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03

後來的記憶有些模糊了。

只記得快要期末考試的時候，一節自由讨論的自習課。

許星當時依舊戴着口罩，不過不那麽經常低頭。

紀子月活躍在各個學習小組給同學講題，從第一排一直到最後一排。

她望着他離自己越來越近，欣喜又害怕。

紀子月蹦噠着走到她所在的五人小組，在許星前面的同學那講起題目。

作為組內第五個人，她沒有同桌，坐在角落，不被注意着。

許星順着書本，偷偷去看他——少年笑盈盈地，語氣輕松，時而開個玩笑，眼角微微翹起，眼中收集了夏天的樹影陽光，風輕輕吹動他的發，盡顯溫柔。

他笑起來有兩個酒窩，對所有人都很禮貌，說話溫溫柔柔的。

而這，也夠了。

即使他的目光從始至終都沒落在她的身上過。

許星已經很滿足，一個連話都不敢說的人，怎麽能要求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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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面高三，還是一個班，不過學業繁忙，兩人也就更遠了。

許星只記得，她很少再去看他，更多的，或許是在本子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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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明白，這個時候的愛意，哪怕只是不小心的表現出來一點點，都是不允許的。

她的視線不敢再跟着紀子月，前方的書山擋住許星的視線，她也不再看。

就像繁星和月亮，星星看着多，與月亮離得很近。可實際上，最近的那一顆星都隔着4.2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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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停電的晚自習，教室裏轉瞬間便融入到夏夜中。

班裏吵吵嚷嚷的，外面不知道是蟬鳴還是蝈蝈叫。

風很大，很熱，趁着月色，許星看見幾張在教室上方飛舞的試卷。

很吵鬧，燥熱的晚自習馬上就要熬到頭，陷入黑暗，倒更是讓人興奮。

她坐在靠走廊的後門，沒有光來學習，許星也就往後坐了坐，探出腦袋去看走廊的夜空。

夏日的夜空很清晰，不全黑着，混着淡淡的玫瑰色，就像打翻的水彩。

一輪明月于天幕，周身簇擁群星，月華如水，是淡淡的銀輝。

走廊灌滿了月光，風一吹，似乎毛茸茸的。

偷偷趁亂溜出教室的人不在少數，十七八歲的學生靠在牆壁邊，盤腿坐着背書，亦或是聊天。

她擡頭看見紀子月從樓梯拐出來，肩上仿佛披了月光。

少年手裏拿幾根蠟燭，身上被鍍了一層銀白色的光。

走得近了，她看見他眼裏有一池明月。

人聲鼎沸中，許星好像看到夏夜的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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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後來，是高考。

本班在操場拉了個橫幅讓大家簽名，寫幾句話給自己。

五十來個人圍着，她看着紀子月從人群中寫完走出來，偷偷往他簽名的地方走去。

少年小跑着，與她擦肩而過。

許星回頭，看見紀子月劃破陰涼，縱身越入夏日的光裏。

他跑向教學樓，她一直看着，直到人影消失在操場的盡頭。

最後一眼，許星看到的是光裏的白點。

她偷偷在紀子月的旁邊寫下名字，留了一句話“那個永恒的盡頭。”

寫完“星”字最後一筆，夏天的風帶來了燥熱和蟬鳴，他們鬧哄哄的，把那兩個名字隔的很遠——就像現在一樣。

考完試回來，當高中生的最後一天。

級部回收校卡，班主任安排紀子月去挨個收上來。

少年穿着白襯衫走來，在她的世界越來越清晰。

他依舊笑着，不時地說兩句話。

最後走到許星面前，她把校卡遞給他，輕聲道“謝謝。”

紀子月愣了一下，笑意依舊，他和她說：許星同學，有緣再見了。

少年轉身離去，到講臺的十來步路，許星覺得他走了好久。

久到一步一步走出她的青春，于是在最後一天，紀子月化作小小的一個點——那是盡頭。

走的時候，許星跟在他後面喊了她一聲“紀子月。”

紀子月回頭看，朝她的方向揮了揮手。

他轉身繼續往前走，風聲很大，于是沒聽到許星的後半句“再見，我青春裏永恒的盡頭。”

*

現在想來，許星自己也說不準為什麽開始了一場喜歡。

或許因為他是第一個和她說話的，又或許是他站在離她很遠的地方，對所有人笑得溫柔。

他和她說“你很耀眼。”在許星最想要逃避的時候，紀子月一句話抓住了那只要逃離的手。

許星回神，從包裏拿出來一張校卡。

是高一的校卡，她記得那天收拾東西弄丢了。

同學聚會前一天收到的一個快遞，寄件人不知道，但是打開，裏面是一張紙條和她的校卡。

紙條上寫着：

許星同學，好久不見。

高一的時候看到你離校掉了校卡，那時候想還給你，你跑太快了，我沒追上。

現在還給你。你很耀眼，別害怕他人的目光，往前走吧，做最亮的那顆星。

後面沒有署名，但許星知道是他。這個字跡，她看過很多遍了。

她感覺自己好像做了一場名為“青春”的夢，醒來後想不起什麽，只記得一個叫紀子月的少年。

他是夢的盡頭，是青春的盡頭。

世間喧嚣，青春匆忙，人聲鼎沸中，感受他對所有人的那份美好，她也就滿足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