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宋予這一覺睡了很久,從白天睡到了晚上都沒醒。
她做了一個夢,夢裏見到了許粵。
許粵穿着潔白的防護服站在實驗臺邊,臉上挂着溫柔笑意,正對她招手,叫她過來。
他叫她宋予。
宋予沒有意識到自己是在做夢,以為自己見到了真的許粵,她撲進許粵懷裏,力氣大到撞得他往後退了好幾步,他笑了出來,她仰頭看去,嘴唇微張,正要開口,表情卻突然凝固了,眼裏滿是驚訝。
因為她發現自己緊緊抱住的人,是秦蕭。
他叫她宋姑娘。
這一刻,她猛然驚醒,發覺床邊坐着的人正是秦蕭。
“你做夢了。”秦蕭說。
宋予這一覺睡了太久,整個人都有些昏昏沉沉,加上肚裏空空,她現在是渾身無力,說話都覺得累。
她從床上坐起身,額頭上都是冷汗。
秦蕭用袖子拂去她額上的汗,袖子剛碰到,她就躲開了。
“那是什麽?好香啊。”宋予下床,朝桌邊走去。
秦蕭不動聲色收回手,起身跟過去:“八寶飯。他們這裏有個糧倉,儲存了很多食物,本來是為了過冬的,現在倒是提前派上了用場。”
宋予拿起勺子就開吃,她餓得顧不上說話,只想快點吃點東西填滿空蕩蕩的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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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頭,崔玉正在給許朝顏上藥。
“阿玉,那個宋予怎麽樣了?”許朝顏說。
崔玉擡眸:“剛睡醒,正在用飯。”
她手上動作輕緩,一邊将藥膏輕撚在傷口上,一邊輕輕吹出幾縷涼風。
許朝顏想了一下:“你進去的時候,确定屋裏只有她一個人在?”
崔玉剛才上去送飯,确實是只看見了躺在床上還在睡覺的宋予。
她把飯放在桌上就走了,想着一會兒再過來看看情況,但走出去沒多遠,她就忽然聽到了屋裏有動靜,湊到門前一看,看到了正在狼吞虎咽的宋予。
崔玉繼續給她擦藥,順口回答:“是啊,沒別人。”
許朝顏翻了個身,崔玉動作一頓,聽到她說:“不對不對,你去做飯的時候我也去看過一次,宋予房間裏分明還有個人,我聽那人說話的聲音分明是個男人。”
接着許朝顏又說:“可我沒看清那個男人是誰。”
“那個男人說了什麽?”崔玉問。
許朝顏聲音突然低了下去:“我是誰。”
“我是誰?”崔玉疑惑。
許朝顏點頭:“對,那個人在說‘我是誰’,一直重複這話。”
崔玉聽不明白,繼續為她擦藥,卻又很快擡眼,目光一頓:“大小姐,我方才去送飯,路上順帶多看了一眼,冷将軍和秦公子都不見人影。”
許朝顏像是發現了什麽天大的秘密:“難不成我聽到的那個男人,是他們其中之一?”
崔玉笑了笑,沒說話。
……
皇帝梁煜坐在龍椅上,雙腿發軟,眉頭緊蹙:“你再說一遍。”
大殿中央跪了一名身穿盔甲的男人,他語氣急促,帶着顫音:“沒了,全都沒了,被冷将軍緝拿的那些人不在天牢,皇宮也都找遍了,半個人影都沒找到,恐是兇多吉少啊。”
失去下落的人不是少數,而是一整個宮殿的人,多達上百人,全都在短短一天消失了。
梁煜記得那一晚冷昌所說的話,他很快便想到了一個極有可能的理由——那些人會消失,或許跟最近爆發的瘟疫有關。
想到瘟疫,他便想到了國師。
梁煜有些日子沒見過國師,但國師曾囑咐過他,有什麽話他自會讓冷昌傳達。
正如這次平京的瘟疫一樣,若不是冷昌提前下達指令,命人大量囤積糧食和幹淨水源,又命人守好皇宮各大宮門,才沒讓這場恐怖的瘟疫蔓延至宮內。
可現在出現了這種離奇的事,他覺得自己也是時候去見見國師了。
梁煜屏退左右,思量着該如何去往國師所在的位置。
他起身走向大殿門口,還未走近便聽到外面傳來嘈雜的聲音,似乎是外頭突然發生了什麽大事,這才引起了騷動。
梁煜加快腳步,卻被迎面沖進來的一道黑影撞開,他往後踉跄好幾步,認出來人是侍衛隊的,臉上挂着驚恐萬分的表情,像是看到了什麽極其恐怖的畫面,所以才吓得慌了神。
那人着急忙慌地跪下:“王上,出大事了!”
“發生什麽事了?”
“怪、怪物!就在禦花園那邊!”
