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表裏2
第15章 表裏2
我很貴,你不配
奉玄的劍術很好,佛子的劍術也很好,兩人的劍術堪稱萬裏挑一。昭武校尉李道訓寫了求援信函,奉玄和佛子決定出城前往盧州,前去送信。
官府禁止民間私宰耕牛。李道訓無視禁令,命屠夫宰了兩頭黃牛,烹牛飲酒,為護送信使出城的戰士壯行。天亮之後,軍隊拉走了靈風觀的銅鐘。辰正之時,軍中吹奏鼓角,軍隊昨日收複了距西城門只有一個裏坊的教業坊,坊內的士兵聽見鼓角聲開始敲鐘,西城門附近的屍群被鐘聲吸引,騷動不已,千人屍潮向着教業坊湧去。
奉玄和佛子一人攜帶一封求援信,離開清化坊,經過道政坊,出了軍隊駐守區。二月是幽州的回雪月,隐微藥師說宣德今日或許會降下二月最後的一場雪,天色有些陰暗。狂屍在街上游蕩,街道上的大片血跡已經變成了黑褐色,發出腐爛腥臭的氣味。奉玄背着弓箭,和佛子盡量從屋頂上行走,對于屍群能避則避,在鐘聲中向着西城門一路疾行。
遠處的鐘聲漸漸微弱下來,風裏帶上了燒焦的木頭的氣味。教業坊中敲鐘的三十二位士兵早已做好了赴死的準備,屍群被鐘聲吸引過去後,早已埋伏好的士兵會點燃能夠燒塌整個教業坊的大火,與進入坊中的屍群同歸于盡,防止屍潮失控後繼續東進。
奉玄站在坊牆上,看到了遠處的吞天火光。軒轅臺依舊冒着滾滾狼煙,煙柱寂寞,獨上九天,一直得不到遠處的回應。他拉弓射死一只狂屍——為了減輕負擔快速出城,他只帶了二十四支羽箭,羽箭已經用完,他和佛子也走到了西城門偏南處通遠坊的盡頭。
只要能沖過坊西與城牆之間的大道,他們就可以上城,然後翻出城牆,離開宣德郡。
奉玄擡頭看向宣德郡的城牆,城牆太高,他和佛子必須從城門附近的上城階道上去。城牆上駐守的士兵染了屍疫,在城上漫無目的地行走,步伐詭異。
三十二位義士,十二萬人的性命。沒有了箭,弓也不必再用,奉玄摘下箭筒,握住刻意劍,問佛子:“佛子友人,準備好了嗎?”
奉玄最後射出的一箭是一支鳴镝,狂屍在聽見聲音後漸漸聚攏。
佛子說:“走吧。”
兩個人避開聚集的屍群,從牆上跳了下去,對上了上百只狂屍。
“小心。”佛子舉起殺生劍,話聲落下時,手中的劍也揮了出去。劍起血落,兩人且殺且避,向上城階道附近逼近。
一只十二三歲的狂屍向佛子背後沖來,佛子來不及提劍轉身,對方身形矮小,他也不能低身躲過,奉玄瞥見那只狂屍的身影,顧不上自己身前,想也不想立刻出腿,一腳踢在對方的脖子上,将對方狠狠踢了出去,佛子護住前方,一劍劈下奉玄身前狂屍的腦袋,轉劍側殺時,用劍柄頂開前面倒下的無頭屍體,避開了噴濺而出的屍血。
上城階道上只有十幾只狂屍,兩人沿着石階向上狂奔。一只狂屍伸手掐向奉玄,奉玄側身避過後立刻擡腿從對方身後上踢,踹在對方背上将他踹倒在地,随即出劍前刺,使出一招四林游刃,砍下兩顆面目猙獰的頭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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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滅滅的火屑被風吹來,天色更加沉重。冷灰色的石階上,猩紅的血潺潺向下流淌,殘肢斷頭不斷順着石階滾落。佛子已經殺到了城門上,身後追來無數狂屍,奉玄踹出幾具屍體,騰身翻起,立刻向上跑去,滾下的屍體暫時阻礙了上城的屍群的行動。城門上的不少狂屍都身穿甲胄,一時難以殺死,奉玄上到城門上,向佛子喊了一聲“去門樓”,道路被屍群阻礙,他一步一殺艱難走向城樓,開出了一條血路。
佛子轉到奉玄身後,為二人斷後,一只沖過來的狂屍抓住了他的手腕,他反手扣住對方,頂肘壓住對方的肩,同時一腳踹上對方的腳踝,單手施力用巧力将對方甩了出去。狂屍被扔進屍群裏,暫時擋住了一部分屍群,佛子立即将劍橫在身前,雙手握劍,劍光閃過,砍落幾雙帶血的手,殺生再次見血,此次落地的不再是狂屍的手,而是三只狂屍的頭顱。
奉玄一步一步殺到門樓之中,踢起一把扔在地上的長戟絆倒幾只狂屍,長劍挑燈将燈油淋在劍上,指間抛出火折,瞬間點燃了劍身,劍上的火光照亮了門樓中的景象,刻意劍劍尖前探,所向之處,必定帶起一片血氣。二人一人在前一人在後,配合殺上二樓,奉玄踹開門扇,二人從門樓中轉到樓外的眺望臺上,奉玄立刻翻身上了樓頂,佛子随後跟上,追逐的屍群片刻之間被他們甩在了樓下。
