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囚禁

關于此事的議論在全校炸開了鍋,不出所料,第二天夏染和江誠的家長都被請到了校長辦公室。

“對不起,醫藥費我們會全部承擔的。”夏染的媽媽夏敏妝容精致,紅唇欲滴,冷靜地說道。

“醫藥費?你覺得這只是醫藥費的事嗎?我兒子要是得了破傷風怎麽辦,可是會死人的!你們有沒有基本常識?傷的不是你兒子,一點都不心疼是吧。”江誠的媽媽很是激動,诋毀道:“真是什麽藤結什麽瓜,做父母的這種态度,難怪教出來那種沒教養的女兒。”

夏染爸爸是個膽小老實的人,一聽這話,第一反應不是生氣,竟然是下跪。他噗通一聲跪在地上,懦弱地抓住江誠爸爸的皮鞋,額頭上沁出層層汗水,道歉道:“我沒教好女兒,讓她傷了你們而兒子,實在對不起,你們說吧,要怎麽樣補償我都願意。”

他知道,這所私立學校的金主之一,就是區長,也就是江誠的爸爸。得罪他們家,不僅會讓女兒沒地方借讀,甚至還會讓妻子和自己丢了工作,在這個城市再無立足之地。

他惹不起。

“你幹什麽!”夏敏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要把他攙扶起來,他卻轉身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算了,把事情問清楚再說。”江誠的區長爸爸把他扶了起來,校長連忙附和道:“是啊,我已經讓人去通知班主任了,她應該很快就來了。”

夏敏氣得臉都青了,冷漠地說道:“我問過我女兒了,是你家兒子欺負她在先,她為了保護自己,才傷了你兒子。”

“你有病啊?我兒子年年三好學生,欺負你女兒?怎麽可能?”江誠媽媽俨然變成了一個潑婦,罵道:“最煩你們這些外地人,一身壞毛病,什麽事都想碰瓷。我兒子欺負你女兒?她配嗎?”她嫌惡地看着夏敏劣質的皮包,把江誠一把攬在懷裏,溫和地看着他,問道:“兒子,來跟媽媽說實話,你有沒有欺負她?”

“媽媽,是我先打她的,可是我打不過她。”江誠委屈極了,眼淚在眼眶裏打轉,俨然一個小奶狗。

夏染噗嗤一笑,老師們的表情也有些忍俊不禁。

江誠媽媽不甘心,追問道:“兒子你說實話!媽媽在這,你不要怕她!”

“我說的是實話,是我先弄壞了她的東西,也是我先扇了她一巴掌,老師說了,不能撒謊……”

江誠媽媽的臉有點疼。

這麽蠢,是怎麽當上混世魔王的,夏染心裏暗笑,不過這樣最好。他自己都承認了是他先欺負的人,那麽這件事,也就不算是她一個人的過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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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沒,你兒子自己都說了,是他先打的我女兒。”夏敏第一反應不是心疼夏染,而是在江誠媽媽面前耀武揚威,女兒被打的那一巴掌,反倒像是她取勝的一個籌碼。

校長吓出了一身冷汗,如果江誠這孩子說的是真的,那麽這件事就屬于惡劣的校園欺淩事件,一旦傳出去,會給學校帶來極大的負面影響。他連忙打圓場說道:“孩子們都才八九歲,他們的話不能全信,到底什麽情況咱們都不知道,班主任和班長肯定最清楚。咱們先別妄下結論,先聽聽她們怎麽說,馬上就到了。”

孫璐跟在班主任身後進了校長辦公室,神色異常淡定。

校長發話了:“小李,你說說看,平日裏這倆孩子表現到底怎麽樣?江誠平時有沒有欺負夏染?”

大姐姐班主任支支吾吾的,夏染滿懷期待地看着她,她卻躲閃着夏染的目光,回答校長道:“江誠是個優秀的好孩子,樂于助人,從來沒有欺負過同學,包括夏染。”

這話,和江誠本人所說大相徑庭。

“你撒謊!”夏染忍不住吼了出來。

大姐姐班主任猶豫了下,目光游離,聲音有些顫抖,她繼續說道:“夏染同學,轉進班裏兩個月來沒有任何朋友,性格比較孤僻。可能是有心理疾病,還有一點暴力傾向,希望家長能意識到這點,早點帶她去做心理輔導。”

夏染臉憋得通紅,不可能的,明明昨天她還在護着自己,勸自己好好學習多交些朋友,今天為什麽會說出這種話?

