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章

第 9 章

“老李，我突然有個荒誕的猜想……”李霧眯着眼，仔細打量着四周的擺設，“或許在這谷裏，我們并不是唯一的活人呢？”

李東方輕笑一聲：“有趣。”

“有趣？”

“我們看過的所有地方，尤其是床榻、廚房，上面都積了厚厚的一層灰，沒有任何使用的痕跡。若是有人在這裏活了近二十年，倒真和妖怪差不離了，這難道不有趣？”

李霧的好奇心也被挑了起來，笑道：“是啊，我也很想知道……到底是什麽人，做什麽躲在這裏裝神弄鬼。”

李東方仰起頭，認真感受了一下室內的空氣流動：“這麽多年沒有開啓，但這山洞中的氣流并不滞悶。若是只有區區幾個通風口應該不至于此，興許還有別的出口，找找看吧。”

“不在這裏繼續找了？萬一火器圖還藏在這兒呢。”

“與其找圖，我倒是覺得不如先把這谷中藏匿之人找出來。只要找到這個人，我猜就能解開這愁猿谷中大多數的謎團了，火器圖一事當然也不在話下。”

李霧連連點頭：“也有道理，直接找個活人問問，省得轉來轉去耽誤時間。”

他把一根指尖舔濕，舉在空中仔細分辨了一下，最後面向了熔爐的反方向：“這邊過來的風相對強一些，我們就試試從這裏走吧。”

既然發覺了谷中機關陷阱一說多半是誤傳，他們兩個人行動起來也不似原先那麽拘謹，腳下步伐自然快了許多。這甬道再往前走不遠，便是一條向上的階梯，李東方雖然走得磕磕絆絆，但有李霧關照着，只是慢了一些，并無任何危險。二人如此往上攀了好一陣子，李霧在一處緩坡突然住了腳步：“等等，這邊有個岔路，先去看看吧。”

他帶着李東方轉了向，也沒走多遠，就看到一扇房門。這雕花木門平平無奇，再尋常不過，李霧走在前面順手就推開了。只是這房內不像外面的山洞有火油自動照明，昏暗得很，李霧便掏出了火折子，循着黑影摸到了桌上的燭臺，點了起來。

就在房內火光亮起的那一剎那，李霧整個人瞬間呆住。

李東方聽着前面的人突然沉默，眉心一擰，手也立刻壓上了刀柄：“怎麽了？”

“我……找到一個人了。”李霧的喉結滾了滾，仍站在原地，雙腳像是被釘住了一般一動不動，“老李，這世上……原來真的有能讓人死後身軀不腐、宛若沉睡的毒藥。”

沒錯，李霧确實看到了一個人。

面若桃花，雙眼輕阖，嘴角天然含着三分笑，是個很美的女人。

她就趴在八仙桌上，面前還擺放着碗筷，像是剛剛還在用飯。若不是她身軀上覆蓋了厚厚的一層蛛網灰塵，而且那些碗盤裏的東西也早已爛透了，李霧真會以為這美人只是醉了酒、倒在桌上小睡。

二十載時間的流逝和一剎那的永恒奇妙地呈現在一起，看起來實在是說不出的詭異。

李霧舉着燭臺壯着膽子上前，仔細查看了一圈，把眼前看到的一切複述給李東方：“這屋子雖然小，但床榻妝臺一應俱全，像是女兒家的閨房。擺的用具做工倒是精巧，甚至和主人房差不離。至于這女子，看上去年紀不大，最多也就二十歲出頭，穿的……”李霧說到這裏，不禁臉紅了紅，“好看是好看，雖然年頭久了有些破損是一個原因，但仍能看出來……還是太過輕薄了些。”

李東方聽出他話語裏的不自然，暗暗笑了一聲，心想這人有時候其實還挺純情，嘴上卻是放過了他：“傳說當年愁猿谷中生變之時，風芷青已經年過四十了。這女子既然才二十歲出頭，那便不應該是她。”他沉默了一剎，又輕笑出聲，“呵，有意思，我們在這洞裏走了這麽久，直到在此處才發現了供人住宿的地方，卻為何偏偏只在這裏發現她一個人呢？”

“她一個年輕女子，住在這種不見天日的地方……”李霧想起谷中生變的傳說，不免猜測道，“這該不會是……關鶴齡藏起來的小情人？也是他們夫妻倆情變的原因吧？”

李東方實在難以回答這個問題，卻也不得不承認李霧說的有幾分道理。

李霧又在房內查看了一圈，并沒發現什麽特別的，只嘆了口氣，雙手合十地向着女子拜了拜：“還望前輩往生極樂。等此間事了，我再幫您入土為安。”言罷熄了蠟燭，帶着李東方退出去了。

他們兩個繼續順着階梯往上，再過不遠，終于到了盡頭。李霧的眼睛借着火光掃了一圈，輕輕松松就發現了開門的機括，手指輕摁，山門立時洞開，光線晃得他幾乎睜不開眼睛。

這門封鎖已久，灰土揚得到處都是，嗆得二人趕緊用袖子掩住了口鼻。待李霧适應了光線，他拉着李東方走出來，看清楚後又是一驚：“原來是這裏……怪不得我們方才一直在往上爬，這已經到了半山腰的涼亭了。”

他扶着李東方在涼亭下的石凳上坐好，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現在我們已經把這谷裏看了七七八八了，下一步怎麽辦？”

李東方只伸出一只手，往上指了指。

“你是說，去上面看看？”

“既然下面都看得差不多了，自然是要往上看的。”

