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章
第 5 章
電話那頭谌君女士笑得十分歡快,邊笑邊說:“小巫懷好。”
巫懷的臉通紅,剛剛喊錯了稱呼,他特別難為情,也不知道辛舟的媽媽會不會因為這件事情而讨厭他。
他又小聲喊了一句:“阿姨。”
辛舟媽媽應了一聲:“哎。”
巫懷想躲到手機攝像頭外面,可被辛舟攔着肩膀,他根本無處可躲。
他眼神亂飄,就是不敢看向手機。
他頭一次感受到來自長輩的善意,心裏很慌,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他不想長輩對他有差的印象。
這些都是很難得的善意,他想好好珍惜,可是他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麽。
辛舟的媽媽好像沒有怪罪于他的笨拙,反而特別熱情地招呼他:“巫懷,過兩天來家裏玩呀,我跟你說,辛舟爸爸做飯特別好吃,來了你就有口福了。”
巫懷熱淚盈眶,他連連點頭:“好,阿姨,我一定來,謝謝阿姨。”
辛舟爸爸此時也插了一句進來:“小懷想吃什麽?”
巫懷說不上來,他幹巴巴地說了一句:“我、我都喜歡。”
說完他才想起他剛剛沒有稱呼辛舟的爸爸,又連忙補上一句:“叔叔。”
辛舟的爸爸也很和善地應了一聲。
辛舟的嘴好像對所有人都是無差別攻擊,連他爸都是:“都喜歡的話,你就把你的拿手菜全做一份。”
Advertisement
巫懷驚恐地瞪大眼睛,連連擺手:“叔叔,我不是這、這個意思。”
辛舟爸爸笑了,“小懷喜歡的話那叔叔都做。”
叔叔都這麽說了,巫懷也沒辦法再反駁,只好低下頭點了點頭:“謝謝叔叔。”
辛舟和他爸媽又聊了幾句也就挂斷了電話。
巫懷一次性面對了三份善意,他現在都還有點緩不過來。
他的眼淚又一滴一滴地掉下來,卻被冷着臉粗魯地擦去。
辛舟特別壞,還嘲笑他:“丢不丢人,這麽大的人了還哭。”
巫懷以為自己不該哭,又連忙憋住,可眼淚哪有那麽容易憋住,還是一滴一滴砸下來。
辛舟又面無表情給巫懷遞紙:“又不是不讓你哭。”
巫懷最終還是沒有憋住眼淚,他斷斷續續地抽泣起來。
路過的人有的會奇怪地看他,還有人會基于他臉上的傷問他需不需要報警。
這些善意,他通通沒有感受過。
見巫懷哭個沒完,辛舟輕嘆一聲離開了。
是讨厭他了吧。
他也覺得自己很煩。
明明他都讓自己不要哭了,可眼淚還是掉個沒完。
他一定是讨厭自己了吧。
巫懷自暴自棄地想。
辛舟沒過一會兒就回來了,回來的時候手裏拿了兩個冰激淩。
是不是,辛舟還不算特別讨厭他?
可他都覺得自己好讨厭,抓住一點光就不想放手了,也不想讓光讨厭自己。
可光也是會煩的呀。
辛舟別扭地把冰激淩遞給巫懷。
“吃了就別哭了。”
巫懷淚眼朦胧地看向辛舟,看得辛舟心又亂了,他強硬地把冰激淩遞到巫懷手中,又別過視線,他看起來很冷漠:“哭哭啼啼的煩死了。”
巫懷沉默地接過冰激淩,他沒吃過冰激淩,于是試探着把它放在唇邊舔了一口。
很甜。
甜得他又想落淚。
這就是冰激淩的味道嗎?
他喜歡冰激淩。
他更喜歡第一次吃到冰激淩的這個夜晚。
他希望,以後會有更多這樣的夜晚。
吃完那個冰激淩,辛舟就帶着巫懷回家了。
給巫懷買的衣服已經到了,辛舟的家門口堆了許多的快遞紙箱。
他把巫懷領進門,用眼神示意那些箱子,對着巫懷說:“給你買的衣服,穿上,別給我丢人。”
巫懷拒絕三連:“不用不用,不用在我身上浪費錢。”
辛舟盯着他:“你不穿就扔了。”
巫懷不知道自己該不該穿。
他覺得自己欠辛舟的已經夠多的了,再這樣毫無負擔地收辛舟的東西,他都覺得自己過分。
而且,他害怕自己還不清。
他以前過的确定挺慘,可悲慘不是他心安理得接受別人饋贈的理由,那是他自己的生活,與其他人沒有一點關系。
他從辛舟這接受到的東西,他以後都得一一還回去,接受地多了,他就還不清了。
他想還清這些,不是想和辛舟劃清界限,他想和辛舟一直是好朋友。
但……
但他不能心安理得地占朋友的便宜。
所以這次他拒絕地格外堅決。
辛舟問他為什麽,他回答:“我、我還不清。”
辛舟皺眉:“誰讓你還了?”
