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章
第 11 章
聽聞這聲音幹擾果然有效,李東方心頭一松,便快步尋到李霧所說的隔間裏。
他根本看不清哪些琴還是完好的,只能靠着手指去摸。好不容易找到一把四弦俱全的琵琶,李東方趕緊抱在懷裏,走到琴臺正中的幾案旁坐下,以最快的速度轉動琴軸調音,聽着差不多了,才把眼前的黑布重新戴好。
李東方深吸一口氣,手指一輪,裂帛之聲驟起,開場便是金戈鐵馬之意。
是一曲《楚漢》。
這曲子慷慨激昂,似有鐵騎突出、刀槍劍鳴。李東方有多年未曾彈過,指法不免有些生疏。但他在塞外軍營中待了多年,奏起這兩軍對陣的琴曲來自帶着幾分殺伐之氣。尤其在這經過特殊設計的琴臺加持下,一時間堂內樓外都回蕩起了曲聲,如霹靂弦驚,愈發顯得氣勢如虹。
明明他們三個才是被蠱人圍困在此處的人,但有這一曲琵琶坐鎮,倒好像有了幾分請君入甕的意味。
李東方一人端坐琴臺之上,竟有如身處點将臺,而指下琴曲便是他麾下的千軍萬馬。在他的指揮下,這琴音裹挾着破竹之勢,披荊斬棘,向着被阻攔在不遠處的蠱人襲去。
此刻的琵琶曲其實并沒有剛才那一聲傳得遠,但音調不似方才沉悶,而是清越高亢,讓李霧和舒棠聽了都為之一振。琴音在山谷間回來轉去,瞬間便有了成效:聚集在平臺和石橋上的蠱人明顯無法再專注于笛聲的操控,即便那邊催動得更加緊迫,但他們的行動也不再像之前一般狂躁,而是變得愈發遲緩。
李霧和舒棠終于在混亂中得以緩了一口氣,開始有時間思考更有效的應對之策。
李霧餘光掃到了身側的竹林,靈光一閃,幾步躍上一處半高的石壁,又用袖中飛爪勾上前面不遠處的一棵細竹樹的頂端,牢牢抓住,咬牙道:“舒棠,讓開一下!”舒棠一個翻身後撤幾步,避開了前面的蠱人,而李霧看準時機,将手中飛索急收。竹子堅韌,他這一松勁兒,竹樹的枝葉瞬間便向着反方向蕩去,一橫掃就是一片,成功逼那些蠱人退開好遠。
趁着這個空隙,李霧跳回舒棠身邊,拽出一直挂在後腰的長索,把一端交給舒棠:“想辦法把這些人捆起來,這樣他們就沒辦法亂動了。”
舒棠會意,和李霧持着繩子從一左一右分頭包抄過去。
而琴臺上的李東方指尖片刻不停,愈奏愈烈,曲樂聲綿延不絕,氣吞萬裏。李霧和舒棠伴着琵琶曲,在竹林小徑間輾轉騰挪,不消片刻就将方才還棘手的蠱人制住了七七八八。
忽然,那山頂上的笛聲一轉,長吟一聲,有如鷹嘯。李霧聽出了其中的變化,再仔細一分辨,發現那笛聲居然越來越強了。他催着舒棠把所有蠱人趕緊捆成一團,又回頭向着小樓那邊高喊:“吹笛那人要過來了!”
随着笛聲的接近,方才已經漸漸停歇的蠱人又恢複了躁動。若不是他們将竹樹和蠱人捆在了一起,而這些蠱人又毫無理智、不會掙脫繩索束縛,否則只怕現在又要陷入苦戰。
大概是看着蠱人盡數被制、再無作用,那人忽然停了吹笛。方才還喧鬧的山谷,一時之間只剩下李東方的琵琶聲。而蠱人徹底失去了指引,一個個呆立原地,雙手垂下,一動不動。
笛聲既停,李東方指尖一劃,一曲收定,也不再撥弄琴弦。他放下琵琶,起身往前走了幾步,立在二層小樓上側耳細聽。李霧和舒棠站在樓前,也向四周觀望着,以防對方出手偷襲。
三人都聽得上方隐隐有一些響動,但礙于他們站的位置太低,一時也分不清究竟是哪裏傳出來的。
忽然,李東方耳朵一動,聽到有瓦片聲細響,立刻高聲提醒:“在樓上!”李霧和舒棠聞聲回頭仰視,只見一個身影自小樓頂上急速向他們這邊掠過來。
看身姿動作,是個女人。
風揚起她披散下來的白色長發,衣袂翩飛,竟真似飄飄然一谪仙。
眼看對方距離自己越來越近,李霧決定先發制人,于是左手一甩,袖中銀索便奔着對方的腳下纏去。
可來人身形一沉,居然輕輕松松就躲開了這一擊。她腳尖在竹枝上輕點,仍片刻不停地向李霧這邊攻來。
好快!
