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72]
[72]
“你就不怕我再一次騙了你?”
裴宴這麽問。
阮念心中澀然,但還是笑了下,長長地“嗯”了一聲,而後又說:“雖然說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但……還是那句話,相信你是我自己的選擇,後果我也會承擔,如果做了選擇又疑神疑鬼,這不合邏輯,也不合我的心意。”
聽到這裏,裴宴終于不再說話,只默默牽着她的手,擱置在胸口,阮念感受着自他胸前傳來的振動,也猜到了幾分,小聲問:“你今天是不是回家了?”
裴宴沒聽清:“嗯?”
“我是問,你今天是不是回家去見你父親了?”阮念一字一頓地,又補充了後半句。
裴宴正了身,然後擡眸:“嗯。”
阮念低頭看着他:“你要是有什麽打算,別瞞我,好不好?”
聽出她語氣十分認真,裴宴便坐了起來:“我不瞞你,只是還沒想好要怎麽處理。”
阮念笑說:“你心裏的盤算我想不明白,但有一件事我還真明白。”
“什麽?”裴宴淡淡地笑,撐着手,饒有興致地看她。
“你如果真的沒想好要怎麽處理,今天就不會去見他們了。”
裴宴沒個正形,伸手将她一攬,忍不住親在她嘴角:“念念還真了解我。”
阮念又問:“所以,還有哪裏沒有想好?”
裴宴不會騙她,在這種事上也沒有必要騙她,只是,顯而易見,他心中有顧慮,存了顧慮,自然也就不敢放開手腳去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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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沒想好,要怎麽把你擇出來。”裴宴捉着她的手。
“光天化日,他們總不能真的殺了我吧。”說完這句話的一瞬間,阮念看向了他受傷的腹部,表情僵住,又改口:“好像也不是沒那個可能……”
裴宴笑着去捏她的臉,叫她放心:“那倒是不會,即便他們想,也會投鼠忌器。不過有些事做起來比殺人簡單的多,我想讓你置身事外,又不想惹人非議,你的新工作剛穩定下來,明天有大事發生,他們知道我是你男朋友,我怕出手沒分寸,對你有影響。”
明白他的意思,阮念想了想,笑說:“你按你的計劃來,至于我,我去和主編争取提前去東城出差,反正我們過兩天也要去東城參加沈晨的婚禮。如果争取不到,我就告個假,還是提前去東城。”
“不怕沒有全勤獎了麽?不是說還要在結婚前買小房子。”
阮念似乎也有些糾結:“可人身安全是第一位,就舍了這兩塊天花板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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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提前去了東城,裴宴就聯系了沈晨替阮念安排住處,又交代了幾人注意裴家在東城的動靜,一重重的囑托遣下去,他也總算能毫無顧慮地把裴家這堆破爛事給收了尾。
他自己的行程也是安排得滴水不漏,卻也還是空出晚上八點左右的時間來聯系阮念,每每看到她平安,玩兒得也開心,懸着的心才能放下。
阮念這兒倒沒那麽緊張,沈晨說外頭再怎麽安排也不如在家裏好,便留她在沈家之前的宅子裏住,有人照顧,安保也完善。
她很感激,東城這頭的差事也清閑,這幾天沒事的時候施喬就帶着她逛逛街聊聊天,日子倒是惬意,但阮念心裏還是沒底。
“別擔心了。”施喬拿了兩杯咖啡過來:“有我哥幫他,不會有事的。”
阮念笑着轉移話題:“沈晨好像還是沒完全接受自己馬上要結婚的事。”
說起這個,施喬都懶得提他,不耐煩道:“我覺得嫂子挺好的,這不,之前剛訂婚,就給我和我舅媽都買了禮物,也不知道他到底矯情個什麽勁兒。”
順着她的視線看,阮念瞧見她手腕上串着的珠子,雖說在這方面懂得不多,但也能看出來的的确确是好東西。
“我聽說當時裴叔叔也給裴宴安排過。”施喬沒來由地說了這麽一句。
阮念愣了下:“安排什麽?”
“就,結婚的事,但也就只是提了幾次,一開始态度還挺強硬的,後來突然就不了了之,後來有人再問,裴叔叔也不願讨論了。”施喬笑着轉了話鋒:“我猜肯定是裴宴給他施了壓,當年你去了海城以後,不願意讓我再提起他,但好在你們兩個兜兜轉轉重新在一起了,也不妄我憋了這麽些年。”
接下來的話,阮念依舊是心不在焉,施喬被人叫了回去,留下她一個人,她忽然不合時宜地想起一年多前,在海城重新見到裴宴時,她問他:
[您留學回國後決定來海城的契機是什麽?]
