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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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婉婉滔滔不絕個不停,吐槽着上司有多摳以及自己在海向這麽些年遭受到的不公平待遇,順便再感謝一下裴宴能給她這個機會,不費什麽功夫就能拿到高提成的項目。
阮念只是認真聽着,時不時地微笑點頭表示回應。
吃完飯後阮念回公司整理資料,跟主編彙報了下情況之後順便申請下來大年初三去煙火會要用的人和車,年前要做的事才徹底了結。
彼時天色昏暗,家家戶戶都是喜慶的煙火味兒,阮念坐在車裏,地下停車場空無一人,正要發動車子的時候,手機屏幕驟然亮起,阮念低頭看,是裴宴發來的微信:
[在吃飯嗎?]
[剛下班,準備回家。]阮念回複。
沒過一會兒裴宴就發來了一條語音,阮念點開聽筒播放,将手機放在耳邊:
“念念,替我向伯父伯母問一聲新年快樂。”
嗓音清澈,如她記憶裏一般。
阮念看着他發來的消息,想到今天柳婉婉說的那件事,一時有些無言。
這些年,裴宴一直都是這樣,靠着各種各樣的手段,提防這個防備那個,涉事的這位高管其實也是三年前裴宴剛來海城時靠着自己的關系挖來的海歸精英。
在阮念的記憶裏,裴宴是一個非常謹慎的人,在用人之前也一定會将這人的底細查得一清二楚,可這樣都沒辦法避免裴家的滲透。
阮念輕輕垂眸,視線落在手機屏幕上,迷迷糊糊地打了一行字:
[你也是。]
裴宴:[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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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念回過神來:[我是說,希望你也新年快樂。]
那頭沒回了。
阮念發動車子準備回家,給油門,車溜出去一截,她心裏一驚,好在及時把住了方向盤,長長地松了一口氣之後總算把車開出了地下停車場。
海城繁華之地,除夕夜裏在外散步的人并不多,前幾年沒有禁止燃放煙花的時候,阮念還總是和父母來東元廣場看煙花秀,但近幾年外頭也變得冷清下來。
阮念從來覺得,過年時的鞭炮聲和雪天極其相配,從前海城的冬天雪天并不多,她想看的落雪為襯,煙花綻放的場面并沒有發生過幾回,造化弄人,今年好不容易飄了點小雪,街道上卻冷冷清清的。
一個并不熱鬧的年。
阮念停下車在等紅燈的時候,接到了裴宴的電話,他問她,看天氣預報說今天海城下雪了,她是不是在坐地鐵回家?
她抿了下唇,有些窘迫地解釋說:“我自己開車回去,今早出來的時候以為今天都不會下雪。”
裴宴忍不住笑:“那你慢點兒開,速度別超過二十邁,實在不行把車放下坐地鐵回去,等明年再開回來。”
阮念撇撇嘴,不理會他話裏揶揄的意味,綠燈亮起,輕輕踩下油門,不受控制地往前滑了一下,扒緊方向盤後下意識地抱怨:
“你不說還好。”
裴宴的語調微揚:“看樣子這次是我影響到司機開車的狀态了,我可得閉嘴。”
阮念無奈地嘆了口氣:“你今晚不是應該很忙嗎?”
“是有點兒忙。”裴宴的笑意微斂,語氣澀然:“所以我偷偷躲在陽臺上,給你打個電話稍微喘口氣兒。”
阮念都能想象到裴宴天可憐見的小模樣,态度也不由得軟了下來,她輕輕扯了下嘴角:
“裴總打個電話還要偷偷摸摸的,是挺不容易。”
裴宴沉默了半晌。
阮念聽到電話那頭似乎有什麽東西的包裝袋被打開的聲音,過了一會兒才傳來裴宴沉郁冷澀的嗓音:
“念念,沒有我在的時候,你過得好嗎?”