饒是李霧的輕功出衆,但他見了這人的速度也不由得暗暗驚嘆了一句。
舒棠忍了好久,知道終于等來了正主,一轉眼便已經将雙刃握在手中,未待對方雙腳落地便搶身攻上,手底下亦再不有所保留。李霧見過舒棠動手,不愧是李東方調教過的,風格狠辣兇猛,便放心放她在前面主攻,自己在一旁輔助。
他生怕拖久了那些蠱人從繩索中掙脫出來,這會兒也顧不上什麽以多欺少的江湖道義,只想着趕緊把眼前人拿下。
不過交手了幾回合,李霧便看得分明:這女人雖然身形敏捷,但功夫其實不怎麽樣,幾次都不敢與舒棠正面交鋒,只是仗着身法快一再閃躲周旋,挑對方有破綻時還手。她手中拿着一支尺餘長的碧綠笛子,也不知究竟是什麽材質做的,即使與舒棠短兵相接居然也留不下任何痕跡。
舒棠出手連續幾次撲空,急脾氣便又有些發作起來。李霧任她在那邊越攻越頻,自己的一雙眼睛只盯緊了對方手中的那支笛子,伺機而動。
——這笛子正是對方操控蠱人的關鍵,只要能從她手中奪下來,就不愁蠱人再生變了。
打鬥的空隙間,李霧瞥到女人的白發中露出一張面無表情的臉。雖然看上去已經年過四十,此刻又未施粉黛,但她姿容絕佳,沒了脂粉反而更顯得冰肌玉骨,有一種天然去雕飾的美感。若說遺憾,便是這張臉太過冰冷,不僅眼角眉梢都是寒氣,臉上也沒什麽血色,實在少了幾分人味兒。
李霧想起李東方剛才的推測,于是試探着去喊:“風芷青!”
可對方卻毫無反應,仍專注于纏鬥。
李霧愣了一下:難道是李東方猜錯了?
算了,先把這人制住再說。
李東方在樓上聽得他們兩個和來人打了好一會兒也沒個結果,又聽李霧喊“風芷青”的名字,眉頭一皺,一手撐着欄杆直接從琴臺躍下。李霧見他驟然從二樓跳下吓得一驚,也顧不上還在打架,立時跳着腳發作:“蒙着眼睛還敢往下跳,你是真不怕摔個頭破血流的!”
李東方嘴角一勾,擡手拔出手中的烈焰刀,刀尖下指,緩步向着喧鬧的方向走去。
舒棠在打鬥之餘見到了李東方靠過來,知道他現在眼睛不便,便有意為他吸引火力。她右腕一用勁,手中短刃就繞着她的手指打着轉地朝着白發女人的臉上劃去。待對方矮身躲過去之後,她又借勢将身子一旋,左手短刃切向對方腰間。白發女人此時因為躲避,重心不穩,不得已只能後仰再撤出兩步,卻忽然聽得身後有利器激起的勁風,她便下意識地用笛子去擋。
是李東方,一雙手緊握烈焰刀,自上劈下。
這一刀雖然是從白發女人身後攻過去的,但全無偷襲之意。刀鋒破開空氣引得陣陣嗡鳴,除非對方是個聾子,任何人都聽得見。
可明明聽見了,卻逃不過。
不僅是因為有舒棠在一旁輔助,更是因為這一刀去得甚疾,讓人只能匆忙招架,根本來不及思考如何應對,就算李東方換成從正面進攻亦是如此。不過他們三個這會兒出手到底只是為了生擒對方,所以全然不帶殺氣,否則倒也不至于這麽麻煩,這女人也斷不能有機會安身而退。
而白發女人之前面對李霧和舒棠的聯手還能勉強招架,可一對上李東方立刻便顯得吃力。她手中碧笛好不容易架住了李東方斬下來的一刀,卻也被這勁力逼得連着退後好幾步才勉強站穩腳跟。
李霧見李東方加入了戰局,怕礙着他出手便一直站在一旁策應,謹防這女人逃走。但他觀察了一會兒,将白發女人的反應看得一清二楚後便愈發覺得奇怪。
若說方才對着自己和舒棠時,對方多少是覺得尚有幾分勝算才願意一直糾纏,可現在李東方來了,這女人以一人之力面對三個對手,明明打不過,卻毫無退縮之意,仍要上前再戰。闖谷的人現在都在這裏,而她的蠱人也已經盡數被擒,如果還有其他致勝絕招,實在是沒必要留到這會兒還不出。換而言之,她現如今應是沒有反敗為勝的辦法了。
但她仍然不退不逃,在此停留。
最讓李霧覺得不對的是,這女人眼中分明沒有恐懼、憤怒、抑或是一絲慌亂……任何面對不能戰勝的強敵應該有的情感,她通通都沒有。
這女人好像真的就是冰雪或者玉石做的一般,沒有尋常人應該有的感情,只是執着地追殺任何進入愁猿谷的人。
白發女人腳下一踏,飄忽着身形,手中碧笛向着李東方身上的各處要穴點去。李東方絲毫不亂,以烈焰刀護住周身,見招拆招,伺機反攻,好為在一旁的李霧和舒棠提供機會。白發女人出手雖然快,可李東方常年厮殺積累下來的反應居然還能更快。二人如此鬥了十幾回合,女人的幾次快攻都被李東方奮力擋住,她只好轉攻為守,已經逐漸趨于下風。而舒棠見李東方明顯占優,也放心扔他一個人去應對,自己喘息着調整狀态。
李霧雖然滿腹的疑問,但仍專注于眼前女人手中的碧笛,絲毫不敢松懈。他轉着手中銀索,在一旁踱着步子。終于,在李東方旋身斜切出一刀時,女人不得已再次用碧笛擡手招架。可這次李東方的雙臂氣力更足,她持着碧笛的手明顯一抖,顯然是勉強至極。
好機會!
李霧看準了這一剎,銀索立時朝着白發女人持着的笛子奔去。李東方聽到了飛索這一聲,左手松了刀柄,直接抓向女人的右肩,防止她逃離。舒棠見狀,也瞬間欺身上前,擡膝撞向女人的腰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