“老師,你為什麽要撒謊?”夏染不可置信地看着班主任。

班主任默默咬了咬嘴唇,選擇了沉默,她想起了孫璐在來之前對自己說的話。

“老師,的确是我和江誠,先欺負了她,可是您想想,這事要是傳出去,會有什麽後果呢?”她用狡黠的小眼神看着班主任,流露出不符合她年齡的成熟老道。

孫璐說得很朦胧,班主任心裏卻很清楚。

江誠是三好學生,孫璐是班長,兩個人卻帶頭搞小團體欺淩同學,這事傳出去會成為他們的污點,讓他們沒辦法保送重點中學。而自己帶的班級,年年都是優秀班集體,出現校園霸淩這種事,自己這個班主任算是嚴重失職。一旦公布這件事,自己會被推到風口浪尖上,面臨被辭退的危險,履歷上會留下不光彩的一筆。

她只是一個剛畢業沒幾年的師範生,這樣的代價,她承受不起。

所以哪怕校園霸淩真實存在于自己班級,她也只能粉飾太平,即便這樣做會讓夏染蒙冤。

孫璐站在她身後,默然微笑,趁熱打鐵說道:“我可以作證,老師沒有撒謊,校長您可以去問問班裏的同學,夏染轉校來兩個月和誰都不說話,沒事就一個人削鉛筆,真的有點問題。叔叔阿姨,你們也看到了,江誠手上的傷是鉛筆紮的,那時候剛放學,我一聽同學們說夏染約江誠去了女廁所,立馬就跑去了,在外面就聽到夏染說,她要殺了江誠。”

“你們為什麽要撒謊!”夏染徹底按耐不住了,沖上去抓着孫璐的衣領質問她,卻被拖開,她試圖用腳踢孫璐,卻踢不到。

“我沒撒謊。”孫璐穿着蕾絲公主裙,眼淚滾滾落下,委屈巴巴地看着夏染,捏着嗓子說道:“夏染,對不起,是我這個班長做得不夠好,沒有照顧到你的感受,竟然讓你想殺害同學。”

“聽到沒有?”江誠媽媽振振有詞,“都說了你家女兒有病,有病就帶她去治行不行?留在學校禍害別的同學嗎?”

夏染呆呆地看着他們所有人,不可置信,有病?到底是誰有病?江誠自己都承認了錯誤,可是教他說不能撒謊的老師,卻撒了謊,可笑自己之前還那麽相信她,而應該盡班長責任的孫璐,卻這樣戲精附體,添油加醋陷害自己,他們,還真是蛇鼠一窩啊。

最終,一群人利益捆綁,犧牲的還是夏染一家。夏染的爸媽,支付了江家巨額賠償金,更糟糕的是,夏染本人被認定有精神疾病,勒令退學,并且這城市再也沒有學校願意讓她借讀。

而孫璐、班主任、江誠還有校長,他們繼續掩飾着盛世太平,真諷刺啊。

夏染第一次意識到,這個世界是多麽地冷酷無情。

七月,夏染的父母結束了在沿海一帶打工漂泊的生活,回鄉創業,他們在小鎮上租了一個店面,開了一家飯館。七月到八月,母親都把夏染鎖在了陰暗潮濕的出租屋裏。“什麽時候你想通了,我就放你出來。”她冷冷地吩咐道:“今天我可沒空管你,櫃子裏有現成的飯菜,你自己熱一下。還有,記得把陽臺上的衣服洗了。”

“你有本事就關我一輩子吧,我再也不上學了。”夏染吼着,努力不讓自己的眼淚掉下來。

“這兩個月你就在家裏呆着養病吧,好好反思自己的過錯,別再給我惹事了。”夏敏冷面無情地說道,她心裏很煩躁。心比天高,身為低賤,當初她一門心思想要離開這大山,打拼這些年,好不容易有了付房子首付的錢,卻因為女兒夏染傷害同學,一切都泡湯了。

“媽,我沒病。難道他打我,我就要一直忍着不還手嗎?”

