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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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念不在乎其他,她就是心疼裴宴過去這些年的辛苦籌劃和艱辛付出,他為了走到今天,忍了多少委屈,謹小慎微,不該功虧一篑,毀在一樁陳年舊事上。
更何況,若不是因為常玉晴找上了她,她卻沒能第一時間反應過來有所防備,這才叫裴宴情急之下顧不得理智,所言所行漏洞百出,處處都在給旁人遞刀子。
聽到這裏,裴宴終于還是斂起笑,語調沉沉地喚她一聲:“念念。”
阮念低下頭。
裴宴安撫她:“別怕,不會有事的。”
“這話是安慰我,還是你思考的結論?”阮念吸吸鼻子,仔細問。
“都有吧。”
“……”
裴宴說,這事估摸着是裴柯自個的主意,想必裴明德并不知道,對于常玉晴,甚至是整個常家,裴明德恨不得清理門戶,一把火燒個幹淨,讓這樁醜事就此灰飛煙滅、銷聲匿跡,不論裴宴如何,裴明德也萬萬不會讓常玉晴來鬧事。
“所以,這事兒鬧出去,有的是人急,咱們兩個還占不到這個便宜。”
裴宴将這其中的利害關系想明講清,默默看着阮念,她似乎是松了口氣,他想擡手摟她,卻像是扯到了腰腹的傷口:“嘶——”
阮念吓了一跳,趕忙彎腰查看:“你別動,扯到哪兒了?”
裴宴趁機伸手将她攬過:“沒扯到,騙你的。”
阮念愣住,又反應過來,被他氣到,伸手去戳他沒有傷口的地方。
“別別別。”裴宴故意皺着眉頭制止她:“還真有點兒疼,安心讓我抱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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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念噤聲,不再鬧他,合手輕輕圍起他的脊背。
額頭抵着他肩膀,阮念輕聲問他:“我們回家吧。”
“嗯。”
^
裴宴果真把情形猜了個準,常玉晴前腳剛被押送到警局,後腳裴柯就趕過去交涉,再然後,裴明德就親自來了海城。
整個裴家都亂成了一鍋粥,裴宴卻悠然自得,一兩個月的時間,去了趟日本考察合作商,再回來時,飛機剛落地,就接到了裴明德的急電。
因事情涉及常玉晴,而常玉晴也和常家徹底斷了關系,裴宴作為常玉晴的關系網裏裴明德唯一能聯系的人,無論如何他都只得風塵仆仆,連行李都沒放下,徑直回去。
裴明德一碰到和常玉晴有關的事就炸了毛,裴宴才剛剛進門就挨了好一頓訓。
“父親這又是哪兒來的火氣,盡撒到我身上。”裴宴神情淡漠,合手坐在了沙發上,盯着一旁的裴柯。
“除了你,還有誰會打常玉晴的主意,把她放出來?”
“樹大招風,父親和哥哥平時樹敵也不少,可別錯認了。”裴宴張開手臂,示意他的傷口:“我有必要把自己弄成這樣,就為了鬧這麽一出,舊事重提?”
一直沉默着的裴柯卻是笑了:“老二最擅長苦肉計,有沒有必要也是老二你說了算。”
“随大哥怎麽說。”裴宴的目光驟然冷三分,不願和裴柯掰扯,再次看向了裴明德:“可是父親,我說過的話,您不會這麽快就忘了吧?”
裴明德自然記得,可裴柯不知道,他不解地擰着眉心。
裴明德也洩了氣,自己的兒子為了個女人不惜代價,和裴家拼個魚死網破兩敗俱傷,寧願放棄自己這些年的縱橫謀劃,也要讓她置身事外,如今更不可能為了個常玉晴讓她身陷囫囵。
更何況,此前裴宴既然肥盡心思把常玉晴挪進了療養院,也派了人24小時輪班看守。
能想出這種法子的,只有一個人。
裴明德看向裴柯,裴柯也坦然自若。
不言自明。
“我說過,如果裴家把主意打到了阮念身上,我不會善罷甘休。”裴宴的語氣十分平和,卻是言辭犀利:“父親似乎沒把這話放在心裏,莫不是我先前給您的那本單子沒送到心坎兒上?”
