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兔兒燈
第47章 兔兒燈
出了酒樓, 幾人站定。
戚钰偷悄悄看向謝蘊,只見她視線落在遠處的熱鬧街景裏,察覺到那雙睫翼動了動, 似有側首朝他瞧來的姿态, 他連忙倉惶收回目光,與身後跟出來的王觀與沈琢道:“多謝款待, 我與福安便先告辭了。”
話剛落, 肩上一沉。
沈琢一只手臂勾住了他的肩,一副哥兒倆好的架勢, 笑嘻嘻道:“急什麽呢?今日過節, 怎麽着,也得讓小公主去瞧瞧凡間的熱鬧不是?”
福安眼睛一亮,仰頭巴巴兒的瞧着戚钰。
她想看。
但今日她是跟着戚钰出來的,他若是要回府, 她自然也要回宮了。
他們出來的算早,此時用過飯, 時辰也不算晚。
戚钰手裏還拿着福安的金元寶, 拿人手短, 點點頭, 答應了。
王觀适時上前告辭。
他與謝蘊是随着沈琢一道的, 請辭, 自也是知會一聲罷了。
沈琢絲毫不留戀, 揮揮手示意他趕緊走。
出風頭的事, 他一人便足矣!
戚钰卻是心口一緊,視線在王觀與謝蘊身上打了個轉兒。
他們要獨自去放花燈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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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成婚的小娘子放花燈, 自是祈願與郎君歲歲年年常歡好,換作沒成婚的小娘子, 則是女兒家羞澀的心思。但若是心照不宣,心意相通的姑娘郎君一同去,那便是情意綿綿了。
越想,戚钰心裏越酸,卻是舍不得當作今夜沒遇見過。
“姐姐這麽早便要回家了嗎?今日難得遇見了呢……”福安看着謝蘊,表情不舍道。
她喜歡漂亮的,王觀是,謝蘊也是,是以,哪怕今日是他們一同出來游玩,福安對謝蘊也生不出半分嫉妒。
他們兩人站在一處,誰瞧見不說一句般配?
福安想着,有點心虛,雖說這般想很對不住表兄,但他們都和離了呀。
被嬌憨的小姑娘瞧着,神色那樣真誠,謝蘊溫聲細語開口,也不免添了幾分真摯,“祝殿下玩兒得開心。”
這話像是點在了沈琢腦門兒上,咚的一聲。
醍醐灌頂啊!
沈琢頓時眼中神色一怔,為自己那些小心眼和籌謀算計心生慚愧。
小公主難得出宮,玩兒得高興才是最緊要的。怎能将自己的私心置于其上?
他嘆了口氣,又當說客,“謝姑娘一道吧?我給你們買最漂亮的花燈!”
謝蘊唇角輕笑,眼神落向王觀,“實在不巧,我們出門時說,用過飯去游船的。”
沈琢遞給王觀一個‘對不住’的眼神,順勢道:“那就先放花燈,然後去游船!”
話至此,謝蘊也不好再推拒。
王觀倒是面上一副淡笑,好似什麽都不緊要一般,無可無不可。
人潮擁擠,謝蘊與福安兩個姑娘被護着走在中間。
戚钰不敢往謝蘊身邊湊,怕于她名聲有損,視線卻忍不住往那邊飄。
才子佳人,便是連腳步都出奇的一致,間或王觀指着路邊攤子上的小玩意兒問謝蘊一句,她或嗔或笑,神态鮮活。
福安瞧上了一只兔兒燈,沈琢有心哄小公主歡喜,當即爽快的掏銀子。
攤主年過四旬,蓄着一把美髯,笑着搖頭道:“每只燈上都有一句詩詞,對上了,便可将這燈帶走,不用銀子,只等有緣人。”
聞言,沈琢頓時咬牙,財大氣粗道:“爺樂意掏銀子!”
攤主含笑搖頭,一雙眼睛裏明晃晃的看熱鬧。
福安打量那只兔兒燈,在底部瞧見飄逸行草,“鴻雁在雲魚在水……”
她念罷,左右瞧瞧,紅着臉小聲問:“下一句什麽呀?”
