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章

第 1 章

巫懷膽小怯懦了十八年,終于勇敢了一回——他逃出了妖怪村。

妖怪村的人都說,村外是人類世界,人類世界極為排斥妖怪,被抓到就會生不如死。

他本應該安安穩穩地呆在妖怪村裏,做一個不受歡迎的妖怪,度過他的一生的,因為妖怪村是對于妖怪而言最安全的地方。

可當他站在妖怪村的結界前時,他沒有一點猶豫,義無反顧地踏了出去。

他踏入了人類世界,踏入了他從沒來過的人類世界,踏入了傳說中對妖怪最不友好的人類世界。

可他一點也不後悔,人類世界再危險又能危險到哪裏去?

在他的心裏,妖怪村比人類世界可怕一萬倍。

他摸了摸自己身上的傷,疼痛使他忍不住皺了眉頭,但他的心裏,卻是說不出的輕松。

終于逃脫那個囚籠了。

只是不知道,他将會去往哪裏,他心裏有些迷茫。

眼前是不确定的未來,身後是熟悉到可以将自己的每天倒背如流的生活,巫懷卻沒有回頭看哪怕一眼。

他堅定的向前走去。

他現在好像身處一片荒地,他摸索着走了許久,都沒有看到人煙,他不知道自己該何去何從。

也許在很長的一段時間,他都要在人類世界流浪,可就算是流浪,也比在妖怪村的日子要好。

他朝着一個方向走了好久好久,終于在夜幕降臨的時候,找到了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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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和妖怪村一樣的瀝青路,甚至一瞬間,讓巫懷以為自己還在妖怪村,可巫懷心裏知道,這是一條和妖怪村完全不同的路。

他沿着這條路一直走一直走,就這樣走到了天完全黑下來。

雖然已經入春了,可初春的晚上還是冷得透骨。

巫懷漸漸失去氣力。

在離開妖怪村之前,他才剛剛挨了一頓打,身上的傷口有的還沒結痂,被夜晚的風吹的生疼。

他已經完全走不動了,可他還是擺動着已經沒有知覺的四肢,邁着機械的步伐向前走去。

路燈亮了,照在了那個再也沒有力氣走路的小妖怪身上。

小妖怪被絆了一下,然後就再也站不起來,他捂着被地面重新磨破的傷口,抱着自己在路邊蜷縮起來。

這半天,已經将巫懷好不容易積攢起來的勇氣全部揮霍完了。

巫懷于是開始懷疑起自己的決定。

他是不是不應該離開妖怪村?在妖怪村起碼還能活着。

難道永遠留在妖怪村,是他的宿命嗎?

巫懷在完全失去意識前,心裏閃過這樣一句話。

“呲——”

剎車聲忽然響徹馬路,開着酷炫跑車的人看着流着血躺在路邊的人蹙起了眉。

辛舟煩躁地“啧”了一聲。

他自己都自身難保了,竟然還想着在這普渡衆生。

他都覺得自己好笑。

他冷着臉點起一根煙,但想起自己只有三個月的時間活了,怕抽煙會給他本就不堪一擊的身體雪上加霜,他又面無表情把煙滅了。

他踩上油門揚長而去。

五分鐘後。

車子又穩穩停在了那個倒在馬路邊的身影旁邊。

辛舟這次沒再壓抑着自己抽煙的欲望,點了一根,等煙燃盡了,他打開車門下了車。

算了,就當給自己積陰德了。

他先是蹲下身來試了試那人的鼻息。

還活着。

真麻煩。

他又檢查了一下那人的身體,發現滿身都是傷口,他的眼神暗了一瞬,但轉頭又重新做出無所謂的表情。

他被打了,跟自己有什麽關系呢?

