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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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有這麽帥的同學,怎麽不知道早點介紹給我?”
謝靜宜一只手撐在方向盤上,另一只手去捏副駕駛上的人:
“小沒良心的,你有他微信嗎?快推給我。”
“我沒有他微信。”阮念搖搖頭,轉身拉過安全帶系在自己身前:“我轉學來海城以後就把他的電話號碼拉黑了。”
當初她從北城離開,态度很決絕,剛開始的時候總是有人時不時地告訴她一些關于裴宴的消息,但她實在是沒什麽興趣,回應也慢吞吞的,幾次下來,旁人也能看得出來她興致缺缺,便沒再提過了。
裴宴也不曾主動找過她。
那天之後,她失去了和裴宴之間所有的聯系。
直到今天,命運像是在捉弄他們一般,讓他們再次見面。
像是七八年前的一樁舊案再次被翻開,卷宗的每一頁都被歲月蠶食,每行每字都只留下一個模糊的輪廓,卻依舊堅定地在提醒着每個人,當年的事實。
“那真是可惜了,他看起來挺有錢的,車應該也不是租的,長得又挺可口。”
謝靜宜沒急着發動車子,反倒是饒有興致地盯着阮念看了半晌,阮念的神色看不出有什麽情緒,依舊像平常一樣,對所有的事都沒什麽興趣。
“不過——”
打量了她半天,還是無功而返,阮念一句話也不說,謝靜宜揚了下眉,直說道:
“你和那個人真的什麽都沒有?誰轉學還要把之前的同學都拉黑啊?”
阮念幾分怔忡地轉頭看她一眼,指了指自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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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沒撒謊,在離開北城的時候,她幾乎和所有與裴宴有關系的人都斷了聯系。
謝靜宜:“……”
阮念眨眨眼,目光瞥向後視鏡,視野漸漸拉遠,裴宴的車還停在那裏,他站在車前,不知道在和什麽人打着電話。
她不由得想了下剛剛與他面對面時自己觀察到的東西。裴宴的身上,已經褪去了當年的桀骜,歲月将他打磨得更為肆恣和矜貴,遠遠地那麽一瞧,阮念更加篤定了自己心裏那個早在七八年前就已經定下的念頭。
她和裴宴,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
所以沒有再探究全面究竟為什麽要把裴宴拉黑這件事,阮念主動轉移了話題:
“你還真沒猜錯,他确實挺有錢的。”
“那可不。”看出來她不想再談這件事,謝靜宜也沒再問:
“你姐姐我呢,見過的男人比你寫的字都多,見多識廣火眼金睛,凡是這個世界上會喘氣兒的男人,沒有一個我看不明白的。”
阮念被她這話逗笑了,謝靜宜也跟着笑:“行了,不管你跟他之間有什麽,他們這種蔫兒壞的有錢人不适合你,我給你找更好的。”
阮念垂眸盯着自己的手,指尖輕輕攪動着裙擺:“其實要不是今天工作遇到他,我都想不起來有這個人了,而且我覺得他一開始也沒認出我,他還——”
語氣微頓,阮念繼續道:“他還挺有禮貌的,告訴我這邊不好打車,問我要去哪兒。”
謝靜宜無端地笑了下:“你跟他不熟,他還專門跑出來要送你啊?”
“那是要送我的意思嗎?現在剛好是下班時間。”阮念嚴肅地指正她的想法:“他應該是剛好下班了才會出現在那裏吧,對我也是只有老同學之間的客氣,只是提醒我一下。”
“我都看見了,在你上我的車以後人家又讓司機把車開回停車場了。”
“……”阮念低着頭,覺得頗有道理:“那他也沒說。”
“也是委屈你,放着勞斯萊斯不坐,非要來坐我這被煙浸入了味兒的二手車。”
阮念忍不住笑了下,眼巴巴地盯着她看:“那勞斯萊斯又不是我的。”
“我這二手車也不是你的。”謝靜宜被她這話給逗樂了。
“那不一樣。”
“有什麽不一樣的?”
“我和你都認識六年了。”阮念了然道。
“裴宴是你的高中同學。”謝靜宜笑着反駁她:“要說認識的時間長短,你們兩個應該認識了都七八年了吧,你要對自己自信點,像你這樣的長相有人對你念念不忘好多年不也是很正常的事嗎?”