聽到這話,裴明德急了眼:“我當然記得你說過什麽,這次——”
他想不出辯駁的話,只得再将目光定在裴柯身上:“這事兒是你惹出來的,你倒是說要怎麽收場。”
“常玉晴是老二的親娘,是父親您的前妻,和我有何幹系?”
裴柯有心拿這點來刺激裴明德,裴明德當年抛棄了發妻,前不顧糟糠情分,在他母親去世僅僅還沒一個月就新娶,後要了常家的好處,又不把常玉晴和她的兒子當人待。
如今公司驟然惹了麻煩,裴明德卻先奪了他的權,他又怎能甘心?
“況且常阿姨的事,本就不是什麽秘密。”裴柯靠在沙發上,又看向裴宴:“好好的一個人,進了我裴家的門,沒幾年就瘋了傻了,鬧着要殺人,總要給個說法。”
裴宴倏然眯起了眸子。
裴柯繼續道:“這說法自然也要父親給,畢竟現在公司還是父親您說了算,這種事,主事的人出面最合适不過。”
裴宴靜靜地坐着,看這父子還怎麽演,眼下這兩個的一出父子情深總算是演不下去落了幕,他也出聲提醒:
“不管您二位誰來出面,阮念受傷也是事實,裴家再怎麽争權奪利,可也和她沒關系,大哥一心惦記着回公司管事,在那之前不妨先問問父親我給他的東西到底是什麽,這東西明天被公布出去後要怎麽收場,對您二位才是當務之急。”
裴宴氣極了,面上卻還冷靜。
當年常玉晴成了祭品,以她一人的犧牲換取整個裴家的安穩,如今裴家再降禍事,又要阮念作他們奪權的工具,天底下沒有這樣的道理。
冷冷看着裴明德愠怒卻隐忍的神色,裴宴起身整理好衣擺,轉身,大步流星地徑直離開。
到了車上,裴宴下意識地伸手去摸口袋,動作卻是一頓,只摸到了一顆薄荷糖,他沒有吃,掏出手機給誰打了個電話,交代清楚後,又給阮念打了過去。
電話接通,他沉呼一口氣,調整好表情,笑着喚她一聲:“念念。”
對面沒有立即回答,吵吵鬧鬧的,不知道在做什麽,他又叫她一聲。
她這才聽到,趕忙回複:“喂?裴宴。”
“忙什麽呢?”
阮念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在姚媽這兒,剛到,還沒來得及告訴你。你下班了嗎?”
“嗯,工作剛結束。”
“那你快回來吧,我和姚媽給你準備了晚飯。”
“哦?那我可得趕緊回去了。”
阮念咂咂嘴:“嗯……別着急,你開車慢點。”
裴宴笑問:“怎麽了?”
“就是……我好像把事情搞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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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宴回到家,姚媽過來迎他,看他臉色不對,姚媽便問:“怎麽了?”
他簡單解釋了一下他對裴明德的決定,姚媽也知道前段時間常玉晴的事,下意識地看了眼屋子裏的方向,嚴肅道:“這事兒阮小姐知道嗎?”
“還不知道。”裴宴嘆聲氣:“她工作剛穩定下來,我還沒想好怎麽跟她說。”
許是聽到了門口的聲響,阮念快步跑了出來,裴宴也不再繼續說,轉身向走廊深處看,她換了套他的衣服,正站在門廊上看着他。
阮念笑着:“你回來啦。”
裴宴覺得驚喜,打量她這身衣服,T恤和短褲,幾年前就收起來的,因着是短袖,他看到她露出來的一節繃帶,笑意稍斂。
阮念捏捏衣角,有些不自在:“剛剛姚媽說在做湯,我想着幫忙,結果……幫了倒忙。”
裴宴皺眉:“有沒有燙着?”