*

巫懷毫無聲息地躺在床上,旁邊,辛舟皺着眉,抱着臂盯着他,不知道怎麽處理這個躺在他床上的人。

他一時腦熱就把人給帶了回來,如果他處理不好的話,興許會給自己惹上麻煩。

剛剛在昏暗的路燈下,他沒有看清這個人的具體情況,現下在房間明亮的燈光的照射下,辛舟這才看清楚,這人不僅滿身的傷,就連臉也是青一塊紫一塊的。

是個小可憐。

但是與他沒有關系。

辛舟冷臉盯了一會兒,不知道想了什麽,煩躁地搖了搖頭。

等明天他醒了,就讓他離開吧,将暈倒在外面的小可憐帶回家已經算他仁至義盡了。

他轉頭想走,可腿像是有了自己的想法一樣,怎麽都不肯走出一步。

他又回頭看了一眼,注意到了小可憐蹙起的眉,可能是因為疼痛吧,也可能是因為別的。

他又看了一會兒,最終還是無奈地嘆了口氣,去拿了藥箱過來。

他面無表情地給小可憐的傷口消毒,然而棉簽才剛觸碰到小可憐的傷口,小可憐就痛的顫了一下。

“嬌氣死了。”辛舟嫌棄地白了小可憐一眼。

可手上的力道還是不自覺地放輕。

給小可憐上完藥,已經快兩點了,辛舟收拾完就去洗漱了。

從浴室出來後,他和往常一樣,回到自己房間,正打算躺下,看到床上的人影才反應過來,他今天好像撿了個小可憐。

他又轉道走向他那今晚即将走上人生巅峰的沙發上躺了上去。

上面躺了一個米八七大帥哥,這沙發大概也是死而無憾了吧。

他躺在沙發上,睜着眼睛,似是在想事情,又似乎沒在想只是在發呆,沒一會兒,辛舟就睡了過去。

第二天,是個晴朗的好天氣,暖融融的陽光照在巫懷的臉上,騷擾得巫懷睜開了眼睛。

一睜眼他就疑惑地瞪大了眼睛,他不是倒在路邊了嗎,怎麽醒來自己在床上?

陌生的環境激發了巫懷的膽怯,他緩慢地走下床,抱着腿将自己蜷縮在角落。

門外有聲音傳來,巫懷緊張地抱緊了自己。

是這樣的,以前也是這樣的,以前他一醒來,就有人沖進自己的房間對自己動手。

但今天門外的那個人真的會對自己動手嗎?巫懷感受了一下自己身上被好好上藥了的傷口。

如果要動手的話,為什麽要給自己的傷口上藥?

門開了。

是一個高大的男人,他站在門口,略顯不耐煩問道:“醒了?”

巫懷連連點頭:“醒、醒了。”

他怕回答的慢一點,自己就會像以前一樣被打。

辛舟第一眼沒在床上看見小可憐,他走近才發現,小可憐蹲在角落,像有人欺負他一樣。

辛舟輕“啧”一聲,煩躁地抓抓頭發,又看了巫懷良久,才不自在地開口:“這裏很安全。”

巫懷連連點頭:“哦,好。”

看巫懷油鹽不進,辛舟氣笑了,他更加靠近巫懷,擡起手。

巫懷看見辛舟擡起手,下意識蜷縮起脖子。

他又要被打了。

就是這樣的,在妖怪村就是這樣的生活。

他難道一輩子都逃不開這種生活嗎?

辛舟揪着巫懷的後衣領迫使他站起來,然後左看右看,看不出來什麽,便問巫懷:“能走嗎?”

巫懷以為辛舟的意思是讓他離開,便立馬回複:“能、能走。”

他一瘸一拐地向門口走去。

他的腿是沒事的,就是昨天走了太久的路,腳被磨破了,所以才一瘸一拐的。

看巫懷頭也不回地向門口走去,辛舟又一把抓住了巫懷的後衣領,迫使他轉過來,問他:“你去哪?”

巫懷轉過身來,弱聲弱氣:“你、你不是讓、讓我走嗎?”

辛舟鎖眉:“你是傻子嗎?”

巫懷慢吞吞搖頭:“不是。”

辛舟發現了,巫懷的腿應該沒多大問題,腦子的問題比較大。

辛舟松了手,巫懷便又走到牆角蜷縮起來。

辛舟看見,胸腔裏一陣怒火難以宣洩。

他又沒欺負他,至于這麽怕他嗎?