梁煜趕到禦花園一看,赫然瞪大了眼睛,所謂的怪物确實不是侍衛們的誇大其詞,只見不遠處仰躺在地上的人,身量高大,體型壯碩,渾身的皮膚猶如寒鐵一般堅硬,這麽一個刀槍不入、體型龐大的怪物突然出現在此,加上不久前在天牢消失的那些個王宮貴胄,在場所有人都陷入了深深的恐慌。
看到這一幕,梁煜忽然有些後悔了。
他想,若是當初他沒有采納那個人的要求,或許現在的平京不會是如今這副模樣。
那是兩年前的一天,梁煜第一次見到國師。
當時的平京城正處在瘟疫肆虐中,每天都有成千上萬人死去,活着的人也全都陷在病痛折磨之中,皇宮的情況也一樣,這場瘟疫來的太快,即便是太醫院那幫自诩包治百病的醫官也毫無辦法。
直到一個身着白衣,頭戴鬥笠的男人出現,在他手下,瘟疫很快不再蔓延,那些已經患病開始出現瘋犬一般症狀的病患也得到了及時救治。
那個男人便是後來的國師。
國師出現後,平京再沒有發生過這樣瘋狂肆虐的惡疾,直到不久前,國師突然命冷昌來傳達消息,說平京近來又将面臨一場大禍,梁煜以為,即便是有大禍降臨,國師也能出手擺平才對,就像兩年前突然出現在平京城一樣,再度了結此禍。
然而令他沒想到的是,這場災禍竟然會比兩年前還要可怕,才不過短短幾天而已,整個平京近乎全部淪陷,皇宮之外便是人間煉獄。
梁煜想要派人鎮壓這場人吃人的可怖場面,卻遭到了冷昌的拒絕,他所做的一切都來自國師的指令,故而梁煜心中明了,回絕他的人其實是國師。
在天牢那些人消失之前,梁煜心裏還抱着一絲希望,以為國師至少會護着皇宮裏的人,然而那些人一個接着一個消失不見,他派出去找人的侍衛隊也全都接二連三消失,沒有人知道那些人去了哪兒,也沒人知曉冷昌的去向。
梁煜心裏越發擔憂,在禦花園看到怪物的那一刻,他仿佛才剛剛回過神來,想到或許此時此刻可怕的一切,也許還包括兩年前的瘟疫,都跟國師脫不了幹系。
梁煜後悔了。
後悔當初跟這個男人做交易,他答應為這個男人提供一切幫助,而這個男人将會回饋他一件大禮——永生。
這些日子,梁煜聽着侍衛來報,心頭的恐懼随之越來越深,如果說變成只會吃人的怪物,渾渾噩噩游走在大街小巷,即便不吃不喝也能一直活着,只是喪失了作為人的尊嚴,只剩下本能,如果那樣也能叫做活着,那或許确實可以說成是一種變相的永生。
可那不是梁煜想得到的東西,永生成了他現在最害怕得到的東西。
那個怪物似乎受了重傷,躺在地上,胸口起伏微弱。
梁煜看着他,恍惚覺得看到了不久後的自己,若是皇宮失守,那些吃人的怪物湧進來,變成那副樣子似乎也是遲早的事。
“去把鐵籠子擡過來!”梁煜吼道。
旁邊正在瑟瑟發抖的侍衛吓得一激靈:“是!!”
咣當一聲,鐵籠子肇在了怪物身上,将人隔絕開來。
圍在四周的侍衛低聲竊語,都在猜測怪物究竟是怎麽進來的。
距離梁煜最近的侍衛說:“王上,聽說這人是憑空出現在此的,若不是路過的宮人及時發現,根本沒人知曉這裏出現了這麽個人。”
“又是憑空?”梁煜蹙眉。
之前是憑空消失,現在是憑空出現,他越發體會到事情不受控了。
等了一陣,籠子裏的人仍舊躺着不動,梁煜走到籠子邊上查看。
籠子裏的人呼吸沒有方才那麽急促了,看起來像是睡了過去。
梁煜蹲下身,緊鎖的眉頭始終沒松開,幾名侍衛也圍了上來,全都是一副蓄勢待發的模樣。
“那是何物?”梁煜眉頭皺得更緊了,擡手握住冰冷的鐵栅欄。
他看到那大塊頭一只手一直攥着拳頭,另一只手卻是松開的,透過拳頭的縫隙,他隐約看到了一點藍色光亮,也許是因為這光亮太過微弱,在白天不太明顯,所以才沒被人注意到。
梁煜擡手,頭也不回地說:“把劍給我。”
侍衛不明所以,把劍遞到他手上,然後看着他慢慢把劍穿過栅欄之間的空隙,企圖撬開那人緊握的拳頭。
拳頭像是被燒過的鐵一樣粘在了一起,任由他怎麽撬都撬不開。
梁煜站起身,劍尖指着那人,沉聲道:“來人,想辦法把他手裏的東西取出來。”
……
山亦銘站在桌上,極其緩慢地挪動腳步,原地轉了一圈,他神采奕奕地張開雙臂,嘴角勾了起來,露出泛黃的牙齒。
他的腳步突然停住,目光所及之處,放滿了一個個已經打開的木箱,裏面的人齊刷刷睜開眼睛,每一個人的眼睛都是血紅的,每一個的表情都很木讷,這樣的表情很容易讓人聯想到新生的孩子,空睜着一雙大眼睛,即便有光亮,那雙眼睛裏也空無一物。
山亦銘沙啞的嗓音響起:“成了……成了!”
他的聲音帶着按捺不住的興奮與激動,他此時的樣子跟旁邊通體雪白的女人形成反差。
003直視着自己的主人,習慣性模仿人類的動作讓她臉上也多了幾分笑意,然而她的笑意卻帶着無法忽視的僵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