這話要是放在別人身上,謝靜宜可能就是在揶揄她,但這句話的對象是阮念,阮念長得真的很漂亮,一雙杏眼總是朦朦胧胧的,甚至不是現在所流行的氛圍感美人,而是傳統意義上的漂亮。
和她平時溫和的性格一樣,阮念是第一眼看過去毫無攻擊性,滿是親和力的小羔羊似的長相,用謝靜宜的話來說,她能充分地激發人的保護欲。
別說男人了,謝靜宜一個女人都想把她護在身後,可惜與柔弱的長相不太相符的是,每次遇到點什麽事,阮念都能靠自己會解決,甚至還能站在她前面,從來沒有給過她這個做好朋友的一點機會。
阮念抿了下唇,低頭看着自己的衣擺,手指輕輕撫平面料上因為坐姿而出現的褶皺:“不一樣,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他——”
謝靜宜靜靜等待着她接下來的話,沒多說什麽。
阮念擡頭對上鏡子裏自己的視線,只說了一句:
“我對他一無所知。”
謝靜宜在紅綠燈路口停下,擡手在嘴邊做了一個拉拉鏈的動作,表示自己再也不多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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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了晚上,天氣比白天更冷,阮念穿的裙子并不保暖,她緊緊抱着自己的手臂,将敞開口的大衣裹在胸前,她們住的小區地下車庫的電梯正在維修,她挎着謝靜宜的手臂從地面上繞了一圈。
等到了電梯裏,身子才稍稍回暖,謝靜宜還在一旁不斷地吐槽着中午那個網紅餐廳看起來那麽精致,可菜品質量實在不怎麽樣,還不如晚上吃的街邊攤麻辣燙味道好。
阮念只覺得雖然中午那幾道菜确實對不起他們兩個人A的那些錢,但是至少沒有到難以下咽的地步,只是有些寡淡而已,該煮蒸煎的食材也都熟了,倒是罪不至死。
謝靜宜說她這個人要求太低了,阮念也沒反駁。
“你今晚還要直播嗎?”兩個人回到家,阮念把鞋子脫下來整整齊齊地擺放在鞋架上,漫不經心地問了句。
謝靜宜拖着一身疲憊跑到沙發上躺下,嘆了口氣:“我想想啊,今天周四,可能得少播一會兒,怎麽了?”
阮念今天在外頭挨了凍,又因為工作上的事,兩頭加在一起,她整個人都疲軟得很,說話也有氣無力的:
“我今天想早點睡,腦袋有點痛,你動靜盡量小一點,好嗎?”
謝靜宜坐起身子來,看着她徑直往卧室裏走:“還好嗎?要不要吃點藥?”
“不用了。”阮念搖搖頭,回到卧室裏把門輕輕合上。
卸完妝,洗了個澡,阮念才想起來去廚房裏燒了一壺熱水,在等水壺燒開的過程裏,她回到卧室裏敷了個面膜。
盯着鏡子裏的自己,動作慢了下來,她忽然看到了白天見到的那雙淩厲的眉眼,帶着陌生和熟悉,這兩樣完全相反的感覺。
她跟謝靜宜說,自己對裴宴一無所知,這件事是真的,她沒有撒謊,她也從不撒謊。
可裴宴不一樣,裴宴會撒謊嗎?
不談現在,即便是他們兩個最熟悉彼此的那段時間,阮念也并不完全了解他。
他的行事作風讓人永遠不能預料,總是猜不到他這一秒在想什麽,下一秒會做什麽。
她總是不懂他的。
如果她真的足夠了解他,那個時候也就不會自取其辱了。
可能的話,她早該看明白,裴宴本就是個涼薄之人,當年發生的那些事,不論是美好的,亦或是不算太美好的,都是假象。
阮念的手不自覺地垂了下去,她恍着神,将護膚品的蓋子旋緊,她莫名地回想起了自己最後一次見到裴宴的那一天。
寂涼的傍晚,玄月挂在還未完全降臨的夜幕上,她拿着兩罐冰鎮汽水,往天臺上走着,想着今天的天氣不錯,是個好日子。
因為前一天微微下了些雨,天臺的地面潮濕,裴宴的指尖夾着一支煙,站在三三兩兩的人群的最高處,漆黑的眸子裏沒有任何感情,少年的眼底盡是蒼涼。
阮念已經不記得自己當時是什麽感覺了,也不記得,在彼時彼刻,裴宴究竟有沒有看到躲在樓道裏的她,只知道,在聽到裴宴嗤笑一聲,說出那句話之後,她顧不得那麽多,只是逃難般地離開了那個地方。
“她算什麽?我還沒玩兒夠呢。”
在她奔向樓下的時候,裴宴的嗓音似乎還追在身後,他的音色,就像是凍湖裏撈出的老冰,刺得叫人心裏發痛。
如果可能的話,她或許早該明白,自己永遠不可能和這樣的人在一起,他是沙漠裏的荊棘,即便是在烈日下也能野蠻生長,無所顧忌,随心所欲,而她不過是朵溫室裏的小花,從出生的那一刻起,一步一态都被人安排妥當,過着一眼就能看到盡頭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