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24
第24章 24
【二十四】
在前東家打工期間,衛汀雨各方面能力突出的很明顯,只有一件事做不好:情調得比較僵硬。
有那麽幾次需要喬裝頂替救客戶,跟娛樂場所的真客人差點大打出手,被真客人憤怒投訴,雖然最後是成功了……然後三個月獎金直接扣光。
但小衛同志從小接受衛瀾的教育長大,啓蒙睡前故事是紅軍長征,做事講的就是一個不畏艱難險阻、敢于鬥争、争取勝利的精神。
加上她是個學習能力很強的人,發現這類事重點不在形态動作,更重要的是內修:要洞察人心,并且抱持着信念感,絕不能停。
衛汀雨嘴角含笑,正打算狠摁在那塊淤青上時——
應修慈t一把扣住了她的手腕。
但沒看她,只是望向了譚啓曜。
“譚總,改日再敘吧。”
譚總光速離開,走的時候還體貼地把門一關到底,一絲縫隙也沒留,順便把要進來傭人勸走了。
門關上的第一時間,衛汀雨就彈了起來,迅速拉出了距離,倚着桌沿,雙臂環抱,笑得眉眼彎彎:“應總,感覺怎麽樣?雖然沒跟你商量,我也是在幫忙啊,你不想跟這位老板談的吧?”
應修慈坐在椅子裏,手搭在椅把上輕摩挲了兩下,笑了笑:“衛小姐想給我上課?”
衛汀雨唇邊笑意很深,但那幅皮笑肉不笑的樣子,敷衍兩個字就差寫在額頭上。
“我哪敢啊,這不是想為您排憂解難嘛。”
忽然,應修慈從椅子裏站起來,踱步走到她跟前,微微俯身,雙手松散撐在桌上,形成了有限的包圍空間,把她的離開的路線提前堵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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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汀雨腦海裏警鈴大作,這已經遠遠超過她個人安全距離的範疇,一擡眼就能看清對方微垂的眼睫,她猛地抓緊桌沿,花了極大力氣壓抑住本能沖動。
各種各樣的教官、現實的例子都教會她,不要讓任何人過于靠近自己,否則下一秒死的可能是她。衛汀雨的地面技術一度是 GU3 無可指摘的第一,所以身體早已養成了肌肉記憶,這一秒沒把人摔出去,是因為她的職業修養較高。
應修慈溫聲道:“你舉的例子很恰當。但對我來說,只要能達成目的,中間的路徑并不重要。而且很多事說不好誰受損。”
話到最後,他稍頓了頓,語氣裏帶點懶散的笑意:“比如說現在,不能動手,忍得辛苦嗎?”
衛汀雨深深呼氣,吸氣,最後還是失笑,眼角微彎,語氣和善。
“應先生,放在以前我不會,但是——”
她說着,冷不丁一記寸拳砸進男人肋窩。
“現在情況不太一樣了。”
衛汀雨看着應修慈俯身,哪怕他額頭差點抵在她肩上,她也不介意了,大方出借肩膀,身心舒暢、微笑着補完了下半句:“看應總也是練家子,這點程度應該灑灑水了。您既然選了我合作,也能接受這種……小小的受損副作用吧?”
她确實不太擔心,剛才她控制着力道,最多讓人吃痛一下。衛汀雨又撤出了兩步,十分關切地低頭,cos 了一把關切同伴的烏鴉:“需要我找您的家庭醫生嗎?”
這一低頭,對上了雙平靜中含着戲谑的黑眸。
“衛汀雨。”
應修慈輕聲開口,左手卻不由分說扣過她後腦勺,使人無限貼近自己,衛汀雨的鼻尖幾乎都要跟他撞在一起了。
左側燈光感應不到他們,也無聲滅掉了一半。昏暗的房間內,男人的聲音靜水流深地淌開。
“決定出拳,就不要留力。”
“否則,就像現在這樣。哪怕對方只有一絲活氣,你也會被這一絲吞沒。”
應修慈驀地松開,直起身來,跟她拉開距離,沖門口不輕不重一句:“看夠了嗎?”
