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侯府

第42章 侯府

程敬生母, 是揚州瘦馬,一位達官顯貴随手送給安遠侯的東西,進府兩年, 生下了程敬, 這才被擡為妾。

那時,侯府人多, 程敬行八, 他沒大名,自出生也未曾見過幾次安遠侯, 長至五歲, 他有次半夜醒來,卻是沒見到小娘,便找了出去,院子裏只有一個伺候的丫鬟, 沒聽見他的動靜。

程敬尋至主院,隐隐聽見些聲音, 他沒穿鞋, 跑過去, 便見一男人将他小娘壓在椅子上欺辱。

他當即跑了進去, 拉扯着想要将那壓在他小娘身上的人推開, 卻是被反踹一腳, 跌倒在地。

“哪裏來的小雜種?”男人嗤笑。

“行了。”

那并蒂蓮屏風後的傳來一道冷淡聲音, 赫然是永安侯夫人。

程敬當時年幼, 不知這是什麽,但知是不對的。

他被婆子拽了出去, 關在偏房。

自那日後,程敬就沒再見過他小娘, 鬧騰幾次,永安侯夫人欲要殺他,被程懷攔了下來。

那次他淋了雨,發了高熱,在床上昏昏沉沉半月,程懷偶爾來瞧瞧他。

病好後,他沒再鬧,這裏的人都以為他病了一場忘了事,程懷為他取名程敬,讓永安侯将他送去了官學,也是在那裏認識了戚钰。

排在他與程懷之間的幾個孩子,不是天質弱,時常病着,就是碰了傷了不救身亡,短短兩三年,府中只剩了他與程懷兩個郎君。

而那些姨娘,也憑空消失一般,下人說是病故了,但他卻從未見家裏辦喪事。

沒過多久,程懷便不去崔氏聽學了,還讓人将程敬的東西搬去自己院子裏,與他同住,程敬知道為何,程懷是怕他也‘病弱’,病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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饒是他知曉,府中離奇失蹤的那些人與永安侯夫人脫不開幹系,但也遠想不到,她會用那些淫邪之術。

巫蠱,以鮮血肉身養所祭。

有用嗎?

程敬看看那坐在稻草上的人,眉眼間神色陰郁,他也想知道,受過淩遲之後,他可還能活?

前朝趙氏,失鹿共逐。本朝高祖平定中原,将趙氏打至南疆,之後歷代皇上,都出兵伐趙,直至當世,趙氏滅,由此開景明年號。

仔細想想,說趙氏皆滅的,還是永安侯,他那好父親啊。

倒也不足為奇,畢竟,他自己娶回家的妻子,他能不知那是前朝公主的血脈?還是他妻子害死那麽些人命,手上沾了那麽多血,他半分未知?

不見得無辜。

“出去。”程懷站起身,與程敬道。

程敬沒動,雙眼直視着他,微擡着下巴問:“你是我大哥嗎?”

程懷:“是。”

程敬輕笑了聲,視線掠過他,看向地上那個,“那他呢?”

程懷沒說話,目光垂了垂。

程敬唇角微諷的輕扯了下,“不好說?那我換個問法,你為何替我起這個名字?”

程懷沒答,推他:“出去說。”

“是借我思念你弟弟?還是讓我借用這個字,讓永安侯夫人稍有忌憚,不朝我下手?”程敬沒動,又問。

程懷置于他後背的手頓時僵住,少頃,似是無奈:“你知道了?”

程敬看着他那張蒼白的臉,也看着對方似是卸下了什麽重擔一般,肩膀松了松。

“知道什麽?永安侯夫人是前朝餘孽,還是她身上背了十幾條人命?亦或者是,永安侯同流合污,與叛賊勾結?”

半刻的沉默,程懷沒說話,拉着程敬的手臂往外走。

“哥。”

身後輕輕的一聲。

程懷沒回頭,腳步卻頓住了。

程敬扭頭看去,與趙矜對上了視線,後者揪了根稻草在手裏玩兒,唇角總是帶笑。

“不必為我做什麽,此次來,也不過是想看看你,看見了,便夠了。”趙矜笑着道。

程敬能感覺到,抓着他手臂的那只手在隐隐發顫。

牢門被推開又關上,那人行至拐角處時,終是沒忍住,回頭看向陰暗牢裏囫囵一角。

趙矜已然垂了眼。

程懷只覺,他眉間的那抹殷紅,似血。

當晚,獄卒驚慌失措的來禀報,趙矜自盡了。

戚顯、張襄雲都被弄了起來,一同的還有程懷和程敬。

程氏兄弟倆,是最後見到趙矜的,張襄雲滿臉怒氣,想說什麽,視線一瞥,看見了被人扶着出來的戚二爺,終是忍了忍。

那混世魔王的小子,可不如戚顯好說話,鬧起來不夠人煩的。

趙矜即便是死了,也得帶回邺都,畢竟他不像那叛賊首領一般被炸成幾截,難以辨認。

不過,重要犯人自盡,官家追究的話,他們一幹都脫不開幹系。

張襄雲重重哼了聲,帶着人回了自己屋子。

戚钰斜他一眼,一扭頭就對上了他大哥警告的眼神。

“看我幹嘛,我多乖啊。”戚钰好無辜。

戚顯:“回去躺着去。”

“知道啦。”戚钰賴賴唧唧應了一句,轉頭就拍了程敬一巴掌,“你招惹他幹嘛,沾一身腥。”

程敬心裏亂糟糟,瞪他一眼,學戚顯那般訓他,“回去躺着去。”

說完,跟着程懷往另一邊屋子走。

“嘿!”戚钰不滿,咬了咬唇上的皮,但沒跟上去。

程二很不對勁兒!

