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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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裴宴只好承認。
阮念從包裏拿出一張名片,雙手遞到了裴宴的面前,上面有她的聯系方式和公司地址。
她只說,以後如果嘉域或者其他場合有需要媒體的地方,或許可以給她行個方便。
說罷後阮念上下打量了一下他,又補充了一句:“私生活方面有需要曝光的,也可以聯系我,不過大概率不會被選作素材,但是我認識娛樂媒體的同行,可以幫上忙。”
裴宴忍不住笑了下,下意識地想要伸手去摸她的頭發,卻被阮念不着痕跡地躲了過去,他尴尬地清了清嗓子:
“在你眼裏我就是那種人嗎?”
“我只是覺得你可能有這方面的需求。”阮念盯着電梯的顯示屏,說道:
“如果沒有就算了。”
裴宴垂眸,醫院走廊亮白的燈光自頭頂投下,阮念的睫毛遮擋着,在臉上投下一小扇陰影,他看的出神,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麽,神情肅穆地解釋說:
“阮念,我不是那樣的人。”
“我沒說你是那種人。”
阮念沒看他,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麽,猶豫了一下還是微微擡頭,笑着說:
“反正,今天我挺感謝你的,謝謝你能陪我爸爸聊天,他自從病了以後都沒有這麽開心地和誰聊過。”
“所以。”裴宴輕挑了下眉:“要請我吃頓飯感謝我嗎?”
阮念沒說話,只盯着他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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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宴嘆了口氣:“這個請求很過分嗎?”
“挺過分的。”阮念沒有猶豫。
裴宴:?
阮念對上他的視線,像是有什麽難言之隐,她這個反應把裴宴弄得有些摸不着頭腦:“怎麽了?”
“我去不起裴總平時喜歡去的那些餐廳,又不能請你吃大排檔。”
“誰說我不吃大排檔。”裴宴無奈地笑了下。
阮念皺眉:“你以前就不和我們一起吃路邊攤。”
阮念其實是想找個合适的理由把這件事糊弄過去,在她這裏,面對任何自己無法拒絕的請求,都只要兩種理由,一是沒錢,二是沒時間:
“而且快到年底了,最近工作比較多,過段時間的話又是元旦又是聖誕節,我實在是挺忙的,如果要請你吃飯的話可能得過幾個月了。”
她的話外音實在是太過于明顯,就算裴宴是個傻子也能聽得出來她在推脫,阮念是這麽想的。
可是裴宴卻說:“沒關系,等你什麽時候有時間聯系我,或者我經常聯系聯系你也行。”
阮念清了清嗓子:“我的意思是說,就算有時間,可能也要到了兩三個月以後了。”
“沒事啊。”裴宴笑着說:“最近我也挺忙的,等我們兩個都有時間的時候再出來吃。”
阮念:“……”
裴宴還真是個傻子。
她都說得這麽簡單了,為什麽他還是沒有理解。
“叮——”
電梯到了。
阮念推了一下裴宴的腰讓他趕緊走,不想再多說什麽。
裴宴走進電梯,轉身面對着她,卻始終開着門,忽然想起一件事,他出聲喚道:
“阮念。”
阮念應聲擡頭,對上他的視線:“嗯?忘記拿什麽了嗎?”
裴宴晃了晃手裏那張精致的白底名片,忍不住問:“這是你工作的微信麽?還是,私人的。”
阮念答道:“我只有一個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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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裴宴送走以後,阮念去打了一壺熱水,回到病房裏也就免不了一頓質問,大抵就是那幾個問題,不是說和小裴沒聯系了嗎?小裴怎麽會來海城?他是怎麽受傷的?你們兩個現在是什麽關系?
阮念一一回答,不知道的就答不知道。
朱文瑤搖搖頭,嘆了口氣:“那孩子真的挺好的,當初的事應該是有誤會,你們什麽時候好好聊聊,把誤會解開。”
“我親耳聽到的東西不會有錯,親眼看到的也不會有差。”阮念不覺得這其中有什麽誤會:
“即便是誤會,在我走之後他也一次都沒有嘗試過向我解釋,甚至沒有找過我。”
朱文瑤無奈道:“你那天回來就把人家小裴的電話給拉黑了,人家還怎麽找你,上哪兒找你,你這孩子,怎麽說些廢話。”
“那過了這麽多年,就算是作為朋友,如果真的有誤會的話,再相見的時候就應該主動解釋清楚。”
阮念抿着唇,語氣有些埋怨,即便她想要和裴宴友好相處,也不得不承認一個事實:
“從上周見過之後,到現在,他一句都沒有提過當年的事。”
“那你主動談了嗎?”朱文瑤忍不住問:“念念,誠意這種東西是相互的,你這麽聰明的孩子肯定看得出來小裴現在對你是什麽想法,那你呢?你現在對他是什麽感覺?”