當時裴宴分外輕浮地回她:[你。]
她并不喜歡自作驕矜,此時此刻卻對這話的真實性有了具象的概念,也更加清楚地感知到,在她離開北城的這些年,裴宴留在那裏的辛苦。
東城的海風很輕,拂面吹過。
一下午時間,阮念都坐在小院裏藤織的秋千上,近六點鐘,煙樹暮陽,雲層裏最後一抹薄紅也即将融化。
身後傳來院門栅欄被打開,金屬碰撞的聲響,阮念驟然回過神來,轉身去看。
看清來人是誰,她忽然笑了。
裴宴遠遠地望着她,将她的一舉一動記下來,瞧見她笑了,也瞧見她跳下秋千朝自己奔來時急促的腳步。
她下了臺階,去擡門闩,待門開後,沒半分猶豫地撲進他的懷裏。
裴宴也忍不住笑,伸手擁緊她:“怎麽坐在那兒?也不怕風涼。”
“屋子裏悶,想透透氣。”阮念擡頭,檢查他的臉:“沒有受傷,也沒有瘦很多……”
裴宴臉上的笑意更甚,故意揶揄她:“只檢查臉就夠了?不看看身上?”
阮念重重地拍了他一下。
裴宴完全不怕:“真不看?”
阮念猶豫,可就在她猶豫的瞬間,裴宴拉着她的手伸向他的腰腹,她吓了一跳:“你的傷——”
裴宴笑說:“前幾天去拆了線,好多了,你摸摸。”
阮念無奈:“你什麽時候過來的,也沒提前告訴我。”
“想給你個驚喜,也是剛下飛機,連行李都沒帶,等着人寄。”裴宴揉揉她的腦袋:“進屋吧,太陽都下山了。”
阮念默默點點頭,牽着他的手。
“先前我給賀叔打電話問你的事,賀叔也是顧左右言他,我以為還要很久你才能脫身。”阮念的語氣不由擔心。
“那天确實遇到了一些棘手的事,也是我叫賀叔暫且瞞下來的。”裴宴捏了捏她的掌心:“抱歉,害你擔心了。”
裴宴累了一整天,先去洗澡,來的路上打電話叫人送的換洗衣服也到了,換上居家服再下樓,正瞧見阮念在廚房裏。
他無端地,沒第一時間走過去,而是半倚在樓梯邊。凝望着那道背影的目光裏,有着很深的意味。
過了半晌,裴宴呼出一口氣,走上前。
阮念注意到他走進了廚房,笑着說:“随便做了點,你嘗嘗。”
裴宴淡淡地笑了一下,自背後抱緊她:“念念。”
阮念一瞬間有些迷茫,而後感受到他沉沉的呼吸,心髒微懸。
裴宴停頓了好一瞬:“以後,就都是好日子了。”
阮念默默握緊他的手,不發一言,她不願多問這些天他在海城運作了什麽,她只知道,裴宴沒有受傷、沒有受苦,完好無損地跑來見她。
她現在也知道,以後就都是好日子了。
因為裴宴這麽說,她就信。
她和裴宴,再不會分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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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晨的婚禮在即。
阮念到場後才發覺,場面比她想象得還要更傳統,許也是商業聯姻的緣故,觥籌應酬的性質更多,他們這些作為朋友同學出席的,座位和休息室也被有意安排在了隔間內,是沈晨自己的安排,外頭都是些人精,各心懷鬼胎,既是朋友們,就圍起來玩兒,也不用理會那些人。
阮念看着裴宴,叫他在傷口好利索前不許喝酒,旁人都笑他脫不了老婆的手,裴宴倒還更高興了,悠哉悠哉地摟着她去吃東西。
沒過一會兒,就有人看着裴宴,問起阮念的身份。
裴宴先是回答,這位是阮記者,再才是補充:“我的家屬。”
阮念忍不住,笑他幼稚。
“我又沒說錯,可不就是家屬?”
“阮念?是念念嗎……”
身後有誰在弱弱問,阮念回過頭去,看到了一張有些熟悉但大抵陌生的臉:“我是,請問您是……”
“我是周芙,你以前都叫我小芙的。”那人笑着,看向了裴宴:“高中的時候,我還鼓勵你去和裴宴表白。”
阮念瞬間羞紅了臉,裴宴的笑意卻仍未落下,随意聊了幾句。
周芙只說:“當時念念轉學走了,我以為自己建議錯了,沒想到過了這麽多年,你們還在一起。”
“其實我們兩個也——”阮念下意識地反駁,卻是語氣一頓,突然想到什麽,最終還是堅定地選擇說:
“嗯,我們還在一起。”
那瓶被打翻在地的橘子汽水,那場未能燃起的煙火,那個殘破不堪的夏天。
舊時的人再相逢,樹葉枯落又新生,草長莺飛,花開花謝,那場年少時模糊不清、無疾而終的悸動,終于燙下句點。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