戚钰還在皺着眉辨認那幾個字,聞言,雙目空洞無神。
沈琢眉頭緊鎖,書到用時方恨少,越努力越心酸。
王觀則是淡然之站在一旁,好似也在思索。
謝蘊不動聲色的收回視線,心裏嘆了口氣,擡眼便對上小公主期待的目光。
兔兒燈做工精致,懸挂着的幾盞燈都憨态可掬,攤主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樣瞧着他們幾人。
謝蘊無意賣弄什麽才學,也不想搶這位長平侯的風頭,但被小公主這般瞧着,不禁淡聲答:“……惆悵此情難寄。”
攤主笑眯眯,“對喽,這兔兒燈,是姑娘的了。”
“哇!!!”福安滿臉崇拜。
沈琢胸口憋悶。
好氣!
兔兒燈放了燭火,點亮時,才窺見其中妙處。
裏面銀絲勾勒出了一副雙兔親嘴兒的畫面,被燭火一照,好不顯眼暧昧。
頓時幾張臉怔住,倏然紅透,氣氛尴尬,将熱鬧隔絕在外。
唯有這般經歷的二人,不自覺擡眼,視線隔空相對,燙人似的,一觸即離,只兩雙眼,一雙比一雙顫得厲害。
倒是那攤主見狀,撫掌大笑。
“……”
沈琢紅着臉将那燭火吹滅,想說什麽,又怕小公主當真喜歡的緊。
福安沒見過這樣的兔兒燈,臉紅成西瓜瓤,目光也呆了,燙手山芋似的看着謝蘊,快哭了。
謝蘊:“……”
她當真是不知。
王觀神色恢複尋常,溫雅含笑道:“不妨,将這盞燈轉送與我?”
這話是在解圍,福安忙不疊的點頭。
卻是手中忽的一空,被沈琢率先搶了去。
對上衆人的視線,沈琢強裝鎮定,“我也喜歡!”
說罷,又與開口要燈的王觀道:“你若想要,自己贏一盞便是!”
王觀似覺他那副模樣好笑,搖搖頭,“走吧。”
腳下微動,那端戚钰半晌未開口,昏暗燭火下,耳根連着脖頸燒紅一片。
他親過,是軟的。
尴尬的氣氛持續片刻,幾人走到了江水邊。
這條街上到處是挑花燈的姑娘郎君,瞧着便讓人歡喜的緊,好似之間纏繞着絲絲縷縷的情意纏綿,害羞,又忍不住多看一眼。
福安從小荷包掏出一錠金元寶,大方道:“多謝你們陪我玩兒,我給你們買花燈!”
沈琢受寵若驚,“我也有?”
實在是平日裏多欺負人家,沒得過什麽好臉,如今得盞花燈,便高興得想上天。
經他這一問,福安往前想了想,這人雖是讨厭,但也說到做到,親自伺候她用飯了,寬宥他一回!
是以,福安點點頭,又小聲計較:“你就挑一盞最便宜的。”
沈琢頓時氣笑了,手裏拎着的兔兒燈往肩上一搭,混不吝的問:“我們小公主是要誰挑最貴的?”
他意有所指,在場幾人誰聽不出來?
福安頓時臊紅了臉,更覺丢人,氣紅了眼,“沈琢你最讨厭!”
這話沒有嬌嗔,只有氣惱。
王觀與謝蘊同時嘆了口氣,心想:傻子。
戚钰卻是怔住,想起自己曾經問過的那句,你可喜歡王觀?
他問得比沈琢直接赤.裸多了,那時只想知道答案,卻是未曾思慮過謝蘊的心情。
他們二人當日還未和離,那話聽在謝蘊耳朵裏,怕是只以為他疑心她與王觀有私情,落了她臉面。
“自然是給我。”謝蘊開口道。
她眉眼帶笑,看着福安,又道:“雖說那兔兒燈不正經了些,但也是我替公主贏了的,公主可要答謝我?”