“反正我已經不喜歡他了。”阮念低着頭,努力從腦海中的想法碎片裏拼出具體的輪廓:
“剛來海城的前幾年,我有時候還會想,是不是我不夠優秀,他才會不喜歡我,才會消遣我,但是我後來發現根本不是這樣的,不是我不夠好他才不喜歡我的,我已經很好了,是我的眼光不行,我看錯了這個人。”
也許,裴宴當初也是有一點點喜歡她的,但是阮念發現,她對裴宴的喜歡和裴宴對她的喜歡并不對等,她傻傻地相信裴宴說的每一句話,享受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刻,可裴宴卻在變着法兒地騙她。
所以她該反省的是自己的見識和眼光,不是她對裴宴的這份愛意和誠意。
裴宴可能很好,可能很優秀,可能會在某個女孩子面前是個負責任又深情的角色,但在她面前絕對不是。
他的做法,配不上她的這份喜歡,所以她本能地選擇将自己的感情收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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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醫院裏出來,就看到賀叔在門口等着,裴宴臉上的笑意早已沒了痕跡,賀叔在看到他後頸上的紗布時,動作稍頓:
“裴總,你受傷了。”
裴宴伸手摸摸受傷的地方,完全不在意,語氣散漫地上了車:“小傷,習慣了。”
整個裴家,沒有一個正常人,包括他自己,母親是個現在還不知道被關在哪裏的精神病,父親是個情緒失控的瘋子,這兩個人生出來的孩子能有多正常。
裴宴自嘲地笑笑,如果他有選擇的話,一定不會降生在這樣的家庭裏,可惜他沒得選。
他擡頭看了眼住院部的樓高,想到剛剛在病房裏發生的所有事,那種和諧、溫馨的家庭氛圍,過了半晌,這才吩咐賀叔道:
“回公司吧。”
裴宴重重地嘆了口氣,從口袋裏拿出名片,暗紋白底的卡片,在最顯眼的地方刻了兩個字“阮念”,右下角有一行小小的“海岸晚報新聞部記者”。
再往下走,就是她的電話號碼。
裴宴記得之前上高中時阮念用的那個號碼,在她去了海城不久之後就一直處于停機狀态,裴宴一開始知道阮念是将他拉黑了,換了個號碼給她打電話也一直處于停機,他這才知道阮念應該是徹底不用這個聯系方式了。
他那個時候仗着阮念收不到他的信息,在短信裏說了許多話,說不準哪天阮念又将那個電話號碼重拾起來使用的話,會看到多少能讓他丢人的東西。
裴宴笑了下,将阮念現在在用的號碼存在了通訊錄裏,備注的姓名猶豫再三,還是寫上了中規中矩的名字。
将手機號碼複制到微信裏,裴宴發送了好友請求之後就點開了阮念的朋友圈。
她的朋友圈內容很豐富,就連路邊一朵長得周正的花朵她也會尋個漂亮的角度拍一張照片,或者是遇到了一只很粘人的流浪貓,又或者是喝到了一杯不錯的奶茶店的新品,她都會分享出來。
從前她也是這樣,上學的時候遇到兩個老奶奶吵架阮念都會告訴他,分享給他的事瑣碎到今天早上掉了幾根頭發。
可是現在,她對他多說一句話都覺得沒有必要,不願意和他一起吃飯,不願意讓他幫忙跑腿買藥,不想和他有過多的聯系。
一切都變了。
裴宴把車窗放下來,冷風吹在他的臉側,才清醒了些,沒來由的想起了高中時候的阮念。
她長相乖巧,性子又軟,做事總是溫和又簡單,學校裏不少人都很喜歡她,從沒聽說過有人跟她有什麽過節或者不和。
簡直溫柔得不得了,像一只無害的小羔羊似的。
他從沒見過阮念發脾氣,一次都沒有,這個小丫頭像是天生沒脾氣一般,不管面對什麽樣的人什麽樣的事,她都能安安靜靜地站在一旁,不關她的事,她就看着,和她有關,她就不說話,等把事情的全部看清楚之後才會發表意見,再說幾句軟話把場面暖起來。
就是這樣柔軟的一個小孩,那天傍晚在天臺上,裴宴親眼看到,她臉上帶着笑,手裏拿着兩個易拉罐,應該都是他愛喝的橙子味汽水。
阮念就站在那裏,像往常一樣來找他,準備和他一起放學回家,在那一切發生的時候,她甚至沒有沖出來質問他為什麽要這麽說,沒有跑過來扇他一巴掌,只是一聲不吭的,從他的世界裏徹底消失了。
裴宴記不清當時是誰在問:“裴宴,你不會真的和那個小班長在一起了吧?你喜歡那種類型?她真是你女朋友?”
他明明看到她就站在走廊裏,可還是做出了那個冷冰冰的決定。
一個讓他後悔了七年的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