巫懷還是堅持:“我還不清。”
說實話,辛舟也沒有接觸過巫懷這樣要和他算清楚的朋友,他煩躁地說了一聲:“愛穿不穿。”就去了錄音室。
巫懷蹲在地上看着那些紙箱發呆。
辛舟好像生氣了,是因為自己不接受他買的東西嗎?
他其實很想要。
但是……
但是他還不清。
在他還不清的情況下,接受辛舟的東西就等于占辛舟的便宜,他不想占辛舟的便宜。
他怕這樣久了辛舟會讨厭他。
辛舟是第一個對他抱有善意的人類,他不想辛舟讨厭他。
但是現在辛舟生氣了。
他應該怎麽辦。
他是不是應該接受這些好意?
可是如果就這樣接受,巫懷也會更加讨厭自己的。
巫懷不想讨厭自己了。
辛舟說過,要把自己看得最重要。
但是辛舟生氣了。
他生氣了,會不會讨厭自己呀。
巫懷又很擔憂。
巫懷覺得自己進退兩難,他真的很糾結。
思考了很久,他還是決定将那些東西收下。
但他也不能白收,他明天就去找工作,然後将工資全給辛舟,能還一點是一點。
想清楚了這些,巫懷從地上抱起一個箱子,就去錄音室找辛舟。
巫懷敲了敲門,裏面傳來沉悶地一聲:“進。”
巫懷推門進去了。
他低着頭,眼神似乎能将手中的箱子擊穿,他剛想說話,就被辛舟的話搶了先。
“我給你的這些不是免費的,我得了絕症,還有三個月就死了。”辛舟把病例報告遞給巫懷,“我給你這些,是希望你能在我死後,給我爸媽盡孝。”
辛舟一到錄音室就拿出手機搜索巫懷拒絕他的原因,翻了很久的答案辛舟總結出來,巫懷,可能是怕虧欠他。
虧欠他,巫懷會有心裏負擔,他們的關系就不對等,巫懷就會下意識低他一頭,在這段朋友關系裏巫懷就處于卑微的一方。
他就說吧,收留一個小可憐真的會給他的生活帶來巨大的麻煩。
但人都已經帶回家了,還能怎麽辦?
算了,再遷就一下吧。
真是欠他的。
再說他也有自己的考量。
他将他的父母托付給巫懷,巫懷就不會覺得自己是白拿,正好,他的父母看起來也不讨厭巫懷,他離世了,巫懷還能陪他們說說話,不至于太過傷心。
巫懷很高興他有可以幫得上辛舟的地方,他也很喜歡辛舟的父母,照顧他們他是非常樂意的。
不過這件事不能作為他收辛舟東西的等價交換,他不願意把這件事與利益挂上鈎。
他很喜歡辛舟的爸媽,所以照顧他們是他自願的,他不能因為這件事收辛舟的東西。
這樣子看起來真的很不真誠。
所以錢還是要賺的。
不過巫懷沒給辛舟說他的想法,他怕辛舟覺得他掃興。
巫懷決定明天出去看看他能不能找到一個工作。
明天的事明天再說,今天還有一個亟待解決的問題擺在辛舟和巫懷兩人之間——辛舟給巫懷買的床還沒來,他們今晚應該怎麽睡?
巫懷很懂事:“要不我睡沙、沙發,你睡床。”
辛舟就算再沒素質,也不可能讓巫懷睡沙發:“我睡沙發你睡床。”
巫懷覺得自己是客人,客人不能鸠占鵲巢讓主人睡沙發,自己睡床,于是便也很堅決地不睡床。
巫懷看着懦弱,在這個方面卻出奇倔強。
辛舟抓抓頭發:“床那麽大,又不是睡不下。”
巫懷:“好吧。”
巫懷僵直地躺在床的一邊,黑夜的靜谧将他的心跳聲放大了許多倍,大到讓巫懷覺得,床另一邊的辛舟可以聽得清清楚楚。
他第一次和別人一起睡,有點緊張,他忐忑地往辛舟的反向瞄了一眼,發現辛舟沒有聽見的樣子,他悄悄地松了口氣。
辛舟察覺到了巫懷的視線,他假裝沒注意到,他也很緊張,他的手心裏都是汗。
小可憐那麽瘦,他把他壓死了怎麽辦?
辛舟真怕他一個翻身壓死巫懷然後自己去蹲橘子。
直接兩敗俱傷。
安靜的空氣中兩道心跳聲逐漸統一,同頻共振了起來。
兩個人都沒有說話,卻也都睡不着。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巫懷撐不住困意,不知道什麽時候睡了過去。
辛舟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時候,身邊忽然闖入了一個比他身體稍涼一點的人。
那人循着溫暖挪過來,挪到辛舟的邊上,便乖乖地停下了。
辛舟只要稍微一動彈就會觸碰到巫懷的身體,巫懷僵着一動也不敢動。
他哼了聲:“還以為是個獨自取暖的小可憐呢。”
看起來嫌棄極了,卻沒有推開巫懷,還一動不敢動。
真是撿了個祖宗。
辛舟沒辦法忽略身邊傳來的暖意,也沒辦法緩解兩個身體不小心碰到傳來的細微癢感,只能強迫着自己數自己的心跳。
數着一聲又一聲的心跳聲,辛舟竟然也漸漸失去了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