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十一章
梁叟口中與宋複月說話,餘光卻一直注意着不遠處的老杏樹。對這枚杏果,他顯然勢在必得。
他停留在五境太久,得到這枚杏果,或有希望突破。
就在兩人說話間,杏果上靈光閃動,周遭天地靈氣仿佛受到牽引一般,盡數向老杏樹湧來,空中甚至因此形成微小氣旋。
望着這一幕,一衆修士的呼吸陡然急促了許多,杏果馬上就要成熟了!隐于暗處的修士也蠢蠢欲動,視線俱都彙聚在老杏樹上,只等果實成熟便出手。
周圍天地靈氣飛快為老杏樹吸收,要令杏果成熟,勢必需要大量靈氣,老杏樹自己也會因此元氣大傷。
原本在得先天道韻後,數年之間它便能化形成人,邁入玄妙境界,但如今卻有人強行施術,催生它體內先天道韻結果。老杏樹經百年風霜,雖有些許靈性,卻無能力阻止此事。
一股沁人心脾的香氣飄散,剎那間,數十修士不約而同地出手,各色靈光閃爍,靈力碰撞間濺起無數煙塵。
佝偻着腰的梁叟微微擡頭,眼中精芒畢露,下一刻,他身形閃動,已經越過數人。
擋在他面前的青年修士被一掌擊退,在地上滾了好幾圈才止住去勢。
他擡頭看向梁叟,神情驚駭莫名,這看上去其貌不揚的老者,竟然是修為已經到了第五境化神的修士。
五境修士,已經足以在仙門中擔任一派長老。
之前梁叟刻意收斂氣息,在場大多數修士都将他當做前來碰運氣的散修,并不放在眼裏,此時感受到他身上威壓,數名只在三境,四境間的修士哪怕心有不甘,也不敢掠其鋒芒,紛紛避開他向後退去。
有底氣同梁叟相争的不過三五人,洶湧靈力碰撞,餘波令四周山石崩裂,飛濺四射。
“公子。”一身黑袍的随國供奉出現在宋複月身後。
冷眼看着前方相争的場面,宋複月唇邊含笑,溫聲道:“去吧。”
得他命令,随國供奉飛身而起,加入前方戰團。場面越發混亂,五境實力的随國供奉出手,令戰況再度升級。
梁叟躲過老妪背後襲來的飛針,雙目閃爍着陰戾之色,一招一式越顯狠辣,不留半分餘地,不過半刻,幾人已交手數次,身上均已負傷。
同等境界下,随國供奉并未占據上風,但宋複月絲毫沒有露出急色,他含笑看着這一幕,一枚蘊含先天道韻的杏果便能引發這些修為都在四境以上的修士殊死相鬥,實在是再劃算不過的買賣。
這枚杏果固然珍貴,但又如何比得上昔年魔族遺留下的大夏龍雀?想到這裏,宋複月唇邊笑意不由更深。
經過今日這一場死鬥,待不思歸開啓,有與他一争之力的人便又少了三成。
大夏龍雀将要出世的消息,知道的人不少,但也不多。
就在這番混亂中,吳青陽背着藥簍向此處走來,遠遠望着老杏樹前的混亂場面,他大張開嘴,久久不能合攏。
這是……
吳青陽茫然地愣在原地,自己今天是還沒睡醒嗎,為什麽看到有人在天上飛……
就在他失神之際,老杏樹上那枚青色的杏果在靈光下漸漸變了顏色,像是被鍍上一層金光。
金紅色的杏果墜落,樹下正在交手的幾名修士齊齊看了過去,随後又對視一眼,先後出手,向杏果抓去。
但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那枚杏果從枝頭墜落後,仿佛生出了意識一般,直直向吳青陽的方向飛來。
比起這些突然闖入杏花裏的修士,老杏樹更願意将這份機緣交給在自己身邊長大的吳青陽。
于是靈光熠熠的杏果在空中劃過一個弧度,直直向吳青陽懷中落去。
吳青陽傻愣在原地,他還沒弄明白眼下是什麽情況。
凜冽風聲響起,一只蒼老枯瘦的手拍在了他心口,下一瞬,吳青陽的身體倒飛了出去。
