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榜下捉婿
第33章 榜下捉婿
陽春三月, 江陵。
夜裏,醉春樓絲竹聲聲。
廂房裏,聲着素袍, 坐姿板正的男人不滿的緊盯對面的人。
那人身量微胖, 着墨藍錦緞,瞧着油光水面, 白白胖胖, 一雙眼不笑自彎,身邊跪坐着一身披輕紗的女子, 在替其斟酒。
“惟明兄這般瞧我做甚?”肖懷笑眯眯瞧來一眼, 語氣似覺好笑,視線睇向旁邊一身勁裝的男人,似要其做主一般的又開口:“今日是宴送見隐,這兩個樂姬也是他點了頭的。”
被提及的人, 将手中酒盞放到桌上,咚一聲輕響, 面容硬朗, 眉眼含三分笑, 聞言, 勾了勾唇道:“這歌姬的銀子, 肖大人自個兒掏。”
見隐, 戚國公府嫡長子, 戚顯。
“嘿!”肖懷不可置信, 卻又忍俊不禁,“不地道啊, 怎的算得這般分明?”
“明日我便啓程回邺都了,江陵花銷賬冊, 自也要給家中夫人過目,抱素兄可莫要害我。”戚顯半勾着唇,靠在椅背上道。
“那位新上任的指揮使,可說了何時到?”杜允,字惟明,皺眉問了句。
按理說,新舊交替,公務交由新任官員時,時滿官員才折身返京,哪知戚顯收到調任旨意半月之久,那位新上任的還未至江陵。
“左不過就這幾日了。”戚顯又飲了杯酒道。
這次來接替他的那位曹爽,原在禁軍中任職。
郢朝內重外輕,護衛邺都的禁軍向來瞧不起州郡廂兵,那位自然不願意來,但抗不過官家旨意,途中磨蹭自也無需多說,心照不宣罷了。
肖懷笑了兩聲,“不必急,來,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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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席将散時,戚顯身邊跟着的侍衛推門進來,示意那倆樂姬退下,關上門,疾步過去禀報:“大人,峽州傳來急報!”
戚顯伸手,掌中落了一物,他将軍報打開,臉色倏然一沉,黑黢黢的似在罵人。
“發生了何事?”杜允緊張道。
“叛軍偷襲,荊門五百守軍全軍覆沒,叛賊已奪峽州,南下朝江陵而來。”戚顯下颌線緊繃,一雙眉眼犀利。
‘砰’的一聲,肖懷從椅子上摔了下去,酒醒了,詫然失聲:“什、什麽?!”
戚顯黑着張臉霍得起身,“杜大人、肖大人,還請下令整軍,即日出發剿滅叛軍!”
“可你已調任,此事不合規矩。”杜允皺眉道。
肖懷任知府,杜允為通判,江陵府大小之事,皆需由其二人共同決斷,加蓋官印。
饒是戚顯為江陵步馬指揮使,也無權調兵,需得那二位下令。
戚顯與杜允共事一載,自是知其規矩嚴苛,頓時道:“新将未繼,舊令尚存,如今我還是江陵府的指揮使,還請二位大人下令,我等連夜出發。”
肖懷自己從地上爬起來,恨不得将那古板晃醒,抓着杜允手臂道:“戚指揮使說得不錯,如今荊門、峽州已失,那叛賊已經朝江陵來了!你再不允,我們幾個的項上人頭送回邺都也難辭其咎啊!”
夜半,府衙燈火通明。
杜允蓋官印時,叮囑一句:“不日那位曹爽大人到了,便要将你從戰場上替下,凡軍令,皆聽他之意,可否?”
戚顯:“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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邺都,近日各大客棧爆滿,往來皆是面生的書生裝扮的文人墨客。
“聽聞此次春闱,太原王氏那位也下場了?”
“這位兄臺,你這消息便不夠靈通了,那玉江樓裏新添了一副墨寶,便是那位的。”
“當真?我想去瞧瞧,可有人同去?”
“我也去!若是有幸,說不準還能瞧見人,切磋一二呢!”
“那你就想多了,有位仁兄在玉江樓蹲守幾日,也未曾瞧見人。”
而此時,那位街談巷議的人,正臭不要臉的在泡謝蘊家的湯池。
院中一顆粗壯石榴樹,枝葉光禿禿。
樹下擺放着一張石桌,廊下日頭正好,謝蘊靠在躺椅裏,被曬得舒服眯眼。
忽的,後面傳來響動。
她頭也不回道:“泡舒坦了?”
“當真是好東西”,王觀緩步行來,喟嘆一聲,與她身旁的凳子坐下,“這宅子怎麽找的?我也想買個有湯池的。”
謝蘊聞言合上書卷,忍不住笑,“我叔母的嫁妝,這次出嫁時,給我當了陪嫁。”
王觀頓時無語凝噎,“是我妄想了,這有活水湯池的宅子,全邺都怕是都尋不出幾座來。”
謝蘊笑得十分滿足。
王觀搶了她手中書卷,翻了幾頁,而後問:“怎的突然和離了?那戚钰待你不好?”