冷風吹面,有如刀割。奉玄與佛子上到門樓殿頂上,屍群追不上來,二人暫時安全,不必再忙于逃命,奉玄終于敢于大口呼吸,靠住房脊喘息起來。
宣德門樓上覆着黑陶瓦,以綠琉璃瓦剪邊,顏色莊嚴肅穆。殿頂之上,張口怒目的碧琉璃望獸立在屋殿正脊兩端,身形巨大,幾乎與奉玄等高,獠牙外翻,氣勢逼人。
奉玄站了起來,他和佛子的臉上濺到了屍血,手上也滿是血水。前幾日宣德的天氣連日晴好,積雪已經融化,房頂上沒有積雪,二人暫時無法洗去手上的血水,
宣德城內的鐘聲快要停了,教業坊的煙灰被風吹散,霧霾籠住了大半個宣德城。奉玄向城中望去,教業坊依舊燃着大火,成為城中最亮的地方。遠處天色低沉,黑雲自北而來,覆壓在宣德郡上空,宣德城內又有一團低沉的死灰之氣,一城似乎已被兩重羅網籠罩,無法得到喘息的機會。
佛子的臉上濺上了血,不同于奉玄初見他時遮住他的半邊面目的血跡,屍血主要濺在了佛子右側的脖子上,染紅了他雪白的中衣衣領和右下颌。佛子生得俊俏,臉上沒有血跡時好看,此刻帶着血跡更好看——他的眼神很冷,冷冽的眼神使得他臉上的血跡帶着一種冶豔的殺意,為他冷漠的神色增添了三分生動。
佛子對奉玄說:“風很冷,我們得盡快離開屋頂。”
奉玄點了點頭,不顧手上的血腥拿出短笛,“我向城中報了信,我們就可以離開。”他吹了一曲《城西》。木葉下空山,長路漫漫,何人故城西去,西去應長安。
曲盡之時,宣德城內忽然響起銅鐘“當——”“當——”之聲,教業坊的大火之中,有人耗盡生命敲響了銅鐘,最後的鐘聲聲震百裏,金聲回蕩天際,似乎直破沉沉雲端,上達佛前。一聲,又一聲,逼得壓城黑雲落下雪來。
三十二位義士,十二萬城民。奉玄的手上沾着血,他不想等待雪花落下洗淨手上的血腥再行動,那會耗費他們的時間,耗費十幾萬人的時間。他和佛子拿出行囊中的長繩,綁好行囊後先将行囊扔到了甕城中,随後将長繩綁在一個碧琉璃望獸上,準備出城。
“有人來了。”奉玄忽然對佛子說。
城外,幾個黑點沿着城西的鳥發山向城門奔了過來,身影在枯林中時隐時現。奉玄聽見了馬蹄踏過山石的噠噠聲。
佛子說:“應該是山匪。來得好,我們有馬了。”
佛子先下城,他放開一些繩子,倒退到屋檐附近,和奉玄對視一眼後,踩了一腳屋檐借力飛出屋頂,斜着向外城牆那一面墜落。他緊緊抓着繩子,落到外城牆一側後盡力踩住城牆上凹凸不平的牆磚,不斷放繩,順着城牆下到了城下的甕城中。奉玄依法下到了甕城中。
宣德郡的甕城是為了保護西城門而在城門外設下的一道月牙形城牆,甕城城牆與主城牆相連,城中沒有上城階道。西城門已經關死,屍群到不了甕城中,城內只躺着幾具摔碎後腐爛了的屍體。奉玄拿起了行囊,行囊中裝着他和佛子的衣服、一壺清水以及幾個麥餅。
他們兩個打開了甕城巨大的城門。走出這道城門,他們就真正離開了宣德城。
城外已經落了一層雪。在城外等待等玄和佛子的,除了風雪,還有一群山匪。
一個二十多歲不到三十歲的男人獨自站在大門前,雙手搭在身前立着一把巨刀上,他長得不差,劍眉淩厲,眼神不善,盯着走出來的奉玄和佛子,吹了吹自己的頭發,笑着說:“爺爺我正納悶,怎麽宣德今天一直敲鐘,原來是城裏出了兩個賊。”
他看向自己的同夥,“兄弟們,今天咱們就替天行道,捉了這兩個賊,替宣德郡的人審問審問。”
牆下的山匪們發出一陣哄笑。
佛子拔出了殺生劍,冷淡地對他說:“人要為自己說出的話付出代價,你要用命償還你的口業。”
“哈哈,小子,你是誰!”那男人說着話,面色忽然陰沉下來,“你說話有趣,現在就跪下,給爺爺磕兩個頭,爺爺等會兒替你留下舌頭。”
佛子的語調依舊無波無瀾,“你想知道我是誰,那我送你去佛前問問我是誰。”
“第五岐,背兩把鎏金劍的第五岐,”沒想到對方直接報出了“第五岐”這個名字,“冤家路窄呀。你能從我兄弟手裏溜走,不能從我手裏溜走。你殺了妫川段振德,妫州暗市有人出一百兩黃金懸賞你的頭。你的頭,我要定了!”
你殺了妫川段振德,妫州暗市有人出一百兩黃金懸賞你的頭……奉玄忽然想起初遇佛子時佛子被山匪圍攻的景象,那時他已經被這群山匪纏上了。奉玄和與佛子再相遇時,佛子說自己離開靈風觀是因為“不想添麻煩”,原來這不是一句客套話,而是一句真心實意的話。
然而佛子說:“段振德不是我殺的。”
“哈,是不是你殺的和我無關,我要你的頭!”
“我的頭很貴重,只怕你拿不起。”
“爺爺力氣大,提得起重刀,也拿得起你的頭。你們兩個記好了,爺爺是前妫州守捉使謝雲翺。爺爺不愛告訴別人自己的名字,畢竟,知道爺爺是誰的,除了爺爺的兄弟,就只有……”謝雲翺握住身前的巨刀,“死、人!”
就在他說話時,一直在城牆下看熱鬧的山匪也拿起了武器,向奉玄圍了過來。