福安憋着眼淚點頭,被謝蘊牽着手帶到一旁攤子上挑花燈了。
瞧着人走遠幾步,王觀低聲告誡:“小姑娘臉面薄,這話別再說。”
不用他說,沈琢也後悔了,神色讪讪的點頭。
王觀視線劃過,與戚钰微微點頭致意,卻是見對方一副受教了的神色。
王觀:“?”
攤子前,福安挑了盞錦鯉魚燈。
今日乞巧,桃花紋的花燈賣得最是緊俏,其餘牡丹、蓮花也不錯,唯有那魚燈無人問津。
福安挑了,她歡喜,攤主也歡喜,吉祥話說個不停,逗得小姑娘咯咯笑。
忽的餘光一瞥,看見沈琢,福安頓時又鼓着臉不高興了,扭過腦袋不看他。
沈琢戳戳她肩,哄道:“是我口無遮攔,罰我掏銀子好不好?”
謝蘊挪開兩步,挑了盞粉白蓮花燈,剛要尋攤主借用筆,就見戚钰杵在福安和沈琢旁邊,聽人家哄人,神色認真得恍若坐在官學聽老學究上課。
再一扭頭,就見王觀看着這一幕,眼底忍笑。
謝蘊:“……”
衆人皆醉我獨醒?
福安小肩膀一聳,避開沈琢的手指,走到謝蘊面前,問:“謝姐姐,你想寫心願嗎?”
謝蘊點點頭。
攤主慣會做生意,筆墨擺了兩副,供人在花燈上寫心願,只是另外收錢罷了。
“你先,我還沒想好寫什麽。”謝蘊道。
聞言,福安也不推辭,拿起筆,十分認真的寫。
她喜歡的郎君對她無意,但也不曾奚落笑話她,君子翩翩,容止有度。
福安想,不喜歡便罷了,她祝他萬事順遂,也祈願自己覓得良緣。
她先寫完,神神秘秘的捂着不給人看,率先跑去放花燈。
戚钰學了個反面例子,看沈琢的眼神都帶了幾分嫌棄,又隐含恨鐵不成器,偷悄悄的掃了眼謝蘊手裏的粉白蓮花燈,狀似随意的也挑了一盞。
謝蘊看他過來,将筆墨處的位置讓出,渾若沒瞧見他手裏的蓮花燈,面色淡然。
戚钰心虛啊,身子稍側,擋住她的視線,落筆的手都忍不住顫抖,幾個字寫得歪歪扭扭,好似剛啓蒙的孩童一般,羞得人臉紅。
謝蘊看着跟前那截緊實腰背,如勁柳,默默挪開視線。
直至這人做賊似的捂着跑開,她才上前,将自己的蓮花燈放在案上,拿筆。
福安看着自己的花燈飄離,上游陸陸續續有各種形狀的花燈飄過來,燭火燈光連成片,将蕩漾江水照出波紋。
忽的,旁邊出現了一花燈,墨跡未幹,幾個字醜的沒眼看——
再續良緣。
福安唇微張,詫異的看向戚钰。
戚钰倒是神色坦然,一點都沒有被她意外窺見心思的窘迫和慌張,還語氣嚣張的問了句:“看什麽?”
福安咽了咽口水,站起來,先看看那邊垂首執筆寫心願的謝蘊,不可置信的低聲問:“你還想娶謝姐姐呀?”
戚钰沒出聲,也回頭瞧去,謝蘊微彎腰,皓腕凝脂,面容恬淡,身邊那同樣垂首落筆的王觀,二人身上氣度幾乎如出一轍。
福安當他羨慕,墊着腳尖拍拍他肩,安慰道:“別了吧,謝姐姐和王大人站在一處好生般配的。”
戚钰頓時扭頭瞪她。
雖如此,但也不能這麽戳他刀子!
正說話,沈琢跑了過來,手裏的花燈只一層白紙糊着,十分簡陋。
他腦袋湊過來,扮可憐狀的哄福安:“這個是最便宜的了,尊敬的公主殿下可以給我買嗎?”
福安下巴一擡,驕傲:“哼!”
戚钰默默點頭,往心裏記:不可跟小娘子要銀子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