“沒實力還要惹事,你沒病,可是你錯了。”

夏敏挑了挑眉,咔噠一聲從門外扣上了鎖鏈,把夏染鎖在了屋子裏,蹬着高跟鞋正要走,卻被夏染叫住了,“媽,那天爸爸下跪,你不是也攔着他嗎?你心裏也不想忍對不對?我還手了,所以我們一家子都被趕出來了,可是我不後悔。”

“雞蛋碰石頭,不叫勇敢,叫愚蠢。”

從門縫裏看着母親離開,夏染一籌莫展,已經一個月了,自己每天都被這樣囚禁着,仿佛一只被折斷羽翼的鳥兒。

愛麗絲再次出現了,她從廚房裏拿來了一只叉子,遞給夏染。

“去吧,門鎖很容易從裏面打開的,重要的是門外那一道鎖鏈,用這個叉子從門縫裏挑開那條鎖鏈,你就自由了。”

夏染聽話地搗弄了一番,想從門縫裏把叉子伸出去,挑開鎖鏈,可還是做無用功,窄窄的門縫什麽都插不出去,她只好放棄了逃出去的想法。

突然好懷念四歲以前,那時候自己和爺爺奶奶住在一起,爸媽只有過年的時候才會回來,給她帶新衣服,帶棉花糖,把她抱在懷裏看雪,陪她去放炮竹,無憂無慮。那時候的母親,從來不會對她做這麽殘忍的事。

世界已經如此殘忍了,母親為什麽就不能給自己一點溫情呢?她眼裏,只有錢,根本沒有自己。

這出租屋在二樓,是以前的老房子了,到處是亂拉的電線,樓梯間滿是垃圾,甚至還停着一副棺材,每次夏染路過都會忍不住害怕,而且這房子隔音效果極差。唯一的亮色,便是陽臺上前屋主留下的一盆芍藥花,此時開得正好,一朵朵妖冶張揚的芍藥花迎着烈日吐露芬芳,招蜂引蝶。穿紅裙子的愛麗絲眉頭緊鎖,她靜靜地欣賞着那盆芍藥花,輕輕拔下一片花瓣,聞了聞,沒有香氣,于是她紅唇輕啓,把那一瓣芍藥花瓣吃了下去。

夏染感覺到嘴裏的苦澀,問道:“愛麗絲,我該怎麽辦?”

愛麗絲卻沒有回答她。

她一個人孤孤單單的,又沒有事情可以做,只見陽臺上放着一個老式的玻璃櫥櫃,她便輕輕地推開了它,從屋裏拿來一些精致的小東西擺在裏面。有兔子書包、母親的化妝盒、一條絲巾、雞毛毽子……

把這些東西擺好之後,她假裝自己是顧客,模仿成年婦女的儀态,走到櫥櫃前面,細細甄選了一番,問道:“老板,這條絲巾多少錢啊?”

根本沒有老板,她繞回櫥櫃後面,把一支鉛筆含在嘴邊,扮出一個老爺爺的形态,假裝“吧嗒”抽了一口煙,慢慢悠悠回答道:“姑娘眼光真好,我這絲巾啊,是從上海進來的高檔貨,價格和那些地攤貨不一樣咧!不多不少一百塊錢。”

“便宜點好伐?”她輕輕地揉了揉腦袋,又換回婦女神态。

“小本生意,不砍價不砍價。”老頭敲了敲手裏的煙杆。

“那這樣好不好?八十八,數字吉利,八十八我就不砍價了,二話不說拿走。”夏染掐着細細的嗓子模仿着成年女子神态,總覺得自己演得不夠像,于是走到屋裏,把母親的高跟鞋翻出來穿上,又悄悄塗一點口紅,這下感覺對了。

自問自答,自說自話,她一個人倒也演得挺開心。

不過,還是太無聊了啊,天氣這麽好,好想出去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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