那只手握住了杏果。
少年的身體摔落在地,一聲悶響之後,揚起無數微塵。錯愕之色凝固在臉上,大量鮮血從吳青陽口鼻溢出,淹沒了他的神情。
沒有人再向他投來一眼,一個無關緊要的凡人生死,又如何值得這些有移山填海之力的修士留心。
不知過了多久,老杏樹周圍的争端終于歸于平靜,衆多修士先後離去,只剩下一地狼藉。
緊閉的藥鋪大門終于打開,吳郎中連滾帶爬地出了門來,趕到老杏樹下。顫着手探向少年鼻息,他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吳郎中背起已經沒了氣息的少年,一步步向藥鋪挪去,喃喃開口:“你怎麽偏偏選這個時候回來,看到惹不起的人就該躲開啊,這麽多年我都白教你麽……”
雖然嘴上對吳青陽沒半句好話,但對于無妻無子的吳郎中來說,吳青陽同他的兒子也沒什麽分別。
将人放在矮榻上,吳郎中手忙腳亂地在藥櫃裏翻找着藥材,他從前收的那根老參說不定能有些用……
即便吳青陽已無鼻息,他也還想做些努力。
這是他看着長大的孩子,他今年才十六歲,怎麽能就這麽死了……
玉琢帶來的那頭毛驢就是在這時偷偷摸摸地進了正堂,向外望了望,見人都散去,這才抖擻起來。
邁蹄來到矮榻邊,它看了一眼滿臉血污的吳青陽,後退幾步,舉起前蹄扒拉開了藥櫃其中一個抽屜。
“你幹什麽?!”手抖得幾乎拿不住藥材的吳郎中見它此時還敢來搗亂,怒聲喝道。
毛驢的前蹄敲了敲,吳郎中才注意到抽屜中那枚青黃色的杏果。
這是前日他在老杏樹旁撿的,當時還奇怪,怎麽今年這麽早就挂果了。
難道……
吳郎中看了一眼毛驢,今日經歷了太多,面對毛驢的異常之處,他甚至沒有餘力生出恐懼。
說不定有用……
吳郎中顫着手拿出杏果,塞進吳青陽口中,眼也不眨地盯着他的變化。
在他希冀的目光中,心口凹陷的吳青陽竟然真的恢複了微弱呼吸。
感受到那股微弱的鼻息,一直精神緊繃的吳郎中終于松了口氣,他一屁股坐了下來,抹了一把臉,滿心劫後餘生。
不管怎麽樣,現在至少還有一線希望。
黃昏時,當玉琢和陳雲起踏入杏花裏,看見的就是一地狼藉。樹木倒伏,山石崩裂,地面殘留的血跡昭示着之前發生了什麽。
不知為何,陳雲起心中忽地升起了莫可名狀的不安。
因為這點不安,他沒有直接回家,而是背着柴火,跟在玉琢身後去了藥鋪。
緊閉的藥鋪大門加劇了陳雲起心中不安,他上前敲門,許久,一身煙熏火燎的吳郎中才将門打開。
他在熬藥,只是他熬出的藥對僅存一息的吳青陽顯然并無效用。
陳雲起看見了躺在矮榻上的吳青陽,他上半身的衣衫被解開,凹陷的心口上是一道深深掌印。
這一掌拍碎了他的心脈和三根肋骨,如今只靠着杏果中的靈氣勉強維持一息不散。
“你……多看他兩眼。”吳郎中頹唐道,他第一次恨自己的醫術為何這樣差。
“他怎麽會受這麽重的傷?!”玉琢看清吳青陽傷勢,也變了臉色。
竟然對一個凡人下這樣重的手,未免太過狠辣!
吳郎中看向她,眼中再度迸發出希望之色:“姑娘,你能救他麽?”
面對他希冀的目光,玉琢抿了抿唇:“我并非醫修……”
就算她是醫修,以她二境的修為,也難以救回已近瀕死的吳青陽。
吳郎中的心再次沉了下去。
或許這就是他的命。
在這杏花裏,沒人能救得了吳青陽。
“不——”陳雲起突然開口。
有人能救,有一個人,一定能救青陽。
她能救自己,一定也能救青陽!
陳雲起丢下背上柴火,沖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