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浮屠1
第8章 浮屠1
複你的仇
佛塔院大門緊閉,兩只小巧的石獅子鎮守在門邊。院牆不高,佛子提氣翻上去,向內看過後,對奉玄說:“佛塔鎖了,院門……也鎖了。”
智門寺中,除了佛塔院,奉玄只見摩尼殿鎖住了大門。他問:“院中可有狂屍?”
“有,十一個。”佛子自牆上一躍而下,又回到院外,走到院門之前。奉玄提劍守在他身側,佛子伸手用力推了門,大門只能微微移動。門後似乎有東西落在了地上。
佛子說:“果然鎖住了。”
二人提氣翻上了院牆,站穩後看向院內:院中立着一幢不算太大卻很高聳的九重佛塔,狂屍正在緩慢游走,院子的西邊,落雪蓋住了幾具摔得破碎的屍體。
智門寺的佛殿樓閣只用青筒瓦覆蓋,莊嚴肅穆,唯獨佛塔具有流雲漓彩之色。
智門寺佛塔修建于大前朝,大前朝天下分裂,然而正是佛法正法期,南北佛門盛行。智門寺佛塔為供奉佛祖頂骨舍利而建,在鳥發山佛門的主持下,歷時九年才修建完成,塔身的規模雖然不大,卻有其他佛塔難以企及的獨特之處:智門寺佛塔是一座磚塔,塔身不用一根木材,全用燒制的磚石構件拼成,飛檐皆覆以琉璃瓦——暗淡的日光下,塔上雖有積雪,依舊微微生光。
如佛子所說,佛塔的塔門緊緊地關着。
游走的屍群已經聽見牆上的響動,一雙雙渾濁的眼睛向着牆上的奉玄和佛子看過來。
狂屍開始聚集。
奉玄說:“佛子友人,塔中可能尚有活人。”
“為何?”
奉玄指向屍群之中的一只狂屍,“屍群之中,有一個人曾經拼死鎖住了院門。我猜他鎖門時,身體已經染疫生變,所以他砍下了自己的手指。門後掉下的,是他的手指。”
屍群之中,有一只狂屍缺了半個手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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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玄繼續說道:“他要關住院門,一定是想保護其他人,可是,他不擔心自己變成狂屍轉頭之後反咬其他人,想必其他人已經躲在了安全的地方。佛塔院中,能躲藏的地方,只有關着門的佛塔。”
佛子沉默了片刻,忽然說:“既然如此,我們更需小心。”
“為什麽這樣說?”
“或許……佛塔中的人,為了斷絕其他人到佛塔避難的念頭,曾逼人跳塔。”
狂屍易防,人心難防。佛子一句話提醒了奉玄,奉玄不由得心中一冷。
“走麽?”
“走。”
奉玄和佛子沿着院牆行走一段,避開在牆下聚集的屍群後,一躍而下。
三刻鐘後,佛塔前的狂屍全都倒在了地上。佛塔之中,有幾雙眼睛,暗暗注視着塔下的奉玄和佛子,那目光盯在人的身上,令人厭惡。
佛子收了劍,依舊将劍背在身後。他背上的兩把劍劍柄鎏金,都不似尋常武劍。他為死不瞑目的頭顱合上眼睛,挑幹淨的雪洗去了手上沾染的血跡,和奉玄走到了佛塔緊閉的木門之前。
猩紅色的血從門後流出,在地上凝成一層血冰。
奉玄推門,厚重的木門紋絲不動。他敲了塔門。篤、篤、篤三聲。
“塔中有人嗎?”
無人應答。
不久之後,奉玄重複一遍,敲門之後又問:“塔中有人嗎?”
還是無人回應。
塔中不應該如此安靜。如果塔中有狂屍,狂屍應該已被奉玄敲門的聲響吸引到門後,發出“嗬嗬”的叫聲。
奉玄看了佛子一眼,最後一次說了話:“若是沒有人,這門擋我,我要破門了。”
門口傳來聲響,塔門忽然開了,一個男人打開門後,立刻跪在地上,大喊一聲:“俠士饒命!”
“為什麽不開門?”
跪在地上的男人顫抖着說:“俠士,不是小人不開門,小人不敢開門,門外都是狂屍啊!”
奉玄說:“你不必跪我,我受不起。佛塔中還有人麽?”