他惡狠狠:“不許蹲牆角,堂堂正正地站着。”

巫懷慢慢地又站起來。

辛舟懶得再看,就轉頭出了房間,臨走前還惡聲惡氣:“去洗漱,櫃子裏有備用洗漱用具,不準用我的,洗漱完就出來吃飯。”

巫懷一向逆來順受,他緩緩地走向衛生間,在洗漱臺上的櫃子上找到了新的洗漱用具。

巫懷本就是一個講衛生的小妖怪,所以洗漱流程走的很快。

他又慢吞吞地移到房門口,在打開門之前,他猶豫了一下,但只是幾秒,他就把門打開了。

辛舟坐在沙發上刷着手機。

聽見動靜看見巫懷出來了,便示意他坐在沙發那邊的小矮凳上。

沒辦法,巫懷身上衣服上還都是血跡,辛舟不想洗一套床品的同時再洗一套沙發用具。

辛舟指了指茶幾上的早餐,說:“吃吧。”

巫懷有些驚喜:“我可以吃嗎?”

辛舟擰眉:“難道還要我喂你嗎?”

早餐是包子和豆漿,巫懷小心翼翼地拿起一個包子,将要放到嘴裏時又害怕了。

妖怪村的妖怪每天都會搶他的飯,他們也不是缺那點吃的,只是,他們就愛搶他的。

有一次,有個看起來很和善的小妖怪給了他吃的,他以為是好意,感動地吃下去才知道,他在裏面放了他不能吃的。

那一次他在妖怪醫院躺了兩天。

現在,這個男人盯着他,他也不敢不吃,于是試探地将包子放在口中咬了一口。

他告訴自己,巫懷,別怕,大不了再去醫院呆幾天。

包子沒問題,很好吃,沒有加料,就是普通的地達菜包子。

他又将豆漿拿起來喝了一口。

豆漿也是正常的豆漿。

他吃着包子,眼淚不自覺地一顆一顆地掉下來。

已經好久沒有正常吃過飯了。

一開始只是掉着眼淚,後面便是忍不住抽泣起來。

因為抽泣他整個人顫抖起來,但他還是死死地抱着那個包子。

這是他第一次感受好意,盡管眼前這個男人兇巴巴的,但巫懷能感覺到,這個人好像對自己沒有惡意。

怎麽吃個飯也能哭?

辛舟沒見過嬌氣成這樣的人。

他皺眉看着小可憐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又惡聲說:“再哭就別吃了。”

巫懷立馬止住了哭,可偶爾還是會忍不住溢出幾聲哽咽。

巫懷一小口一小口吃完了兩個包子。

吃完,辛舟找出一套幹淨的衣服讓巫懷換上。

“把幹淨衣服換上,別丢人。”

就算辛舟特意找的自己最小的衣服,巫懷穿上也還是有點大。

不是巫懷不夠高,只是他太瘦了。

昨天上藥的時候他就發現了,巫懷瘦地好像只有一副骨頭架子在那撐着。

巫懷換完衣服,就乖巧地站在辛舟身邊。

辛舟問:“有地方去嗎?”

這是要讓他離開了嗎?

巫懷很識時務,抿了抿唇,撒謊:“有、有的。”

辛舟一看巫懷的樣子,就知道他在撒謊。

小可憐臉上一點也藏不住事兒。

辛舟嘲諷:“你确定?”

巫懷臉上閃過不自然,難道這個男人看出他撒謊了?

但他還是慢吞吞堅持:“有的。”

辛舟嗤笑:“那你走吧。”

辛舟本來也只是想暫且收留他一晚。

小可憐又緩緩地向門口走去。

辛舟冷漠地注視着小可憐走到門前,小可憐的手觸到了門把上。

辛舟臉上閃過一絲掙紮。

他有些狠不下心把人趕走。

算了,陰德這玩意兒,多多益善。

不就是再養個小可憐嗎,多雙筷子的事。

辛舟慫了送鼻子,聲線冷硬:“留下吧。”

巫懷抿了抿唇:“我有去處。”

辛舟笑他:“撒謊。”

巫懷沒有說話,開門的手卻停了下來。

辛舟:“找到地方了就滾出去。”

巫懷抿唇:“謝謝。”

辛舟冷笑:“別謝我,謝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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