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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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念看到這個結果的時候,心裏還是有一瞬間的震驚的,她仔細看着手機裏裴宴找來的圖片和視頻,心緒複雜。

不知道該怎麽向崔雪解釋,多麽荒誕離奇的一件事,在阮念的職業生涯裏,從沒遇到過這樣的情況。

鐘希城死了。

自殺。

死在他海城的那個家裏,并非西城。

他參加完公司的年會以後,只隔了兩天,就返回了海城,他的父母抹除了他回海城的機票信息,讓崔雪以為鐘希城一直呆在西城,所以這也是為什麽崔雪去詢問鐘希城在西城的那些朋友他的蹤跡時,衆人都知提到他參加過樂元集團的年會,其他的時間均未見過。

阮念還是不解:“鐘希城去世的消息,他父母為什麽要隐瞞?”

“因為他們不想讓人探究他自殺的原因。”裴宴在她身旁坐下,猜測道:“鐘家在西城是一股非常根深蒂固的勢力,勢力越是強大,背後盯着他們的眼睛就越多,包括他們自己人。”

鐘希城是鐘家二婚妻子的三兒子,在繼承權上本就不占優勢,幸得他從小性格就穩重懂事,深得鐘老爺子喜愛,但幾年前鐘老爺子不知為何突然生了一場大病,身子骨日漸消瘦,一年不如一年。

老爺子作為鐘希城在鐘家生存的唯一支撐,理所當然的,恐怕也只有鐘希城一個人是真心實意地希望老爺子能再硬朗起來,至于其他人,都對掌舵的事虎視眈眈,就等着哪天老爺子百年以後,能分一杯羹。

老爺子的病本就得的蹊跷,三年前更是在無人看護的情況下,孤伶伶地去世,當時鐘希城被派遣在海城管理酒店,匆匆趕回去時連老爺子最後一面都沒見到,見到的只有一個木盒和一張黑白照片。

鐘希城也是那個時候決定和其他幾個争一争的,其他人像豺狼虎豹般瓜分着老爺子留下來的各種財産,而他如果只安安份份地守着手裏那份遺産,遲早也要被別人吃抹幹淨。

所以鐘希城花了兩年的時間,将酒店做大,再以此為條件把持主動權,那個時候鐘希城跑去雲南,也是瞞着鐘家人去大理開拓市場,也就是那個時候,他遇到了崔雪。

不知道鐘希城和崔雪在一起的時候是作何種心情,他到底是真心愛護她,還是僅僅作為消遣,這件事也就只有他自己心裏知道了,但裴宴猜,鐘希城和崔雪在一起時,不讓她拍照,不讓她發朋友圈,多半也是為了将他們兩個的關系瞞下來,不讓鐘家人盯上崔雪。

至于鐘希城為何不告而別,裴宴得到的回答是,他在回西城的前一天,接到了線人的消息,當年鐘老爺子的去世有蹊跷,老爺子死亡的當天夜裏,鐘家老大的獨女似乎如果提着包去過一趟老爺子的房間,她走之後大概過了兩個小時老爺子就去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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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這條消息究竟是否準确,裴宴猜,鐘希城應該是想着回西城親自看看,但那個時候也沒有讓他下決定和崔雪一拍兩散,依照崔雪說的,還有她的聊天記錄來看,反倒是在回到西城的第二天,鐘希城抹掉了和崔雪之間的所有聯系方式。

而鐘老爺子的去世真相,還放在鐘希城的u盤裏,現在只能找到一個破損的文件,至于內容,沒人知道,但鐘希城的房間裏放了一個信封,裏面是一沓照片,是這一年來他和崔雪在一起的各種照片。

偷拍角度。

最後一張,是崔雪的房間,拍攝者就站在她的窗前,彼時崔雪正在睡覺,對房間裏發生的事一無所知,看月光投射在地上形成的影子,是一個長發男人的身影,并非鐘希城。

給鐘希城提供老爺子去世線索的那位線人,昨晚聽說裴宴在找鐘希城的人,便主動聯系了裴宴在西城的朋友,那個人說,自己聽到過一個女人和鐘希城的對話,兩個人似乎頗有争執,但具體的,他也沒聽清楚,只是零星聽得幾個字。

鐘家長子因為吸-毒酒駕,在社會新聞上挂了好幾個月,現在還在戒毒所裏出不來,鐘家人試圖想把他撈出來也都失敗了,他們鐘家,在西城從商了一百多年,丢不起這個人,沒想到這事兒還沒了結,鐘希城這邊又和一個雖有養父母,但還在吃低保的孤兒糾纏在了一起。

那個不知身份的女人,叫他把這事兒料理了,坦言說要是他能把這髒屁股擦幹淨,也就罷了,她還願意幫他淌這趟渾水,不然她玩兒脫過一次,玩兒脫第二次也不是不可以,別讓她親自動手清理門戶,到時候出手沒個輕重,可別來怪她。

那個時候鐘希城大概是說,他自己有分寸,讓女人別多管閑事。

而那女人則是毫不遮掩的嘲笑:“你有分寸?你有分寸的話,老爺子去世以後那份遺囑怎麽沒按你想的那樣來,我冒了那麽大風險還被人給看到了,結果就分了這麽幾個蒼蠅腿,你還被老爺子派去了海城。”

鐘希城只說:“當年的事是我失算了,中了老爺子的計,不過你也別想打崔雪的主意,當年那事要是被人攢出來,進去的也是你,跟我有什麽關系?”