說着就走過去檢查。
“我沒事,你別擔心。”阮念安撫道。
“也怪我,沒及時提醒,幸好沒燙着,不然我真要愧疚死了。”姚媽握握她的手:“別在這兒站着了,門口有風,涼,你們兩個去坐一會兒,飯馬上好。”
裴宴有些迫不及待地抱緊她,帶着她一起往裏走,整個人都緊緊靠着她,阮念被他這樣子逗笑:“你好重。”
連外套都沒脫,裴宴的精神緊繃了一整天,此刻終于能好好休息,他什麽也沒說,徑直往沙發上一躺,枕在阮念膝頭。
察覺他的疲憊,阮念也靜下來,輕輕揉按他的太陽穴,希望他能輕松一些,燈光太亮,裴宴伸手想要遮擋,卻動作一轉握住了她的手,放置在胸口,他的嗓音沙啞:“念念……”
“嗯,我在。”阮念低頭,仔細看着他。燈光下,他人顯得清瘦許多,她忍不住用另一只手梳理他的頭發。
“我愛你。”他語調沉沉。
“我知道。”阮念輕聲笑着:“你每天都在說。”
“嫌我煩了?”裴宴也笑道。
“不煩,我也很愛你。”
這話,裴宴受用得很,親親她的掌心,擡眼去瞧她。
外頭下雨了,淅淅瀝瀝的,雨點砸在窗臺。
裴宴的目光再次落在她手臂的傷處,繃帶的白格外刺眼:“還疼嗎?”
“疼是疼,但恢複得還不錯。”
“胳膊疼着,怎麽還想着去幫姚媽端湯?”
“當時忘了,下意識就去接,然後胳膊一疼手也丢了力氣,反倒摔了鍋,衣服都濕了。”阮念抿着唇,解釋說:“今天恐怕要穿你這一身回家了。”
“也能在這睡,我一會兒去給你收拾個房間出來。”裴宴有些心不在焉,稍稍沉默了一會兒,沉聲說:
“念念,跟我在一起,委屈你了。”
阮念愣了一下,實在不知道他何出此言:“我不委屈,我為什麽要委屈?”
裴宴沒說話,眉目間滿是擔憂。
她明白他的意思,卻也只說:“你對我好,願意為我出頭站在我身前,對我來說就足夠了,其他的我都不怕。”
“你或許本不用遭這些罪的……”
阮念眨眨眼:“你是不想和我在一起了嗎?”
裴宴立刻否認:“沒有。”
“那為什麽要自怨自艾呢?”
“我只是覺得自己能力不夠,還是不能保護你。”
“我是個成年人,不需要被護在羽翼下。”阮念笑了笑,坦然說:
“我的父母很恩愛,他們也都是普通人,盡管沒有經歷過像裴家這樣驚心動魄的故事,可他們兩個攜手并肩走過的這些年也并非一帆風順,連我母親自己都說,有好幾次他們都想過,要不算了,可還是相互扶持着走過了半輩子,如今也一切都好了。
“所以我天真覺得,只要你還愛我,我也愛你,不管什麽事我們都能邁過去,就算有一天愛會消失,可你是個負責任的好人,也珍視我,定不會辜負我,我也願意陪你一起上刀山下火海,只要你別嫌我像今天這樣幫倒忙就好。”
裴宴的嗓音染上些霧氣:“可我不想你上刀山下火海,我想讓你平平安安,吃飽穿好。”
“可我同樣也不想讓你一個人面對危險,我選擇和你在一起,就做好了和你同心同命的準備。”
阮念的語氣有些木讷,卻字句真心:
“我父親告訴我,正是因為來之不易,好的結果才會顯得尤其珍貴,這世上沒幾件好事是不用付出代價的,不是有句話說,命運贈予的每件禮物都暗中标注了價格,你是上天送我的禮物,我願意為你付出昂貴的價格,只要我還負擔得起。”
裴宴幾分怔忡,着實愣了一下。
“只要和你在一起,我什麽都不怕,你也不要為還沒有發生的事擔心,不要害怕、不要退縮。”阮念認真說:
“高中那時候你退縮了一次,我們就錯過了這麽多年,以前年紀小,你處處受限,我明白你的難處,可現在我不想再和你分開了,所以裴宴,答應我,別再逼我離開你了,好不好?”
裴宴笑了一聲,攥緊她的手:“既然阮小姐出了這麽高的價,我作為禮物,定得物有所值。”
阮念被逗樂,也和他一起笑着:“好。”
裴宴瞧着她,又落下一句話,一字一句甚是鄭重:“念念,我向你保證,以後不論發生什麽,我們都不會再重蹈覆轍。”
“嗯,我相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