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咬一口
第59章 咬一口
雨後空晴, 彌漫着一股熏艾草的氣味。
所幸,此次災禍并未引發疫病。
官府忙得人仰馬翻,眼見着施的粥飯日漸清可照人, 知州大人愁的頭發都白了。
折子遞去京中, 一來一返,得大半個月, 若是再有人壓着不上呈, 沒有赈災糧,整個府衙的人都得陪着喝西北風。是以, 将折子遞上前, 知州大人特意請了戚钰來府上吃酒。
素來随心所欲的小霸王,如今也知曉給人臉面了。
駕馬從營中回來,戚钰回府沐浴後,換了身幹淨衣裳, 又問謝蘊:“當真不與我同去?”
這話問過三五遍了,謝蘊盤腿坐在窗前, 獨自對弈, 聞言, 都懶得出聲。
戚钰過來, 搗亂似的在棋盤上落了一黑子, 道:“那我早些回來, 想吃肉串嗎?給你帶回來?”
謝蘊拍掉他的手, 随意‘嗯’了聲。
戚钰頗為氣惱的在她鬓發處親了下, “沒良心的小婦人,連句早些回府的話都不叮囑一句。”
謝蘊擡眼瞪他, 低聲斥道:“被瞧見了!”
窗棂撐開,院子裏聽雪在踢毽子, 随意一瞥便能瞧見屋裏窗邊兩人的動作。
戚钰似覺好笑,拇指壓在她的唇上,“羞什麽?我都沒親這兒。”
手指蹭到她的唇脂,戚钰渾不在意的蹭蹭,說罷,大搖大擺的走了。
許是習慣了,謝蘊都懶得與他生氣,垂眼看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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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子落罷,她撚起一顆白子,觀了片刻,忽的莞爾笑了。
黑子已是贏了。
戚钰駕馬到了知州大人府上時,時辰剛好。
門前的小厮立馬上前來幫他牽馬,戚钰吩咐道:“喂他些草料。”
小厮忙不疊的應了。
說話間,知州大人已經疾步迎了出來,身後跟着同衙門裏的幾位大人。
戚钰勾唇輕笑,“幾位大人這般,可是折煞我了。”
知州:“戚将軍肯賞光前來,陸某蓬荜生輝。”
寒暄幾句,幾人入內。
戚钰被請上座,推诿幾次,落座于次座。
“我敬将軍一杯,此次多虧将軍相助了。”知州大人熱情道。
“好說。”戚钰舉杯輕磕了下,一飲而盡。
今日宴席菜色很是豐富精致,好似瞧見了邺都繁華。
正動筷,忽的幾個着紅紗的姑娘步子輕盈的入內,絲竹管樂聲起。
“喲,還有歌舞呢。”戚钰笑道,視線落去那一衆姑娘身上,好似饒有興趣。
桌上幾人視線一碰,露出些笑來。
知州:“這是樂坊的姑娘,助助興嘛,将軍若是瞧上哪個,便讓人上前來伺候。”
先前也聽聞這位小将軍不近女色,但那日當街搶人,他打聽後,才知竟是将人帶去了自個兒府上。
知州心想,就說嘛,哪有男人不圖女色,不過是哪些女子容貌不夠豔,身段兒不夠軟罷了。
這不,瞧上了,金屋藏嬌也做得。
戚钰嗤笑了聲,仰頭将酒盞裏的酒一飲而盡。
知州立馬給那姑娘使了個眼色,後者紅紗逶迤,輕盈上前,跪坐在戚钰身旁,塗着丹寇的嬌嫩玉手執壺,為他添滿酒盞,端起來,遞給他,嬌聲道:“将軍請用。”
戚钰沒動,好似沒瞧見她,也沒去接她手中的酒盞,視線落向主位,嗤笑了聲:“大人這般陣仗,連美人計都使了,怎麽,這是貪墨了,想讓我替你說句好話?還是手下留情,別去告發?”