衛汀雨無語地望向推拉門。
真正的一絲縫原來在這兒呢。
應覺的航班跟自家兄長幾乎前後腳,但路上竟然給堵住了!等他到了,就這麽趕巧,據說書房很精彩,他這輩子第一次沒通報偷偷進來,奈何膽子跟拉開的門縫一樣小,看了半天也看不出兩人在幹什麽,只能看到身影似疊非疊的,急得他有如熱鍋上的螞蟻。
應修慈跟垂頭耷腦的應覺擦肩而過,語氣平穩地丢下一句:“滾過來。”
他們倆人去了二樓,衛汀雨獨自一人坐在沙發上,中間管家差人給她端來好幾種飲品
小食,還問她肚子餓不餓,需不需要廚房做點熱的來,衛汀雨撈起一包餅幹,目光堅毅:“這個就行了,真的,謝謝。”
今天應修慈本來要給她介紹工作內容的,結果一打岔就這麽打到了南極。
衛汀雨擡腕看了看表,再等半小時,如果他還沒處理完,她就得走了。
她不喜歡浪費時間,于是決定給 v 打個電話。
v 聽到她的要求時,一時還沒反應過來:“R1?噢……這個不是查過了嗎,只有一段國外的求學。”
R1 是衛汀雨給客戶應起的代號。v 猜 R 是 rubbish 的 R,但衛汀雨也沒解釋過。
“不是,不是再查其他的空白段,是把現在有的這部分,複核一下。”
衛汀雨想了想:“比如那屆的 Yearbook,公共領域裏肯定有人會放出來。”
v 了然:“你懷疑……”
衛汀雨咬着塊曲奇打斷她:“嗯。”
四十分鐘後,應覺三步并作兩步地跨下了樓梯,跟沙發上的人熱情打了招呼,又意識到樓上的人迅速壓低了聲音:“小衛姐,吃夜宵去不?我知道市中心一家店——”
衛汀雨笑眯眯遞過去塊巧克力。
“你适合有事直說。”
應覺不無尴尬地撓撓後腦勺,但又很快揚了揚眉,自己化解掉了:“我就是想随便聊聊,去院子裏吧?”
看衛汀雨捏了捏鼻梁,應覺以為她嫌危險,正要改地點,就見人點了點頭。
“好啊。”
她不知道應覺在想什麽,只是吃得太飽了,想多在沙發上坐會兒而已。
他們逛到了廊院,不遠處的水池裏有魚在慢悠悠地游着。
“衛姐,一開始聽說我哥找了你去國外辦阿姨的事,我還挺擔心的,但是現在一見你,我一下就放心了。”
應覺的語氣聽起來很誠懇。
衛汀雨嗯了聲,大大方方收下了這句寒暄:“我理解,很多人都這麽說。”
應覺盯着她,試探着問道:“對了,你知道我哥以前是做什麽的嗎?”
“不知道。”
衛汀雨掃了他一眼:“你要告訴我嗎?”
應覺想了想:“你知道多少?”
衛汀雨嘆了口氣:“那是你哥吧?你對他沒點數嗎?”
應覺無奈地笑了笑:“也是,他不想讓人知道的事,絕對能瞞得好好的。”
他看向魚池,神情沉靜了不少。
“我哥,以前是軍隊的。是被人叫……天才那挂的人,軍校提前畢業,進的是保密部隊,一年也不怎麽着家,我見他見得少,他決定退的時候,就是因為阿姨,還有應家出了事。我也沒那個能力,頂不上去,他知道阿姨的遺願,才退了回來的。我是想,他這次要出去,也是想把當年的事做個了結。但要按他那個脾氣和習慣,要是再沖動了,希望你——”
應覺眼裏懷着點期待看向她。
衛汀雨:“懂了,希望我挺身而出,擋住炮火。”
應覺:………………
這個美女好是挺好的,就是感覺嘴是小鋼炮做的。
“也不——”
應覺正想別扭地解釋,被衛汀雨一句堵了回去:“這點你放心,這是我的工作。就算有危險,他肯定挂在我後面。”
“不過你哥是退伍再就業啊,”
衛汀雨嘆了口氣:“我很多家人以前做這個的,真的不容易的,他也不容易。”
應覺:……………………
聽着怎麽更怪了。
“哎,你這個能借我看看嗎?”
