助理趕到後也千叮咛萬囑咐千萬不要把有哮喘的事情說出去。
見他一臉疑惑,崔泊京吃完藥後打發了助理,等休息室內僅剩兩人的時候,看向倚在門邊的段亦凱,淺淺一笑:“我猜你有事情要問我。”
段亦凱倒也坦率,點點頭把疑問一股腦地問了出去。
崔泊京耐心地聽着,看似雙手交叉支在膝蓋上思考,實則兩個拇指轉個不停——明顯是有些慌亂。
“你救了我一命,所以,我會如實告訴你。”
“哮喘确實不是什麽嚴重的傳染病,也不值得隐瞞——只是有時候劇組會考量環境、天氣、食物、劇烈運動都有可能引發哮喘,危險的因素太多,如果可以的話劇組更傾向于選擇一個健康的人。經紀人為了我能拿到更多的好片約,一向嚴防死守,不讓其他人知道哮喘的事情。”
段亦凱擰眉:“可是如果再出現今天的情況怎麽辦?總不能拿自己的命開玩笑吧?”
崔泊京的眼眸平靜得像一潭毫無波瀾的湖,他短促地笑笑:“一般來說,是不會出現這樣的情況的。”
“我是說萬一——”
“沒有萬一。助理會時刻保證我的安全,今天只是一個意外罷了。”
得,這人犟得要命,段亦凱放棄交流。
“但今天,是真的很謝謝你。”
段亦凱煩躁地擺擺手,“得了,你真要謝,倒不如好好考量一下父母和粉絲,真出了事兒的風險并不是一句意外能解決的,他們的痛苦遠比你想象的深刻。”
崔泊京有一瞬間的神動,繼而那張俊美的臉上又浮現出意味不明的笑容。
他沒有再答段亦凱,只是低頭看着手中的水杯,良久才問剛剛折返的助理:“霧姐還沒到嗎?”
“一分鐘前她說才到樓下。”
這個沉默的美少年雖然病弱,可講話向來不客氣。他聽罷扭頭向段亦凱,淡淡:“你該走了。”
東京影帝就這麽有脾氣嗎?算了,要是段亦凱變成東京影帝,他尾巴得翹到天上去。
段亦凱從休息室出來,一個長直發的女人的女人恰好與他擦肩。
這個女人戴着一副很斯文的眼鏡,可絲毫沒有掩蓋半分她的精明氣,段亦凱也不确定是不是錯覺,剛剛那短暫的照面裏,女人匆匆瞥過的眼神很不屑。
女人就是豐和的王牌,國內少數能與許致一比肩的經紀人薛霧。
和許致一不同的是,薛霧的風格更淩厲,合作過的藝人在解約時很難和平收場——盡管如此,豐和仍把她當祖宗一樣伺候着:畢竟薛霧在營銷和造人設上的功力鮮有人敵,不少藝人在她手上才能迎來自己的事業巅峰期。
薛霧面無表情地進入休息室,看着閉目養神的崔泊京,冷冽得仿佛無事發生:“你不要告訴我,救下你的是段亦凱。”
崔泊京沒有理會她,只有一旁的助理怯生生的點了個頭。
“他是你《賭殺》的競争對手,只要跟劇組說你的身體狀況不允許拍攝就能讓你出局——你還不知道問題的嚴重性嗎?”
“我知道。”
崔泊京這才看向她,淡淡道:“可我一直覺得,即使告訴劇組我有哮喘,他們也不會因此把應該給我的機會給別人的。論實力我來演這個角色綽綽有餘,而且我可以降低片酬出演,我只是想看看大制作的運作,想積累人脈……”
他話還沒有說完就被薛霧打斷:“但無論如何,你都以最壞的方式讓劇組知道你的毛病,一個助理跟着也不能保證萬無一失,随時都可能出現讓整個劇組停機的意外——這跟我去與制作人談後買好保險簽好協議是不一樣的。”
“另外,你這個時候想自降身價,我不同意,公司也不會同意。雖然我無法評判你這個東京電影節影帝得的是否實至名歸,但是既然有它在,你總不能白白浪費它的含金量,這是經紀人的事,你只要聽話就好,還不明白嗎?”
崔泊京眼裏一暗,目光又錯開到別處去。
薛霧沒有跟他多說,拿出手機熟練地撥通了選角導演的電話,接着走出了休息室,不知到哪裏洽談去了。過了半個小時,薛霧折回,臉色并不好看。
她在人後脾氣一向暴得很,此刻在氣頭上更是如此。她将包往沙發上一砸,走到崔泊京跟前,将他手中在看的角色小傳一把扯掉:
“還看什麽看!選角導演那兒透出風聲,這個角色就是GR給段亦凱的,你連鏡都不用試了!”
薛霧一聲冷笑:“什麽東京影帝,就是不如一個十八線,果然是賀橘生的關系通得好,連魏舒蕪都要給她幾分薄面。”
另一頭的崔泊京好像是習慣了這樣的暴風驟雨,面對薛霧的訓斥并不恐懼,只是充耳不聞似的彎腰去撿那本角色小傳,将紙頁因為摔落而産生褶皺撫平。
急性子的薛霧最讨厭這樣的崔泊京,她直接奪過那本冊子扔進了垃圾桶:“走了,晚上約了合衆的陳總吃飯,你表現好點。他計劃投資我們豐和的新戲,只要能拿下,你就是妥妥的男一號——”
經紀人一句接一句的話,仿佛在一層又一層地揭開崔泊京最不願面對的傷疤:
紙醉金迷的酒局、紅男綠女的交易,娛樂圈光鮮表象像是那席華美的袍,只有這圍城裏的人才能看見下面的虱子。
“你這樣,我真的很想去死。”崔泊京蒼白地笑笑。
這樣的争吵好似多次發生在他二人之間,因為薛霧聽到這樣一句話時神色并沒有變化,她一如既往的冷血:“那你的賭鬼老爸還得賠上千萬的違約金,最後痛苦的,還是你的母親吧。”
“薛霧,你真的是惡魔。”
“至少我沒有讓你變成像段亦凱那樣的十八線,這就是經紀人的職責。”
崔泊京腦中空空,驀地回想起段亦凱那句話——
“得了,你真要謝,倒不如好好考量一下父母和粉絲,真出了事兒的風險并不是一句意外能解決的,他們的痛苦遠比你想象的深刻。”
一句再平常不過的關心,對于崔泊京來說卻算得上奢侈。
他定定地看向薛霧:“可他比我更像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