對方站了起來,面無惡相,眉眼平平,看起來只是個普通漢子,不過三十歲出頭,他回答說:“塔裏有二十二個人,都在上面。”
“勞煩帶我們上去。”奉玄和佛子走進佛塔。塔中有些黑暗,佛前供着的燈海被熄滅了。
佛子點燃一支蠟燭,将燭臺拿在手上。
男人重新闩上門,帶奉玄和佛子轉到樓梯處。佛塔不大,然而很高,樓梯極為陡峭。佛塔每層通向外臺的門關着,樓梯之間,更顯黑暗,只有佛子手上點燃的香燭照着上塔的路。
佛子跟在為他們開門的人身後,奉玄走在最後。燭光照出三人的身影,有如搖曳的鬼影。
佛塔每一層都堆着幾具被砍下頭顱的屍體,頭顱扔在一邊,有的口中還咬着碎肉。屍體的頭應當是被普通的刀切斷的,刀刃不夠鋒利,切口十分猙獰。
佛子問:“塔中生過屍疫?”
“生過。一個屠狗戶和我們一起逃進了塔裏,他帶了刀,砍死了好幾只狂屍。”
“你們不出去?”
“現在出去就是死。我們在塔上,能看見地面上是什麽情況。塔裏有香燭貢品,不出去,我們一時半會反而死不了。”
“城下……”佛子的聲音漸漸遠了。
智門寺佛塔是六角佛塔,佛塔每層有六面牆,每一面牆上都有佛龛,佛龛中的香燭都被熄滅了。佛子已經轉過一角,燭光随即暗了下去,奉玄走在後面,轉角時忽然被捂住了嘴。
對方站在奉玄身後,捂住奉玄的口鼻,立刻拿刀割向奉玄的喉嚨。奉玄左肘後頂壓住對方的身子,同時雙手緊緊握住對方手腕,用力之下使得對方的腕骨發出“咔嚓”一聲,他持刀的手腕抖了起來。片刻之間,奉玄反客為主,左手奪刀,右手牢牢捏住了對方的脖頸。
奉玄不屑于用那把殺過人的刀,對對方說:“你要是亂動,我會擰斷你的脖子。”
“往前走。”他逼着對方向前走,佛子就在前面,
燭光早就滅了。
佛子的劍架在給他們開門的男人的肩上。
看到奉玄,佛子收回搭在男人肩上的劍,拿出火折重新點燃了蠟燭,将燭臺放在佛龛中,順便點燃了佛龛中的香燭。燭火重燃後,微光折在佛子的劍上,一時之間,佛塔第四層中寒光四射——佛子握着的劍不再是之前奉玄見過的那把劍,而是一把剔透如冰的劍。
奉玄忽然明白,佛子現在不想殺人。佛子說過,他的另一把劍不見血不收,然而現在他不肯用它。
佛子問:“為什麽殺活人?”
奉玄手底下的人不肯出聲。
開塔門的男人喊到:“俠士,與我無關!我是被強迫的。”
“強迫?”
奉玄手下的人突然大喊一聲:“你閉嘴!”
佛子的語氣極冷,“有一些話,我只有現在肯聽。”
“我真的是被強迫的!我的孩子被關在塔頂,他們逼我下去開門,準備殺了你們兩個。”
“誰強迫你。”
“他!他還有兄弟!他們是死囚,是被官府抓住的山匪,趁亂逃了出來。我的孩子就被關在塔頂,俠士,你們可以去找上去,看看我說的是真是假。我真的是被逼的啊!我不想死。他們不想讓其他人到塔上避難,逼陳家老二跳塔,要他跳前大喊,裝成是被屍群圍困才要自盡的!”
想要暗殺奉玄的人“呸”了一聲。
奉玄手下施力,問:“他說的是真的?”
“你要殺就殺,老子不怕死!”
“好。”奉玄松開手,随即擡手劈了下去,“那你就死吧。”
人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給奉玄和佛子開門的男人以為那個人死了,吓得腿軟。
奉玄對男人說:“他只是暈過去了,你要看住他,否則你會沒命。”
“一定看住,一定看住!我與他有仇!”
佛子問:“你可知有幾個死囚?”
“五個……還有四個。他們進塔後殺了狂屍,說自己一定會保護塔裏的人,我們聽了他們的話,以為他們是好人,把菜刀給了他們,可是他們殺完狂屍,就開始殺人。還……還逼我妹妹……”對方說到痛處,眼中不覺流出淚來,“我無能啊!”
“多謝告知。”佛子将手中純冰雕成一般的寶劍收入劍鞘中,說:“我的另一把劍,會用他們的死,複你的仇。”
他看向奉玄,“上去嗎?”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