他雖笑着,笑意卻不達眼底。
語氣寡淡,顯得嘲諷。
知州大人臉色有些難堪,漲紅了臉,幹巴巴道:“我哪敢……今日确實有事求戚将軍……”
戚钰瞧着他不語,餘光掃過另外幾張難看的臉。
知州遞給身邊管家一個眼神,後者立馬帶着侯在堂中伺候的丫鬟,和未跳完的舞姬魚貫而出,絲竹樂工也緊随其後,門被關上。
廳堂靜了,除了戚钰腳邊還跪坐着一抹豔色。
“你也出去。”知州道。
舞姬顯然不願,擡眼瞧着戚钰,望他能留她一句。
戚钰卻像是未曾發現那道灼熱目光,神色淡淡。
舞姬抿抿唇,将酒盞放下,起身退了出去。
在那雙目光中,知州微微垂首,讪讪開口:“陸某慚愧,今日宴請戚将軍,是為赈災糧折子一事,不瞞将軍,府衙糧倉裏的糧食,已經不多了,怕是撐不過半月,上呈的折子,陸某已經寫好,只是怕在禦前耽擱許久,是以想借将軍的光……”
話未說透,戚钰懂了。
“如今知政事的相公,最是清廉,無需尋我,那折子只管往上遞就是。”
戚钰如今也算是知事,知曉許多地方官往上遞折子不宜,都要花一筆銀子去費心打點上面,以防遞上去的折子被壓下。
所謂借他的光,不過是想借用他官家外甥的身份罷了。
戚钰胸口有些悶,說罷起身,“家中夫人在等,不便久留,今日這酒當是吃過了,諸位大人請便。”
他剛要擡腿,忽的腳步頓住,瞧着案上那碗沒動過的駝蹄羹,和晶瑩剔透,顫顫巍巍的冰粉,問:“這兩碗,可否給我帶走?”
知州:“……可,可以!”
少頃,戚钰拎着食盒翻身上馬,悠悠往北市去。
正是用晚飯時,炊煙袅袅,街邊烤肉串的攤子更是人滿為患,排起了長隊。
戚钰下馬,過去排在後面,等了大半個時辰,才拿着包好的肉串回府。
謝蘊正在用飯,聽見動靜,擡眼看去,便見他闊步進來,神色不禁詫異:“這麽快?”
男人吃席,總要推杯換盞幾旬,能在夜深回來便已是難得。
戚钰進來,‘嗯’了聲,伸長脖子看桌案上的菜,“怎的吃這般素?”
只兩道青菜,一碗粥,很是清貧。
謝蘊掃了眼他手裏的東西,又吃一口粥,咽下才道:“你不是說會帶吃的回來。”
況且,夜裏本就不該多食,不然不易睡。
戚钰低笑了聲,“這般信我?若是我吃醉酒忘了呢,你豈不是要餓肚子?”
謝蘊斜他一眼,“那你也不必回來了。”
這脾氣……
戚钰頓時笑出了聲,将肉串放到桌上,替她拆開油紙包,又轉身去淨手,這才在她對面坐下,“真兇。”
謝蘊不置可否,似是認了這話,拿起一根肉串咬了口,頓時舌尖竄上辛辣。
“怎麽了?”戚钰瞧她神色,伸手接過,“辣的?”
謝蘊吃了口粥,壓下那股子辣意,便見他就着她咬過的那串吃了兩口,眼睛似是被燙到了,目光瞬間收回。
戚钰沒注意到她的目光,邊吃邊将食盒打開,将裏面的兩只碗端出來,“這是駝蹄羹,你嘗嘗,滋味還可以,這碗是冰粉,甜的,上面澆了一層桂花蜜,你試試可合口味?”
謝蘊只當他是去酒樓買的,道:“下回吃完酒就回來,莫要費工夫去買這些了。”
更何況他還是騎馬去的,若是醉了,只怕是墜馬傷着。
戚钰将一柄銀匙遞給她,聞言輕笑了聲,故意道:“想得美,你都不擔心你爺們兒去吃花酒,哪裏值得我費心去給你買?”
謝蘊臉微紅,被他那粗魯的言辭臊紅的。
她斜眼瞪他一眼,不願嘗了,撒氣似的,将那兩只碗推到他面前,垂首吃自己的米粥。
戚钰歪着腦袋打量她神色,語氣吊兒郎當,“喲,惱了?”
謝蘊不理他,将那惹人饞的肉串也推到他跟前,莫要擋了她的兩碟青菜。
這模樣,惱得明顯。
戚钰覺她可愛的緊,忍着笑挪了挪,坐到她旁邊,湊近問:“什麽粥這般好吃,給我也嘗嘗?”