突然這麽問。
阮念有些不知所措,她的視線落在不遠處地面上被拉長的那些立牌的影子上,幾分怔忡。
她過的真的好嗎?不見得,記得剛來海城的那幾天,從前認識的那些人想方設法地聯系她,想問問她去了哪裏,想告訴她裴宴的一些消息,阮念都一一回絕,在那之後,她就把一切和裴宴有關的人設置在同一個分組,然後屏蔽,包括沈晨等等。
付出的真心打了水漂,任誰都不可能将受到的傷害視若無睹。
那段時間,阮念雖然從來沒有抱怨過,但她也常常在深夜裏獨自想象,如果自己沒有這麽決絕,或許和裴宴之間會不會還有可能繼續下去,但最終的答案是否定的。
她寧願自己一個人呆在這裏慢慢消化,也不願意活在想象和謊言裏,更不願意把自己處在被玩樂的境地。
她花了很長時間從這件事裏走出來,阮念一直覺得在過去的這段日子裏,并不能單純地将其概括為過得好還是不好,可每每回想起來,阮念還是會慶幸,跟着家裏人搬到海城來,或許也是給了她一個不用尴尬面對裴宴的機會。
所以在兩個月前再見到裴宴的時候,她有些無措和拘謹,阮念不知道該怎麽面對他,即使在明知道應該感到不安的人是裴宴才對的情況下,她也沒能做到從容不迫。
過了八年,裴宴再次出現在她面前。
矜貴、優雅、大方、應對任何場合都游刃有餘,現在的裴宴,比自己記憶中的那個少年郎,更加優越,足夠讓她再次心動。
她本以為自己這輩子都不會見到裴宴了,所以她能夠保證自己不再執着于他的任何事。
可裴宴偏偏又出現了,就在離她不遠的地方,他們兩個在同一個城市,甚至工作的地點都離得不遠。
有些時候,人雖然能頂得住長遠的思念和痛苦,卻不論如何都捱不下眼前近距離的渴望。
裴宴是這樣,她也同樣逃不掉。
阮念沉默了半晌,卻也只是做出回答:“挺好的。”
聽到這個答案以後,對方也安靜片刻,阮念似乎聽見裴宴好似是緊繃的神經驟然放松般,輕輕笑了聲,不知是在自言自語還是真的在替她慶幸:“那就好,你過得好就好。”
他的語氣裏藏着孤獨和不安,這種氣息強烈到阮念及時已經将大半的注意力放在了開車這件事上,卻也沒辦法徹底忽略。
“裴宴。”阮念将車停靠在路邊,終究還是忍不住問他:“那你呢?你說你後悔過當初的事,那這些年你究竟過的怎麽樣?”
裴宴沒說話。
阮念低頭看着自己的手指,控制不住地想要繼續問:“你只需要給我一個回答就行。”
“不好。”裴宴低聲道,并沒有将自己的答案做出任何修飾,明明白白大大方方地承認:“我過得并不好,看不到你摸不着你,我就是過的不好。”
這些年他有過後悔,有過不甘。
但這是他應該承擔的代價。
他從未埋怨過誰。
阮念沉默着,他說他過得不好。
她曾一直以為自己知道這個答案後會高興,會歡呼,會痛斥裴宴曾經的行為對自己造成的莫大傷害,會幸災樂禍裴宴這些年裏的悔恨和自責。
可她沒有。
一點都沒有。
“念念,我不會奢求你這麽快就原諒我。”裴宴不知道該怎麽說,但他就是覺得,在此時此刻,在今天,他要把自己的想法說出來:
“我也知道是我這些年裏從來沒對你表示過歉意,從來沒找過你,這些都是我的錯,我知道不論什麽樣的原因都不能夠為我做過傷害你的事推诿責任,我只是想,你能不能等等我,不需要太久。”
他怕極了。
當他第一次看到周予昶出現在阮念的朋友圈評論區的時候,還沒有特別的感受,但是上一次兩個人一起出去吃飯,周予昶還特地發來消息告訴她哪裏的冰粥好吃,裴宴才感受到了這八年來從未如此沉重的危機感。
阮念會考慮別人的。
因為他從未對自己的行為作出過任何解釋,但即使是到了時候,裴宴可以也有能力毫不顧忌地向她坦白一切,也并不能保證阮念會原諒他。
他快要瘋了。
這些日子裏,裴家的事、嘉域的工作上的事,周予昶一次又一次出現在他面前,樁樁件件糾纏在一起,裴宴真的感覺自己幾近崩潰。
“不需要太久什麽?”阮念的語氣平淡,并沒有什麽特別的情緒,她并不排斥傾聽這些。
“我會向你坦白。”裴宴躊躇下措辭:“你想知道什麽都可以,什麽都行。”
阮念忍不住笑了下:“為什麽現在不行?”
裴宴沉默着。
“不能說嗎?”阮念無奈地扯了下嘴角:“是有迫不得已的原因才不能和我說,還是你沒有做好心理準備所以不能和我說?”
裴宴微微頓了下,只說:“都有。”
“是怕我接受不了嗎?”阮念笑着:“還是說我想知道的那個答案,真的有那麽複雜?”
裴宴并沒有回答,語氣誠懇:“不管怎樣,我都會解釋清楚。”
阮念沒說話,裴宴又說:“上次你來嘉域,說的那些話我記住了,你說就算是朋友,也應該把當初的事解釋清楚,我都記住了,念念,相信我一次。”
阮念垂眸,盯着自己的裙子愣神:“我明白了。”
他或許有迫不得已的原因,或許那個答案連阮念自己都接受不了,但她願意聽一聽。
她願意的。
就當是,給她的過去一個交代。
“裴宴。”
“嗯,我在。”
“新年快樂。”
“嗯?”
“我的意思是,希望你新的一年可以真的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