他問着,視線重落回到謝蘊臉上。
謝蘊倒了杯茶捂手,抿唇笑了笑,“他太傻。”
這回答,是王觀始料未及的,頓時眉頭輕動,詫異瞧她。
謝蘊卻不願多說,反倒是問:“你不溫書嗎?”
王觀似是聽見了什麽笑話,喉嚨滾了滾,溢出一聲輕笑,舉起手裏的詩詞書卷在她頭上輕拍了下,驕狂道:“給旁的考生些活路吧。”
“……”
幾年不見,他還是他。
謝蘊知其才性,頗為自在道:“那正好,我們去登高吧。”
王觀深吸口氣,有些無語,“……三月三,別人家的小娘子都在采花踏青。”
謝蘊狐疑瞧他,“你想采花?”
王觀眼皮頓時狠狠一抽,頗為咬牙切齒,“我要中探花!”
春闱在三月五,謝蘊與崔芙一同送王觀入了貢院。
回府時,馬車上。
謝蘊問:“姐夫近日身子還未好?”
崔芙搖搖頭,“自罰過,身子便沒好過,這幾日天暖,倒是不那麽咳了,衙署那邊告假多日,好在他未擔要職,上峰倒也不為難。”
謝蘊瞧着她面色并未輕松,心下思索,怕是那頓脊杖,程懷落了病竈。
崔芙說罷,靜默一瞬,又呢喃細語:“我那日從你宅子離開,路上被程敬堵了。”
“嗯?”謝蘊一股氣瞬間竄起。
“他說是要與……戚家二爺出去一趟,将他府上私印給了我,說是讓我替他保管,待……歸時再還……”崔芙垂着眼,聲音隐隐發顫。
私印,這是将全部身家交由她保管了。
謝蘊擰着眉,卻是說不出話。
“你如何想?”謝蘊問。
崔芙抿了抿唇角,“我想還給他……無恩怨,無牽扯……”
謝蘊張了張嘴。
崔芙性子柔,從前謝蘊在崔府跟随崔石先生學畫時便知,崔家小輩但凡惹了什麽禍,都求崔芙幫忙求情,崔家上下疼她,自也随她意。
但偏生程敬卻如狼一般,崔芙推拒不了,這才牽扯不清,那狼子野心昭然若揭,若是不加以阻止,怕是崔芙難逃上世的命運。
可她如今,也着實沒法子。
馬車在糖水巷停下。
謝蘊下車,便見幾個玩鬧的小孩兒停下來瞧她……手中的糖盒。
這糖,謝蘊是給聽雪買的,見狀,抿唇笑了笑,拆開來,分了幾顆給他們,溫柔道:“去玩兒吧。”
這巷子裏住的皆是家境殷實者,男子五歲啓蒙,小姑娘卻是紮堆的玩樂,等得稍大些,學些女紅。
世道皆如此,謝蘊心下微嘆。
忽的,她的手被一團軟綿綿握住,垂眼,只見那三四歲的小姑娘紮着羊角辮,仰頭眼巴巴的瞧她。
“姐姐,我能跟你回家嗎?”
謝蘊:“……”
餘光掃過旁邊幾個,也睜着大眼睛,一臉的向往之。
謝蘊忍不住莞爾,“去與家裏說一聲,然後再過來。”
“好!”
幾個小孩兒頓時興奮哄散,不過片刻又聚了回來。
謝蘊領着一群小神獸回來,吩咐問月去端些點心來。
“姐姐,你家好漂釀呀~”
“姐姐,魚魚!”
“好多書哦!姐姐和我哥哥一樣厲害!”
……
謝蘊不知她們想做什麽,任由一個個邁着小短腿噠噠噠的逛,吩咐人仔細照看,自己坐在檐下椅子裏翻看游記。
聽雪聽見動靜跑來,再一看她家姑娘帶回來的糖盒幾乎空了,險些沒憋住哭出聲。
謝蘊忍俊不禁,低聲道:“已經讓人去給你買新的了。”
聽雪吸吸鼻子,瞬間被哄好了,摸了塊糖塞進嘴裏,鑽進了小孩子隊伍。
好半晌,謝蘊從手上游記中抽神,這才驚覺,好像那吵鬧聲停了許久。
她合上書起身,往外面走。
剛出院子,便瞧見園子魚池旁,幾個小姑娘排排蹲,跟長起來的蘑菇似的,那大些的蹲在中間,似是拿着石子兒在地上劃。
“這便是你的名字啦!”聽雪道。
其中一個小姑娘激動得臉蛋紅撲撲,肉手手直拍,“聽雪姐姐棒棒哦!”
其餘幾個也滿臉激動,“我也要!”
“別急,一個一個來,我都會!”聽雪挺胸驕傲道。
“哇!聽雪姐姐好膩害~~~”
“那自然!”聽雪擡着小下巴,十分得意,誇耀道:“都是我家姑娘教的好,我家姑娘讀過許多書,認識好多好多字,比世上好多男子都強上千倍萬倍!只可惜,朝廷不給女子科考,不然,我家姑娘定是狀元郎!那榜下捉婿的人家,怕是得因我家姑娘争破頭!”
“哇!!!”吸吸小鼻涕,雙眼冒金光,滿臉崇拜。
謝蘊:“……”
臉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