李霧從亭子裏探出個頭來，眯着眼把遠近的山頂仔細瞧了個遍：“上面的空間确實不小，住個個把人确實不成問題。”他回頭看着李東方，猶豫了下，“只是再往上可沒有現成的路了，你不如就在這裏等着我，我用輕功攀上去，看一眼就回，要不了多久。”

李東方坐在那兒，眉頭緊鎖，顯然是不願意的。

“你現在眼睛還不得行，攀山實在是太危險了，一旦有什麽緊急情況也不好脫身。你放心，若是有任何異常，我馬上就掉頭回來。”李霧走過來拍拍他的肩膀，為了安撫李東方而淺笑着，“更何況，我也不放心把你一個人扔在這麽高的地方。要是沒人看着，一個失足掉下去怎麽辦？所以就算沖着你，我也得回來啊。”

李東方自中毒以來，第一次厭惡起長夜毒性發作的病症，想了很久才勉強道：“沒我在一旁策應，你千萬要小心。”

“嗐，再怎麽樣，你也得對我的輕功有信心啊？”李霧故作輕松地道，“走了，你要是擔心就喊一聲，可千萬別亂動。這地方，這高度，你萬一摔下去可不是鬧着玩的。”

李東方的嘴角這才勾起來。

李霧觀望了一下，選了處還算平緩的地方，将袖中銀索向上一甩，穩穩挂在崖邊岩石上，這才以輕功扒着石壁往上攀。他雖然腳下功夫好，但畢竟身上還背着別人的性命，所以也不敢托大，行事越發謹慎起來。

如此剛飛身爬了三四丈高，李霧就聽到一聲尖厲的笛聲。他生怕有變，也顧不上別的，迅速收了飛爪躍回了李東方的身邊。李東方也被這一聲驚到了，正站起來側耳聽着。李霧剛要開口，卻被李東方擡手示意噤聲。他耳朵動了動，手指着一個方向：“那邊有聲音，有什麽過來了。”

他指的方向正是方才他二人鑽出來的洞穴。李霧帶着他出來後，并未把那隐蔽的門戶阖起，現在裏面正隐隐約約傳出聲音，而且越來越響。

李霧以弓步擋在李東方的身前，重心放低，手中銀索橫欄。李東方在後面，手也握上了刀柄，随時準備抽刀迎戰。兩個人聽得那洞中傳出來的聲響越來越大，皆屏息凝神，絲毫不敢大意。

饒是李霧做好了一切的準備，卻還是在看清洞中沖出來的是什麽後駭了一大跳。

因為這聲響的來源是方才才見過的美人屍身。

只是如今這美人半點不像死人模樣，十指成爪，嘶吼着向李霧和李東方這邊撲過來。

但自己明明剛剛還确認過，這人确實是死透了的！

可她現在分明頂着那不老的容顏行動如常！

李霧被這詐屍的驚變吓得腦中一片紛亂，一時不知如何是好，手上便慢了半拍。李東方看不到發生了什麽，只是聽李霧沒有動作，便搶身上前，手中烈焰刀就要對着聲響來處劈出，卻被李霧急聲阻止：“別砍！那是人！是方才屋子裏那個女人！”

李東方聞言也是一驚，手下硬生生頓住，回身避開了去。

李霧緩過了最初的慌亂，咬着牙将銀索在女人身上繞了幾圈，捆住了她的雙臂，又一腳頂在她腰間撐住，這才有時間仔細打量起眼前的人：行為舉止瘋癫先暫且不提，她這睜開的雙眼黯淡無神，顯然并沒有恢複正常的神志。

而那邊笛聲仍舊不斷，自上方傳下來，且聽着愈發凄厲。女人像是得了指引，掙紮得愈加瘋狂，帶得李霧一個大男人一只手都差點拉不住，只好兩只手都運足了勁：“她這到底是活着還是死了！”

李東方皺眉：“探她脈搏！”

李霧這會兒也顧不上什麽憐香惜玉，腳下一使勁兒，把女人踢得撞到崖壁上用力制住，這才勉強抽出來一只手去摸她頸間：“沒有！”

李東方腦海中也是千頭萬緒，隐隐想到了什麽卻是不敢确認，更是來不及同李霧解釋，只大喊：“這裏不上不下的打起來危險，先下去！”

李霧一個旋身退開兩步，順勢收了銀索，又飛起兩腳把那女子遠遠踢飛。他也顧不了李東方願不願意，把這人背起來就往山下跑。李霧輕功出色，即使負着一個成年男人，腳下跑起來也依舊輕盈穩健，立刻和身後的女人拉開了距離。

如此剛躍出去不過瞬息，就聽着上面山頂除了笛聲，還有越發清晰的騷動聲響起。

山路狹長蜿蜒，李霧只能專注于前路，根本無暇擡頭去看：“上邊是出事了？”

李東方努力在風聲中辨別着上面傳過來的聲響：“好像是什麽人打起來了。”他越聽，眉頭卻越皺越緊。

不應該啊……她怎麽會出現在這兒？會不會是自己聽岔了？

李東方心裏正亂着，就聞見一聲嬌叱從上方急速落下來。他的猜想瞬間就被印證了，立刻暗暗嘆了口氣。

而李霧忙亂中只見着一個身影從前面墜了下去，後面還裹着一條長長的繩子，再往上看，繩子的另一端卻是連在崖壁凸起的一棵樹幹上。他下意識就向着繩索垂下的方向奔過去，等到終于看清楚這挂在石壁上的是何人的時候，李霧眼睛都瞪圓了：“舒、舒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