從那天見到那個叫趙矜的就不對勁兒了!

但看樣子,其中的事,程懷還知道。

瞪着那倆人在門前停下,戚钰才被人扶着往自己屋子裏去。

他替大哥請來了白松大師,最後醫治的人卻是他自個兒。

嗚呼哀哉!

門前兩人沉默片刻。

程敬直接道:“我會上奏,趙氏該為自己的罪孽,為那十幾條人命償命,你若有安排,盡早。”

他沒明說,但程懷清楚,只是道:“以後,別強迫她。”

程敬黑沉沉的眼眸掠過什麽,微驚:“你知道?”

“将她從謝娘子府上接回來那日,她與我說了。”程懷淡聲,“倫理綱常,與男子無甚約束,對女子卻是束縛,會傷及性命,她溫柔心軟,也膽小,別讓她惶惶度日,珍之重之……愛之。”

大軍大勝。

班師回朝之日,百姓夾道相迎。

官員回京,要先入宮述職。

崔芙讓人準備飯菜,整了整發髻,帶着丫鬟去前門等。

卻不想,剛過去,便瞧見了程懷身邊跟着的小厮。

“回來了,家主呢?”崔芙問着,視線在門前街上掃了兩圈,只見一匹馬和來往行人。

小厮行禮問安,禀報道:“家主随各位大人入宮了,得晚些時候才能回來,這是家主讓小的交給夫人的。”

他說着,自懷裏掏出一封信。

崔芙不解的接過,都回來了,何至于還讓人送信?

“廚房備了些吃食,你去先用些。”

“謝夫人。”

小厮走後,崔芙也帶着丫鬟回了院子,她将信拆開,視線稍落,明眸疑惑,卻還是依言将手裏的信燒了,然後去了程懷書房。

她鮮少來這兒,循着他信裏所書,打開書案左手邊的抽屜翻找,裏面有一封信。

未啓名,未落款。

崔芙拆開,視線落其上,卻是渾然怔住,一張臉霎時不見血色,眼前泛黑,整個人朝一旁倒去。

外面的丫鬟聽見動靜,喚了一聲,沒聽見應答,連忙推門進來,一眼便瞧見了倒在地上的崔芙,慌張喊:“來人,夫人暈倒了!”

.

崇政殿。

氣氛沉悶僵滞,針落可聞。

戚钰懵懵的看着身邊跪着的人,半晌未回神。

“所言當真?”官家沉聲問。

“臣有話說。”旁邊默默跪着,從始至終都沒開過口的程懷出聲道。

“說。”

只一個字,便好似烏雲壓在頭頂一般,沉得擡不起頭。

“家母所為,臣認罪伏法,程氏上下,愧對天恩,不敢求饒,但還請陛下明察,崔氏女,臣出發江陵之時已休,且此事她不知情,也與此無關。程敬,不是程家血脈,這些年一直追查此事,還請陛下念他無過,寬宥之。”

上位一聲冷笑,“寬宥?你莫不是滿門上下,都将朕當傻子?”

程懷心下一沉。

“将他們二人押入大獄。”

戚钰頓急:“舅舅!”

“放肆!”戚顯低斥一聲,将人拉了回來。

官家面沉如水的掃了戚钰一眼,又道:“去将那妖婦一同下獄,此案移交大理寺,即刻便給朕查,還有崔氏女的休書,都給朕仔細查!另外,那叛賊之首的屍首,懸于城門暴曬。”

“是,陛下。”大理寺卿連忙應下。

“諸位今日先回去吧,明日朝堂之上再論功行賞。”官家說罷,擺擺手,示意都退下。

戚钰有意還想說什麽,被戚顯一把抓住往外扯。

幾人剛出來,便有人進去将程敬、程懷押了出來。

聽見動靜,戚钰回頭看去,猝然對上了程敬看來的視線。

程敬對他笑了笑,與每次街上混跡那般。

戚钰心口一緊,酸澀浮上。

出了宮門,戚钰回頭看了眼巍峨的宮殿,喃喃道:“我不該帶程敬去江陵的……舅舅……”

“那是官家。”程懷面無表情打斷他的話。

半晌,又不忍的嘆了口氣,“想見程敬嗎?”

戚钰立馬扭頭,眼巴巴的看他,眼眶通紅。

戚顯:“兩日後吧。”

戚钰沒問為什麽,乖乖跟他回家。

熱切寒暄過後,當得知戚钰與謝蘊和離之事,當即将戚钰拖去祠堂,抽了頓家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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