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探花郎
第37章 探花郎
春和景明, 日光明媚。
謝氏夫婦帶着謝蘊,攜禮來拜戚國公府。
白珠兒在門前相迎,熱絡道:“叔父叔母總算到了, 母親都問過兩回了。”
謝夫人笑着客氣一句:“勞殿下挂念。”
謝蘊上前, 朝白珠兒微微颔首,問禮道:“戚夫人安。”
白珠兒瞬間一愣, 似是在想她那聲戚夫人喊誰。
慢了一瞬, 才僵硬道:“啊……謝姑娘同安。”
她們相識于國公府,身上挂着的也是大娘子、二娘子的名兒, 如今這般寒暄, 當真是哪哪兒都不得勁兒。
但瞧謝蘊,好似沒這般感覺。
幾人往府裏走,去了雲七堂。
白珠兒解釋道:“母親這些時日挂心大爺,身子不大好, 時常卧病,是以請謝叔父謝叔母去院子裏坐。”
見客多在前堂, 規矩又體面。
此次在雲七堂的花廳, 也是永嘉公主多些親近的私心。
聽見門外動靜時, 永嘉公主被嬷嬷扶着站起, 上前迎了兩步, 不等對方行禮, 便道:“不必多禮, 許久不見, 尊公身子可還康健?”
“蒙殿下挂念,家父都好。”謝叔父笑呵呵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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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戚國公休沐, 自是也在,只他面色不如永嘉公主自在, 恐謝蘊與戚钰和離,是因自家兒子混賬,顏面無光。
他僵巴巴的扯出笑,招呼謝家主落座。
敘話半晌,謝夫人這才溫柔和煦的緩緩道明來意,“阿蘊與我們說了,殿下對她關照愛護許多,今日來叨擾,一為答謝,二是致歉,這孩子嫁入公府,但到底是沒福氣與二郎相扶到老,如先前與殿下說的,結親是結善緣,如今雖是親事斷了,但是這善緣未斷,我們該是來拜會道謝。二郎是個好孩子,我們夫妻也喜歡的緊,盼着他日後能覓得良緣,和和美美。”
永嘉公主端莊颔首,“正是這個理,結不了兒女親家,也結了善緣,日後我們多往來才是”,她說着,話音稍頓,歉意道:“今日本該二郎來致歉的,到底是沒照顧好阿蘊,但着實不巧,他前些日子去了清沂山,還未歸,等他回來了,我再讓他親去拜訪,給您二位問個安。”
謝蘊垂眼聽着,握着絹帕的手指輕顫了下。
戚钰說謊了。
若他不能全須全尾的從江陵回來,又該如何跟永嘉公主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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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闱放榜後幾日,本該緊接着的殿試卻未如期而至。
一衆學子去官府問,對方只讓再等等。
直至江陵傳來捷報,戚顯調了景陵兵馬,率大軍守住了嘉峪城,并重創叛賊。
嘉峪城位置險要,是江陵府北邊的大門,若是嘉峪被叛賊攻下來,江陵必危。得此捷報,便是違令調兵,也瑕不掩瑜,君臣百姓大喜。
官家卻是有些頭疼,“那小子倒是跟阿钰一般的犟。”
不過,戚國公倒是對自己兒子未下戰場絲毫不覺意外。
将士未歸,主帥焉能退?
捷報後兩日,殿試姍姍來遲。
崇政殿。
窗明幾淨,氣氛肅穆。
一衆貢士被小太監引進來,不敢擡眼瞧,跪拜行禮道:“參見皇上。”
官家坐高位,略一擡手,“開始吧。”
衆人起身分坐,書案上是嚴封的試紙,兩側文官正襟危坐的瞧着他們。
旁邊小太監拿來一沙漏計時。
殿試出題二則,選其一答便可。
一述民生,二論官制。
沙漏盡時,小太監上前收卷,呈上禦前。
衆貢士起身,立于堂前。
宮外。
玉江樓、午樓等酒樓茶室人滿為患,街上更是人頭攢動。
樓上廂房,能瞧見外面街上的熱鬧。
茶吃過兩盞,宮道長街盡頭處卻遲遲沒有動靜。
“今年遲了些。”謝蘊道。
謝家主倒是見怪不怪,穩如泰山,“許是出了甚是好的答卷,也或許是對榜眼探花的名序争論不休。”
聽雪都吃飽了,揉着肚子打哈欠,小聲道:“那狀元呢?”
謝家主謙虛笑笑,心中已有定數,卻并不答。
說話間,底下一陣嘈雜聲。
“來了!”