原以為她依舊會不搭理他,誰料,垂着的腦袋忽的擡起,細眉微蹙,面色凝着,往他身前湊了湊,聞了聞……
戚钰不及反應,便被踹了一腳。
他懵懵的瞧她,“怎的……”發火兒了?
話未問完,便聽她一聲冷笑,那雙眸子結了冰,眼圈紅了。
戚钰:“?”
也低頭聞聞自己。
“花酒好吃嗎?”謝蘊問。
“……我沒吃。”戚钰慌了。
哪知說笑哄她的一句,卻是被當了真啊。
謝蘊卻好似沒聽見,兀自起身。
戚钰也趕緊跟着站起,還未開口,便見她轉身瞧來。
他動作倏然頓住,一股涼意從後背升起。
那雙眼睛裏的失望難過掩蓋不住,眸子濕潤,盯着他看。
“我……”
“戚钰,我若與誰成親,便要他真心實意待我,且這份心思,只能給我一人,若想納妾,收通房,或是在外與別的女子歡好,真心也好,貪色也罷,這樣的人,我謝蘊不要。這話本該開始便與你說清楚,如今亡羊補牢,也不算晚。”
謝蘊說着,深吸口氣,壓下喉間泛酸和眼中閃爍淚意,語氣溫和:“那日多謝你相救,此事我會記着,日後若有所需,我也會幫你一次,承蒙照顧,叨擾良久,便不多打攪了。”
她說罷,轉身欲要去喚問月聽雪過來收拾東西搬出去。
步子一動,整個人被從身後抱住。
不同于以往每次,她掙紮的厲害,雙手推拒他。
“你說完了,也該聽我說兩句吧。”戚钰急道。
“你松手。”謝蘊冷聲道。
戚钰也沒僵持,松開她,只是似是怕她走,緊緊抓着她一只手臂。
謝蘊沒回頭,視線落在門口,只聽他在身後說。
“我不會納妾,不會收通房,也沒有尋花問柳,與旁人歡好,今日席上有歌舞,是有歌姬過來替我斟酒,但我沒喝,說完話便回來了,你是嗅到脂粉香了嗎?”戚钰說着,單手解開了腰間大帶,啪的一聲落地,大帶上挂着的那枚白玉頓時裂了。
謝蘊聽見動靜,擰眉扭頭,瞬間又扭回去,“你做什麽?!”
戚钰面上無一絲笑意,将她轉了回來,“好生聞聞,可當真有脂粉氣?”
謝蘊面前一具精壯胸膛,微微起伏着。
她只覺熱氣從腳底起,飄到頭頂蒸騰,垂着眼道:“你将衣裳穿好!”
戚钰卻是不理會她的怒氣,威脅道:“你若不聞,我今夜便與你行夫妻之實,好好嘗嘗那處可給過旁人。”
謝蘊唰的紅得徹底,只覺頭發都要炸起,伸手抵着他胸口推拒,“戚钰!”
“聞還是做?”他繃着臉問,“你若是不選,那就我選。”
謝蘊被他氣勢壓制,只怕他當真犯渾,行周公之禮,紅蝦似的臉龐湊近他的胸膛,一雙眼睫顫的厲害。
他的胸口很燙,她的氣息都在發顫,鼻翼微動,謝蘊嗅到一股淡淡的木草香,那是他屋裏的澡豆香。
謝蘊輕咬着唇,臉上燙得厲害,還未動,忽的被掐腰抱起,整個人高出他一截,頓時驚慌失措的抱住他的脖子,雙腿纏上了他的腰。
滾燙的親吻落在她脖頸,灼傷了那片微涼肌膚。
少頃,一聲裂帛聲響。
謝蘊驚叫一聲,一手扶着他肩,一手去捂胸口,羞窘得快哭了。
這姿勢,這動靜……
不如脖頸上的親吻憐惜溫情,心口處傳來絲絲縷縷的刺痛。
謝蘊頓時一怔,随即眼眶熱了。
是他委屈了。
動靜停下,寂靜幾瞬,他的聲音悶在她胸口,喑啞低沉。
“謝蘊,我做過的我會認,但我沒做過的,別想冤我。你說的話,我今日應了你,若是哪日有違,便天打雷劈,死後墜地獄……”
一滴淚滑落,滴在了他耳後。
“但你若再輕易劃開瓜葛,說不要我的話,我便将今日未盡之事做盡,你哭也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