衛汀雨忽然指了指應覺右手的尾戒。
一枚純銀圖章戒,寬有十毫米以上了。
衛汀雨拿在手上仔細研究,裏外翻看,神色嚴肅,還順口問道:“我多一句嘴啊,你知道你哥兵種嗎?”
應覺張了張嘴,小心翼翼往上看一眼又迅速收回:“這個——”
衛汀雨擡眸看了眼,又掃了眼應覺,笑了笑:“我猜不到,到時候看他願不願意說吧。我先走了,這個還你。”
“你想要嗎?要不送……送給你?”
應覺自認也是見過大世面的人,但面前的女人總讓他有種……被對方氣勢牢牢包裹的感覺。
問都問得小心。
“不用。”
衛汀雨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形狀我記下了,謝謝。”
這種造型的戒指可以藏微小尖刃,她之前用的一個很容易壞,改進一下會更好。
“不過,你哥再就業的選擇很對。”
走之前,衛汀雨頗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說明你們家運氣還是挺好的。”
“那當然,我哥真的,他們都說應家祖墳跟被誰點了一樣,噌噌冒青煙!”
應覺嚣張地點了點下巴,與有榮焉的那種嚣張。
衛汀雨微笑:“維護好你家青煙。我走了。”
離開壹北後,她拒絕了司機送她到機場的提議,換了網約車,重新連上了 v。
“怎麽樣,我猜的沒錯吧。”
那段國外經歷只是個幌子,應修慈肯定有一些不想被人挖出來的往事。
不過他授意應覺來告訴她,也是坦誠了一部分,意思是大家可以繼續合作,晚上的意外就此翻篇。
v 輕哼哼了兩聲:“聽見了,所以,你覺得他以前幹什麽的?”
“還有第二個可能嗎?”
衛汀雨看着窗外飛速倒退的夜景,懶然地勾勾嘴角:“Sniper。”
聲線帶着一天奔波疲累後的微啞,語氣卻有掩不住的興奮。
安靜t到極致、長久的靜默、無聲的匍匐,終其一生追逐那唯一的答案。
一擊必殺。
* *
應覺靠在魚池邊發了會兒呆,剛一轉身,撞上一道無聲的修長身影。
他吓了一跳,但又很快高興地沖應修慈道:“哥,我很不經意地透給她了,她還好奇你是做什麽的呢,不過我沒告訴她,你也沒提過要不要告訴她這個,嘿嘿。”
應修慈嗯了聲,擡手在魚池裏灑了點飼料。
“不過哥,雖然你老覺得我腦子沒那麽好使,有的事,我還是能看出來的。”
應覺思來想去,還是下定了決心,把尾戒戴回去,深吸一口氣,一鼓作氣:“您應該知道用一個人中途發現這個人跟對面有關系和因為有這道關系所以才找了這個人的區別。”
應修慈神色半點變化都沒有:“噢?什麽區別?”
“前者是巧合,後者是——”
應覺咬了咬牙,擡眸看向應修慈:“利用。”
“所以呢?”
應修慈不置可否地輕笑,慢條斯理地問道。
“我知道,結果很重要。但我也怕哥你後悔。”
應覺接觸到男人平淡的目光,飛快挺直背,低頭微微鞠了躬,聲音也低了兩分:“是我多想了。”
“應覺,那種小孩子過家家酒,情情愛愛的游戲,我不感興趣。你想怎麽玩都可以,但不要插手我的事。”
應修慈的聲線低沉,幾乎沒有情緒起伏,但是壓得人幾乎擡不起頭來。
“我知道了,是我的錯。”
應覺說道,正想小心離開,又聽見應修慈道:“東西留下。”
應覺愣了一秒,看到對方目光落點,趕緊把尾戒戒指褪下來,交到應修慈手中:“哥,這個系列你喜歡?我都——”
“不走嗎?這裏沒有你休息的地方,”
應修慈想了想,忽然沖魚池擡了擡下巴,禮貌詢問:“要不這兒?”
應覺連忙開着自己的騷包紅色拉法走人了。
長廊內,月夜的淡乳白色光華斜斜映入。
應修慈沉默地站在廊內,垂眸,指腹輕而慢地摩挲着銀戒。
似乎還留有夏夜餘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