人群中不知誰喊了一聲,聲音順着撐開的窗戶傳了上來。
謝家主倏地起身,疾步走到窗前,步伐十分迅速。
謝夫人朝謝蘊笑着搖搖頭,笑話道:“還是急。”
謝家主對這話充耳不聞,只等着三甲簪花披紅、騎着高頭大馬游街過。
午樓是官道出來後,經過的第一家酒樓,稍遠眺,便能瞧見那緩緩移動的三道影子。
底下熙熙攘攘,人聲鼎沸,謝蘊也起身走到窗前,等得半刻,眼瞧着那新科進士徐徐走近,視線落在那探花郎聖上,忽的瞳孔一怔,瞠目結舌。
她脖頸僵硬扭頭瞧去,只見他叔父虎着的一張臉隐隐發黑,瞪着下面那擡頭瞧來,笑得如沐春,朝他們揮手的人。
謝蘊閉了閉眼,腦子裏冒出‘招搖過市’四個字。
‘啪’的一聲,謝家主氣呼呼的阖上了窗,扭頭坐回到了桌前。
“怎麽了?”謝夫人一臉莫名,瞧瞧生悶氣的老頭,又看看謝蘊。
謝蘊抿着唇沒出聲,示意她過來瞧,伸手将窗戶撐開一道縫。
底下看熱鬧的百姓實在多,擁擠的很。
謝蘊剛探出腦袋,就見那三甲剛好行至窗下,樓下不知誰家姑娘,紛紛朝那俊美探花擲花,嬉鬧調笑聲惹人臉紅。
謝夫人瞧見,也不由掩唇笑道:“三郎這副模樣,當真應得探花美稱。”
“哼!”謝家主重重一聲。
謝蘊與謝夫人對視一眼,皆抿唇低笑。
盡管不如所願,但得三甲,還是值得慶賀。
待得街道上人群散盡,謝蘊幾人飯也用完,出了熱鬧鼎沸的酒樓。
謝家主沒與她們一道,一頓飯食不下咽,陪着用完已是耐心,氣勢洶洶的往一門生府上去了。
謝夫人知道他去做什麽,也不攔着,與謝蘊慢悠悠去逛鋪子。
謝蘊挑選了一方松鶴紋的硯臺當賀禮,謝夫人看中了一枚玉佩,讓人包了起來。
又買了幾批料子,一同送回了府中。
兩人閑逛回去時,只見謝家主已經回來了,對着她們買的,先行被送回府上的一堆東西生悶氣。
謝夫人不慣着他,斜了一眼過去,“瞧什麽?你氣你的,我送我的。”
謝蘊微微垂眼,壓住笑意,再擡頭,對上她叔父的視線,還是沒忍住,翹起的唇角露出笑。
呃……
她搜腸刮肚,幹巴巴的寬慰一句:“探花也很好,三哥長得好看。”
心想,倒是應了王觀先前說笑似的那句,‘我要中探花’。
謝家主冷哼一聲,道:“你們知道王觀那小子,殿試題目答了什麽嗎?”
謝蘊臉上露出些好奇,這是真的。
恨鐵不成鋼道:“那混賬鴻篇巨制寫了整整三頁紙啊!三頁紙!以江陵戰事論述郢朝分權之弊……”
謝蘊表情一怔,悄悄咽了咽口水。
這……是知己……
“說什麽冗官冗兵冗政,養那麽些官員,浪費銀錢,外虛內實,禁軍武力不比從前,武率兵,文掌兵,層層報備,延誤戰機,官家不知道嗎?就他知道!說說說!!!”
謝蘊默默擦掉臉上被噴的口水,不敢出聲。
“還說用人不疑,如今這般更戍,軍無常将,将無常軍,弊多于益……”謝家主深吸口氣,頭發都被氣掉了兩根,“臭顯擺!這套制度自太宗時起,沿用多年,朝中諸位不比他知道嗎!”
謝蘊心中有疑,既如此,為何多年未改?
“改制之事須得深謀劃,哪裏是一朝一夕的?他以為他洋洋灑灑一篇文,便能将這百年制度更改?殿試前吃酒吃多了吧!”
“……”
“他該慶幸自個兒出自琅琊王氏,若不然,早就被打一頓板子逐出宮去了,還能當個探花,風風光光游街?”
“也是他運氣好,同期的貢士沒一個答到實處的,不是辭藻華麗,泛泛而談,便是寫了些自己都不知道什麽的東西,到底是缺些血性,不敢寫”,謝家主說着又氣惱,冷哼一聲,陰陽怪氣道:“人家王三郎就不一樣了,集旁人血性于己一身,潇灑的很吶!”
謝蘊再次默默擦臉。
好像……叔父來時并未帶戒尺?
謝家主嘲聲未絕,又道:“官家問他,不怕被淘汰,永世不得科考入仕嗎?你猜他說了什麽。”
謝夫人吃了口茶,看戲看得可樂,順着問:“說了什麽?”
謝家主豁然起身,似是在學王觀那模樣,站如松,昂首挺胸,擡着下巴,三分矜貴,七分血氣方剛,只是氣哼哼的神色與那咬牙切齒的模樣,瞧着有些癫狂。
謝蘊揉揉臉,好努力的壓住臉上抽搐的表情。
謝家主已然開口,朗聲答:“先朝諸多文人墨客,郁郁不得志時作出了千古絕作,某順遂十幾年,至如今也只有憾事一樁,未至困境,未傳佳作,心中無懼。且,今日殿試,瞻望聖顏,喜不自勝,所作肺腑,不負己心,更不敢欺君……就他能!!!”
謝家主冷嗤一聲,氣得兩頰泛紅,目光如炬,“真厲害!還未入仕,便将朝中同僚得罪了個幹淨!棒!”
“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