那女人先是震驚了一下,沒想到他會說這樣的話,然後憤怒地大喊,直到這裏線人才聽清他們說的內容:

“鐘希城,當年那事兒不是你讓我做的?現在你兩袖清風想甩的一幹二淨,我告訴你,那不能夠!咱倆現在是一條繩上的螞蚱,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怎麽想的,想中途放棄,靠着你在海城那幾個破酒店和那個小孤兒潇灑過日子?你想都別想,除非你死了,不然別想擺脫我,你真以為在海城抹掉一個人的痕跡有那麽難?你自己看看吧,只要我一個電話過去,你可就再也見不到她了,好好想想我說的,那可是二十個億,靠你這麽賺要賺多少年?”

鐘希城問:“我死了你就會放棄這個計劃?”

女人笑:“你可舍不得死,你要真舍得死早就死了,還會茍且到現在?我會一直讓人盯着崔雪的,你做好你該做的事。”

^

還是向雲用一種溫和的方式将這個消息告知了崔雪,阮念站在裴宴身邊,兩個人默默無言地注意着崔雪的動靜,她先是愣了一下,随後以連她自己都沒有注意到的狀态落下了兩滴淚,随後突然破涕為笑:

“我知道,我知道……”

崔雪說,她早就猜到,鐘家人在撒謊,也是鐘家人一直在暗中盯着她,讓她的家裏人可以在第一時間就找到她,不想再讓她去尋找鐘希城,也不想讓她知道真相。

“他這一輩子,都在受人裹挾。”崔雪的眼前霧蒙蒙的,她擡頭看着阮念,不知道是在向誰訴說:

“他母親是為了挾持他父親延續婚姻才草草地利用手段生下他來,小的時候,他不愛說話,總是唯唯諾諾的,他爺爺總是體罰他,奶奶呢,雖對他有所垂憐,但他五歲以後奶奶去世,他就走上了一條無比孤獨的路。他說,像他們這樣家庭的孩子,沒有親情,沒有血濃于水這一說,只有深不見底的算計和厮殺,這樣才能給自己拼得立錐之地。”

鐘希城從不是一個不争不搶之人,但他也太過于看重感情了,他不是個好人,卻又壞的不夠徹底,他以為老爺子生病生不如死,只要提前替老爺子結束這一切,自己的心緒也會變的更好,但現實壓根兒不是這樣,他不在乎老爺子的遺囑,他說只靠着他在海城的産業也足夠他們兩個衣食無憂一輩子。

但當老爺子的遺囑公開時,他意識到自己錯的有多徹底,他以為老爺子對他好,對他關愛呵護,教他下棋教他從商,但老爺子從沒想過把産業交給他來打理,只給他留了一點點錢維持生計。

他本就因為老爺子去世的事愧疚良多,又在産業争搶中處于下風,就連他好不容易一手帶起來的海城的産業都要被波及,更何況,崔雪的性命還被把控在大姐的手裏。

他的出生本就是一個錯誤,他的身份,只是一個籌碼,從一開始就是,直到現在,他随着他人的謀劃、厮殺波蕩,試圖在這樣的環境裏有自己的一個立足之地,可即便這樣他也沒辦法完完全全地丢棄親情和愛情。

他想要保護自己的親近之人,卻毫無還手的能力。

“他總覺得自己無能。”崔雪低頭,眉心緊皺:“他不止一次的跟我說,他可能沒辦法保護我,讓我多多照顧自己,幫我找工作,教我生存之道,他就是一直在計劃着,如果哪天他突然離開了,好讓我自己也能努力生存下去。”

“可是我沒想過,他說的離開,是這個意思。”崔雪哭得越發厲害,謝靜宜在一旁輕輕拍着她的背,不知道該怎麽說才能讓她好受一點。

阮念垂下頭,頭發散下來,讓裴宴看不清她的情緒,但他下意識地選擇默默地将手探過去,把阮念溫熱的小手包裹起來,阮念注意到他的動作,并沒有抽出自己的手,而是忍不住擡頭去看他,發覺他并沒有在看着自己,反倒一直将視線定格在一個角落。

阮念看到,裴宴的眼神裏是連他自己都沒有注意到的堅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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